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骞
1940年秋天，正是国际法西斯猖獗的年头，希特勒用闪电战侵占了欧洲许多国家，气焰十分嚣张。国内，悲观失望、妥协投降的空气笼罩着国民党统治区。以汪精卫为代表的大资产阶级亲日派已公开投敌。
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顽固派，对抗战前途更加悲观，从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政策进一步倒退到准备卖国投降，在敌后到处散布“八路军游而不击”的谣言来迷惑群众。日本强盗在德、意胜利的鼓舞下，准备发动太平洋战争。日军为了解除后顾之忧，把华北作为他的兵站基地，依靠几条交通线，对我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的“扫荡”。特别对晋东南抗日根据地实行所谓“囚笼政策”，利用占领的大中小城市和铁路、公路交通线，构筑碉堡、封锁沟、封锁墙，将抗日根据地分割成许多小块。他们把铁路当作柱子，公路和封锁沟墙当作链子，据点和碉堡当作锁子，把小块抗日根据地变成囚笼一样，限制我军活动，并依靠据点到处抢掠，广大人民群众迫切要求给敌伪以严重打击。
就在这个时候，在华北敌后突然霹雳一声，5000里长的敌后全线迸发了战斗的火花。彭德怀副总司令和左权将军，在武乡县砖壁村直接组织和指挥的震撼全国、闻名世界的百团大战，给了日本帝国主义当头一棒！
发动百团大战的计划，是在1940年7月下旬酝酿决定的，并于7月22日由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左权副参谋长三人签发了上报军委、下发晋察冀军区、一二〇师和一二九师的预备命令。在预备命令中指出……为了打击敌人之囚笼政策，打破敌进犯西安之企图，争取华北战局更有利的发展，决定乘目前青纱帐与雨季时节，敌对晋察冀、晋西北及晋东南较为缓和，正太线较为空虚的有利时机，大举破击正太路……
这时，朱总司令已离开太行回延安去了，其他首长也先后分赴太岳、冀中、北岳等抗日前线指挥作战，八路军总司令部也改为八路军前方指挥部，简称“前总”，并由王家峪返回砖壁村。
总部的主要干部只留下左权将军和彭副总司令，他们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每天要工作16个小时以上。每个夜晚，左权副参谋长房间里的灯光总是同作战值班室的灯光遥遥做伴，彻夜通明。左权将军把全部精力都集中于这一战役中。他部署兵力，研究怎样更有效地破击敌人重要交通线上的铁路、桥粱、隧道、车站。他写电稿、看地图，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有时甚至连吃饭的功夫也没有。在左权将军和彭副总司令的指挥下，华北各个军区在战前都做了充分的准备，在将近一个月内，完成了地形、敌情的侦察、兵力的部署、道路的选择、爆炸器材的准备、对敌宣传品的印刷、军队和民众的动员、兵站的建立、粮款的储存等。于是，百团大战在敌人事先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于1940年8月20日晚8时开始了……
在同一时间，八路军出动105个团、40万人的兵力，在广大民兵配合下，向全华北主要的交通线开始了战役的总破击。这天午夜，左权将军虽有着胜利的把握，也仍为即将发生的战役焦虑着，他没有睡觉，在屋内和院中徘徊。不久，捷报传来，数十万抗日健儿，数百万群众在华北原野上，打得敌人惊慌失措，无数敌据点同时发出求援急电。左权将军更加忙碌地研究战况，阻击敌人的增援，扩大战果。
