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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睡鸭炉求沽得善价 走马楼分派住诸姨

却说瑞儿从红芸院转身出来,突被一人向脑背后拍的打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戴姨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奴儿。因嗤嗤的涎着脸笑道:“好嘎,嘴唇儿点的血红,敢是叫我给老爷带去下酒吃吗?”奴儿把帕子向嘴上一掩,啐了一口道:“你还这样臊呢!太太瞧见你在窗子外面张他,着我带你进去打嘴巴子呢!”瑞儿着了忙,连道:“嘎,好姐姐,这怎么处呢?快回去说我早出去了。”奴儿见他真个慌了,因笑道:“原来你也只有这一点儿胆量,下回敢不要顽皮了!”瑞儿对笑对揖的道好不已。奴儿因低声道:“你这会子不时不节跑来干甚么事?回来看见,可不要疑心到呢?”瑞儿道:“你么,自己在那里鬼,他们晓得什么?况且我此刻正正经经的来看我姐姐来的。”

奴儿道:“你姐姐刚在这里,听说他太太着他到甥王爷那里去了。有什么事,回来我替你讲就是了。”瑞儿因把吴美儿嘱代致声的话说了,奴儿应允,瑞儿便自出来。

刚到宅门口,只听外面一叠声喊瑞儿,忙跑出去接应。却是账房里谢师爷叫。瑞儿即忙到账房,只见萧山老谢芙明在账桌上架起眼镜,一手打着算盘,一手向指缝里夹着枝笔,桌上铺着一张红单,把个头旋来旋去的看着打着。瑞儿见有事着,不敢进去。等谢芙明打好了账,自己回过头来,看见道:“吾来哉啊,呕得吾格许多辰光,吾来浪作好个事体?”瑞儿道:“将将老爷着我到上房去了来。”谢芙明把他看了一眼因把那篇账又看一看,递与瑞儿道:“吾驮格篇账去,问总管勒驮四百两银子,吾搭胡升两个人去办去。”瑞儿接来看,开着的是一篇绸缎账,是做园子里各处门帏披垫用的,便接了自去。

谢芙明见此刻没事,因适才蔡蓉庄的哥子蔡颜庵来请他去看一件骨董,一则是大先生吩咐下来的,不敢怠慢,二则那该骨董的人又是他萧山同乡。便叫自己小厮长生出去喊轿,自己慢慢地随后出来。见轿已备好,便坐上轿。舆夫抬起轿子,长生跟着。走出大门,谢芙明便吩咐到华光巷赵怀宝家里。轿夫答应,径到地头。长生认得赵家,便先飞帖子进去。谢芙明随即落轿,大模大样的径入内厅。

恰好赵怀宝正和一个客人同靠在正中炕上吸鸦片烟,见芙明到了,便一齐跳下地来。一看那客人,也是认识的同乡,叫做来柔卿的,一手好书画,也是善考博古金石的朋友。相见之下,各道契阔。赵怀宝便让谢芙明吸烟。芙明本来是有烟霞癖,就也不逊让,竟倒头睡下。见有一筒打好着,便拿来吸着。却嫌气味不佳,便唤长生把自己的烟箱拿来打开。长生便坐在踏脚上替他打烟。

谢芙明因问赵怀宝道:“颜庵话吾有只鸭炉来咚,有弗有架事?”怀宝摇摇首道:“勿成功个。我买来呵三百银子咚,其说话即肯三百,阿怕其是个呆人咚哉,胡大先生里勿挣两连,到哈块起挣呢?阿柔卿哥,吾话才弗才?”柔卿不禁笑将起来。

英明听他这样说,因把烟枪丢下,欻地坐起,笑道:“怀宝哥,吾话未实概话,到底吾未哪概套一件东西,也驮打出来拨我看看。才话道好个。我末也驮来话声价钱看。”柔卿道:“概也弗错起个。”

怀宝因便笑点点头,叫小厮长龄进去捧了出来。自己亲手接了,郑重其事的摆在中间圆桌。叫芙明来看。柔卿便也跟着来看。见那鸭炉只不过斤巴重的古铜造的,也看不出什么好处。

却是笑明有眼色,把来仔细一看,确是宣外铜质地的,那鸭子两只眼睛是两粒透灵的宝石,奕奕有光。因只是点首。怀宝却嘻着嘴接连的问道:“那话?”芙明道:“还好。吾要其多少银子?”怀宝伸一手道:“我也良心蛮平个,五百。”英明道:“五百末也弗值格,我看格两连吾也落得大方些。竟格照本钱送得伊,伊也晓得好个,别地方照应些吾就来咚哉。”怀宝却还剌剌泥泥的不肯,经柔卿做了个屏风,才脱口应允了,还带便买个情与芙明。英明便向身边掏出一个皮匣,取出一叠票子,检了张恰恰如数的递与怀宝。怀宝接来看时,清和坊阜康金号的,因便收下。叫长龄把那炉子用紫檀嵌银丝的木匣子装了起来,摆在芙明身边,便丢开,别谈闲话。