百团大战的战斗继续着。左权将军通过总部的无线电、电话机、通讯员，把一个个作战命令发布出去，他以冷静的头脑，出色的指挥才能，指挥着太行的榆辽之役、晋察冀的涞灵之役、冀中的任丘之役、冀南的石德路、邯济路破击和晋西北同蒲路宁武南北段的破击等，控制着华北敌后整个战场。
一个半月接连不断的破击和歼灭，使华北敌伪陷入混乱的局面，沦陷区的群众人心振奋。敌人恼羞成怒，像疯狗一样，调集数万之众，向我华北各解放区进行报复“扫荡”。于是，“扫荡”与反“扫荡”构成了百团大战的第三阶段。这个阶段从太行山区首开其端，次及平西、晋西北、晋察冀、冀中、大青山等地，在这个阶段中，左权将军又辅助彭副总司令指挥我军打了好几个漂亮的歼灭战。
当时，太行山到处燃起反“扫荡”的烽火，左权将军和彭副总司令亲自指挥了有名的武乡关家垴歼灭战。
这是最后的决战，战斗一打响就非常激烈，飞机、大炮、机关枪都用上了，双方挨得近的地方还拼上了刺刀，阵地上硝烟弥漫，枪弹横飞。
连绵的秋雨在战斗前就下起来了，时断时续地下个不停，离关家垴不远的砖壁总部驻地玉皇庙东边有个半截破窑洞，外面搭了些茅草，作为防空洞兼临时指挥所，左权将军就在这里面每天处理华北各个根据地的来电和文件，指挥参谋人员部署整个华北战局，还要指挥眼前的战斗。子弹从窑顶上呼啸着飞过，有时敌机扔下的炸弹在指挥所附近爆炸，震得窑顶发抖，泥土飞溅，左权将军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拿着电话机，守在画满红蓝箭头的地图前面，埋头干他的工作，连续十几夜未曾合眼，他那疲倦的脸庞发了黄，两眼布满血丝，嘴唇干得裂了缝，地上铺满了一层香烟蒂子。
这是8月28日下午。干涸的山沟里，从两壁山坳里传来机关枪子弹和掷弹筒的回响。新华日报社十几个人从指挥所旁边经过，要赶到前面去出报。交通员担着收报的电台，驮骡上带着油印机和纸张，一个同志手里握着一张刚从参谋处带来的简短便条：敌已窜进石门口，此刻正与我某部在关家垴对峙中。他们正准备转出山沟，向西北面的山坡小村走去时，突然发现从总部特务团驻扎的南面山头上，有四五个人飞奔下来。
“彭副总司令！”不知是谁发出低声的喊叫。
左权将军听见喊声，便从指挥所走出来，顺着人们指的方向一看，认出走过来得的确是彭副总司令。只见他裹着绑腿，上身披着件土着的短皮外套，一面下坡，一面咆哮：你到前面，先把电线架好，检查一下……杀人放火，这还了得！坚决消灭这一路敌人！几天来，他不知多少次叮嘱左权将军要注意身体，可他自己却是一直不知疲倦地在战场上奔波……
“你是炮兵班长？排长呢？把炮拉到村对面石门山上去！”彭副总司令又在一道山脉上大声的发命令。原来，在山沟的转弯处有几个炮兵在休息，炮和架炮的骡子散卧在旁边。彭副总司令走过炮兵们休息的地方后又扭过头来，摸着阔大的下颌说：“知道吧，这是总司令的命令，要消灭敌人！八路军的炮兵不能辜负人民的期望！”彭副总司令说着，翻上黑骡子，急急忙忙地向山头上冲去。
炮兵们听到彭副总司令命令，立即站起来，赶着驮骡往山上爬。左权将军看着这些炮兵，给站在身边的新华日报社社长何云同志介绍，这是八路军总部炮兵团的战士。这个团刚成立时，全部装备只有几门破旧的山炮，运载都全是靠人拉。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同志知道炮兵团的困难后，指示说：“没有运载工具，可以买些骡马，没有技术可以学，暂时没有器材，先用土法代替。困难，逐渐可以解决，还可以从敌人手中缴获嘛……”不久，周副主席就派来了懂炮兵技术的人，带来了一些炮兵书籍，并把他亲自买的一架新炮队镜和一具测远机也带来了。战士们都高兴的说：“周副主席给我们炮兵安上了眼睛啦！”最近我军攻打榆社县城时，头天黑夜没有带观测器，尽管打了几炮，但一点也没有顶上事；第二天中午，炮兵带了那具测远机实地测量，这样目标看得清，距离测得准，只打了8发炮弹，就把榆社县城攻下来了。那次战斗，我军消灭了日军片山旅团一个联队，还缴获了3门炮……
这时，左权将军派出去的几个作战参谋回来报告说：“由武乡进犯左会山地的冈崎大队，在左会山被我消灭一部后，从东面回来，由冈崎大队长亲率残部800余，拖着100多伤兵和四五百匹驮骡、毛驴，一面抵抗我追兵，一面向西逃走，企图窜回武乡老巢。左权将军把手一挥，下了决心：全部消灭！”
“什么时候打？”
“明天拂晓攻击！”
夜幕降临，小庙里桌凳冷落，烛光摇曳，新华日报社油印科的同志在埋头刻写蜡纸，大字标题是：石门口外歼击顽敌，准备明天送到火线上去。
在总部指挥所里，左权将军又站在地图前，一夜未眠。
30日拂晓，左权将军从电话机旁发出了总攻击的命令。参加这次歼灭战的我军四支劲旅，分别是三八五旅、三八六旅、决死一纵队和新十旅。战斗进展的很顺利，左权将军指挥八路军撒下了一张紧紧的罗网，日军片山旅团冈崎大队，就陷在关家垴这张罗网的中心。敌冈崎大队长向蟠龙西窜遭阻击时，就知道面临的危险，不待我们各路大军进入阵地，半夜里就摸黑钻进了山背后的关家垴村，抢占了关家垴山头，把六挺机枪安放在山顶的坟地里，另外还派了200多人抢占了南面柳树垴山头，在窑洞外面挖好工事。
夜3时半，总部特务团的战士，神不知鬼不觉地跃上了关家垴山岗。只见刺刀一闪，敌人的两个哨兵倒下了。这时，号角吹响，杀声四起，八路军冲了上来。
警卫六连连长唐万成从一位战士手中夺过一挺机枪，一直瞄准着坟地，连珠炮似地射击，全连战士就在这挺机枪的后面跳跃前进。战士们像一股洪流，呼喊着向左面冲锋，把一排排手榴弹投出去。子弹在耳边“咝咝”作响，前面的战士倒下去了，后面的又跟上来。“轰隆隆！”窑洞被我们的手榴弹炸开了，20多个敌人从窑洞里冲了出来，继续开枪顽抗。“轰隆隆”又是一排手榴弹，窑洞前面一阵烟雾，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关家垴南面的柳树垴，一场激烈的争夺战正在进行。
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决死队的战士们，从山腰里摸过来。
旅政治部主任苏精诚在大声向跑步而过的队伍作鼓动工作：
“同志们，我们要给老百姓报仇！对面友军已经夺取了关家垴，我们要把柳树垴夺回来，把敌人消灭在沟里！”
左权将军从指挥所里钻出来，拿起望远镜向柳树垴方向看去。只见柳树垴窑洞口，敌人正在蠕动。决死队的战士正从南面抄过来，密集的队伍，转过了山脊，为首的十几个，拿着手榴弹。冲锋号响了，十几个战士跑步冲了过去。可是，我们的手榴弹还没有投掷出去，敌人的掷弹筒便喷出了火舌，接着，敌人的机关枪也瞄准我们狠命射击起来，烟雾迷蒙中的决死队战士无法前进，退了下来。
“跑步起脚点太远了，差一股劲儿……”左权将军返回指挥所，又抓起了电话机。
硝烟散尽以后，指挥所茅草棚搭的顶棚上开了“天窗”，毛毛细雨趁着秋风从窟窿里飘了进来。警卫员郭树保一边卷拢地图，一边担心地向左权将军建议：“参谋长，再往后面退一退吧！”
左权将军严厉地瞪了警卫员一眼，用毛巾把溅在电话机上的尘土和落在上面的雨水拭净，又俯身抓起一件衣服，把电话机包好，大声向警卫员命令道：指挥所转移，再往前去！说着一头钻进了迷蒙的雨雾中。
新的指挥所又在一座傍崖的破窑洞里重新搭起来了。