芙明让柔卿过来吸烟,柔卿因问道:“格片阜康,到底有格多少进出?”芙明道:“概倒我也勿明白。拢总胡府里是有三十二爿典当,十八爿金号,都从阜康里通个,吾想交关弗交关?”怀宝道:“其经手哈自?”芙明道:“经手是外头请个。其总管是其外甥范毓峰来咚管个。”柔卿道:“范毓峰才勿才就实范老五个倪子?”芙明点首。怀宝道:“我倒也要问声吾看打口留,其勒话胡雪岩个娘还来咯口留么?”芙明正在吸烟进斗,但只点首。怀宝道:“阿还有个甥王爷是其好个人?”芙明把烟吸完,慢慢地道:“甥王爷就是老人太太个内侄,胡雪岩个表兄弟,姓叶,住咚哼头柳翠井巷里。人家为伊阔气落,呕伊王爷,单实拨伊养养鸟人有四个咚,唤得什个鸟匠。其个鸟笼也实天下少有个,象牙做个笼丝,白玉做个笼钩。所以人家话,做其个鸟,也实前世修来个。”说的两人都笑起来。芙明又道:“要话伊屋里个家谱,一日一夜也话不完。”因站起来道:“起哉,歇日再作那活。”怀宝主还要问时,芙明已自走了。

怀宝送至大门,使自转来,立刻叫长龄去阜康里,把票银取来,随即拿二百两专人送与蔡颜庵去。却把一百两和柔卿对分了。原来那只鸭炉是蔡颜庵从无锡惠泉山茶会上收来的,只花了五十两银子,因自己是府里看骨董的副手,不好自己出面。却教赵怀宝做了卖主,让谢芙明看去,那便失了眼,也不干他事。因此一番做的有味儿,落后蔡颜庵便老用这把刀子,做些假骨董字画,甩人进去求买,自己从旁吹嘘,总总得了善价而去。不多几次,便被他骗去了几千吊钱。这胡大先生府上该的骨董,谁还敢批一个不字,明明是假的,大先生当他真的夸耀,人家也不敢说了。所以胡府上的珍珠贵宝,先前那真的好的果然不少。后来你也哄他,我也骗他。大家都就心照不宣,你不说破我的,我也不说破你的。

所以胡府上出去的人,都会发了财。不然,钱有的是胡家的,他们进出见,那里便会和芝麻似的,身上脚底粘了出来呢?这是闲话。

且说那日诸名士题园之后,雪岩甚是得意。因那镜槛造的有趣。想起隋朝的迷楼来,心里实在羡慕的很。一日,想到住宅里的楼屋原来是走马楼,处处都通的,地方曲折又多,也不亚子迷楼风景。便叫各位姨太太一律搬上楼去住了。却把儿女的房户都搬过来,住了平地院子。主意定了,便开下单子来给各房看,是写得列列清楚:红芸院给大小姐和二小姐住凝香院给三小姐和四小姐住澄碧轩给五小姐住安吉院给二房住春晖院给二房两位小姐住古香院给二房大少爷和二少爷住后面藏翠轩给二房三位小少爷住对薇轩给三房和一位小姐住左边带青山馆给三房两位少爷住碧梧院给四房住绮红轩给小姐住静绿轩给本房大少爷住红药山房给本房二少爷和三少爷住这个条子一下,各房丫头便都擎着条子,各自分头去照此施行不提。

且说那各楼原有匾额题名,极容易记认的。雪岩恐那地处有宽窄,路途有远近,各房势必争霸宽处,因也派下一单道:红芸院之软尘楼给戴姨太太住凭香院之梦香楼给太太住澄碧轩之麝月楼给宋娘子住安吉院之百狮楼仍太太住春晖院之花影楼给朱姨太太住古香院之攀桂楼给倪姨太太住藏翠轩之玉笙楼给兰姨太太住对薇轩之醉春楼给顾姨太太住带青山馆之扑翠楼给周姨太太住碧梧院之秋声楼给福建姨太太住绮红轩之听莺楼给苏州姨太太住静绿轩之琴梦楼给小扬州住红药山房之宝香楼给大扬州住因这一番分派,有分教:十三楼阁花成队,一万金铃护不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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