战斗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按照左权将军的部署，八路军把敌人困在中心，愤怒的枪炮声，从黑夜到黎明，又从黎明到黄昏……
黄昏，激战仍在进行。
夜深了。在总部指挥所里，左权将军仍然不知疲倦地端着油灯站在地图前，聚精会神地思考着。
左权将军走出了窑洞。炮声从远方隐隐传来，枪声沉闷而暗哑。左权将军推测，现在该是在山沟里撕杀了！他凝神站了片刻，又快步回到指挥所，站到地图前面，布置调动部队阻击来自武乡、辽县、黎城等处据点向关家垴驰援的敌五、六千援兵……
天大亮了，太阳从云隙间露出笑脸。电话铃突然急骤地响起来。左权将军一把抓起话筒，只听见里面传来抑制不住的兴奋的声音：报告参谋长，战斗刚刚结束，敌冈崎大队被我们全部消灭了！
这次歼灭战，共聚歼敌500余人，内有敌今富中队长等大尉级军官3名，中小尉军官4名，缴获轻重机枪20余挺，步枪500余支，其他军用品无数，冈崎大队长也在战火中一命归西。
左权将军慢慢地放下听筒，高兴地走出了指挥所。
在通往火线的路上，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慰劳组的人们担着水桶、饭担，提着装满土制烟卷的筐子，牵着鞍子垫得厚厚的马匹，一队队从大路上过来。《新华日报》华北分馆的战地服务队，集结在通往火线的路口，散发传单、报纸。报纸上有醒目的大字标题：关家垴血战歼敌，坂田大队歼灭殆尽！当时对日军大队长尚未侦察清楚，错将冈崎写为坂田。
当人们欢欣鼓舞，庆祝胜利的时候，左权将军却端着挂面汤去找担架队的同志。他来到在这次战斗中负伤的同志们面前，把挂面汤一匙一匙喂到伤员口中，并再三嘱咐担架队的乡亲们要慢走轻放，照料好伤员。
百团大战，这个在中国抗日史上规模空前的战役进攻，历经5个多月时间，给了敌人沉重的打击。日伪所碰到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疲惫不堪的对手，而是不可战胜的强敌和始终不可侵犯的太行山。这次战役证明，彭德怀副总司令与左权将军策划、指挥大兵团作战是准确而有把握的，不论战前计划、准备，战时兵力部署、行动的统一，以及战役发展后的敌情研究和战斗安排，均保证了任务的完成。在整个大战过程中，因山地贫瘠，交通阻塞，有些部队一二十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有睡过一夜好觉。但在左权将军和彭副总司令的直接部署和指挥下，全军战士热情十分高涨。这次战役，使华北敌人的交通一度陷于瘫痪，敌伪陷于一片混乱局面，而最重要的战果，则是打破了敌人“囚笼政策”，并牵制了敌人大量的兵力，拖住了他们进攻大后方的后腿，遏制了当时妥协投降的暗流。大后方各地、各界，纷纷发来贺电、贺信，许多报纸都发表了庆祝的社论，高度评价百团大战的伟大意义。左权将军也写了《论百团大战的伟大胜利》、《百团大战的伟大意义》等文章，在《群众杂志》和《八路军军政杂志》上发表，宣传百团大战的胜利。毛泽东主席在战役胜利时也来电嘉奖说，百团大战实在振奋人心。不久，发生了“皖南事变”，毛主席在给彭副总司令的电报中又一次指出，蒋介石正发动反共新高潮，我们要用百团大战的声势去反对他。
百团大战以胜利的事实，有力地驳斥了国民党顽固派的反共谣言，鼓舞了全国军民抗战胜利的信心，克服了散布于抗日阵营中的悲观失望情绪，也无情地打击了一切诱降、劝降的阴谋活动，对阻止投降逆流，促进时局好转，起了积极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