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只特立独行的猪 (4)
小狐狸接过合同，看来看去，觉得小猪的措辞十分公正恰当，没有半点耍手腕，但是他认为小猪有点天真，于是他疑惑地问：“山鸡会愿意接受这份协议吗？”
小猪哈哈大笑：“没问题，他肯定会接受的。”
“可是你并没有和山鸡商量过，协议是你一个人写的，他不会接受的。”小狐狸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必要和山鸡商量，那样太费事。”小猪笑道，“我这个是格式合同。”见小狐狸不懂，他解释道：“格式合同就是一方事先拟订好合同内容，另一方只负责签字的合同。就像很多大公司和员工签订的劳动合同，或者网站规定BBS上文章版权属站方所有的协议一样，员工或网友都是只负责签字。”
“这不公平！”小狐狸脱口而出。
小猪乐了，“的确不公平。不过人们都说它公平。特别是那些经济学家，他们说另一方如果不愿意进行交易，可以选择不签字嘛；如果签字，肯定表示签字一方认为签字带来了更大的收益。如果政府阻止这种签字，就是剥夺了签字方的收益，因此政府的保护行为反而损坏了签字方的利益。所以在经济学家眼中，它是再公平不过了。”
“我决不会强迫山鸡签字，只要他不同意，我就把合同先搁置起来，直到他愿意为止。”小猪调侃地说。
小狐狸半信半疑地说：“那我试试看。”他在见证人一栏上签上了字。
小猪把仆人叫进来，把刚才签好的协议递给他，吩咐道：“把这份协议送去给山鸡，不要用武力，把他的反应随时通知我。”
小猪伸了个懒腰：“这位朋友会终身记住这个教训不变了。”他打了个哈欠，“你平时喜欢玩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小狐狸有点自卑，“我好像什么都不懂，别人老是训斥我，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玩。”
“这是你的幸福。”小猪叹了口气。这是小狐狸第一次看见小猪叹气。不过他不懂，为什么小猪说他是幸福的，因为恰恰相反，他是那么羡慕小猪，什么都懂，又那么有本事。
但是他看见小猪的眼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玻璃。
“也许山鸡是对的。”他缓缓地说，“太过清醒并不是好事。”
“你不要这么说，我很羡慕你知道得那么多。”小狐狸安慰道。不过这也是他的实话。
“当地震震昏了你的恋人，海水涌进了裂开的地缝，你们所在的房屋开始倾斜，你已经能嗅到死亡的气息，此时，你应该怎么做呢？”小猪像在问小狐狸，又好像谁都没有问。
小狐狸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但还是说：“当然是叫醒她，快点逃出去。”他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
“可是祭司说，不要唤醒她。这是上天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小狐狸傻了。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信了。”小猪微微一笑，“你是对的。”
仆人急匆匆地走进来，向小猪说：“山鸡拒绝签字。”
“哦——”小猪漫不经心地说，“他说了些其他什么吗？”
“他要求找他的私人律师。”
“这个可以。”小猪简洁地说，“不过他的律师是谁呢？”
“山鸡的私人律师是肥鹅。”
小猪大笑起来：“没问题，我去安排。”
“对了，”他想起了什么，“你去给法官寄一头肥鹅，但不要留地址。”
然后他和小狐狸来到关山鸡的地方。
山鸡气若游丝，蜷缩在屋子的一角。
看到他们来了，山鸡挣扎着爬起来，大叫：“我抗议！你们是在绑架！敲诈！勒索！我要控诉你们！”
“你要找律师么？”小猪问。
“我要找我的私人律师！肥鹅！我要和他通话！”
“好的，我们得签订另外一份协议。”小猪说。
“什么协议？”
“电话租赁协议。”
“什么？打个电话还要租赁？”山鸡大叫起来。
“没办法，您知道，我们自己购买的电话也要交租金。这是电信的规定。”
“哼、哼！算你狠，多少钱？”山鸡气得直哼哼。
“恐怕不会比饭钱便宜。”
“你是敲诈！”
“鸡兄说笑了，”小猪笑道，“鸡兄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强迫交易的意思，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选择不打电话嘛。鸡兄不是一向宣称，只要不是强迫交易就是公平的么？”
小狐狸觉得山鸡很可怜，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朝小猪望了望。小猪莞尔一笑，对山鸡说：“HEHE，小狐狸就是善良，你看你刚才分饭时欺负他，现在他还为你求情呢！也罢，”他嘲弄地望着脸红的山鸡，“把肥鹅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让小狐狸帮你打个电话。”
山鸡只差没有给小狐狸跪下了，他急忙朝小狐狸说：“是、是77551888，多谢狐狸大哥开恩，小弟没齿不忘大恩大德！”
“够了！”小猪打断他的话。他把手机递给小狐狸：“你帮他打电话吧。”
小狐狸拨通了肥鹅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哈声哈气的声音：“HI，这里是联邦法院下绿水州地方法院旁边60公里肥鹅律师事务所，本所高级律师肥鹅先生为2002年全国优秀律师，与联邦法院、各地方法院的法官以及各行政机关官员是哥们关系，国会都有我们的人，本所肥鹅先生共打了9999场官司，以全胜记录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目前正在申请之中……”
山鸡急切地说：“快点打断他，他在国会作证时，光介绍自己就花了七个小时。”
小狐狸朝手机喊了一声：“喂！”
手机那面停顿了一下，然后那个哈声哈气的声音回应了：“很高兴为您效劳，请问您是……”
“我是狐狸！”小狐狸说。
手机那面惊叫一声，马上把电话挂了。小狐狸“喂”了几声，再没有反应。他沮丧地望着小猪和山鸡。
小猪双手一摊：“山鸡兄，你也看到了，实在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你那位律师胆子太小了。”
“现在怎么办呢？”他笑着问山鸡。
山鸡口气软了，幽幽地说：“好歹看我们兄弟一场，你就那么狠心么？”
“经济规律是没有感情的，我们不能带着个人感情来研究经济问题！”小猪淡淡地说道，“经济规律就是要冷酷无情，一切向效益看齐，哪管人们死活！这个你是一向提倡的。”
山鸡咬了咬牙：“那你说一碗米饭要多少钱。”他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
小猪笑着把刚才那个协议递给他：“这上面不是写得好好的么，你没看过？”
山鸡叫嚷道：“可是太贵了！”
小猪转过头对小狐狸说：“我们走，我还得准备一下，去一趟欧洲。”小狐狸还在踌躇，小猪开始走了。
“等一等！”山鸡大叫。
小猪笑了。
“可是我身上没有准备那么多现金。”山鸡可怜巴巴地说。
“没关系，支票或者银行承兑都可以，不过我不要商业承兑，”小猪说，“现在市场信用太差！”
“但这上面写着必须要款进你的账户后一小时你才把饭给我，我现在已经……”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能不能……”
小猪呵呵笑了：“没问题，毕竟你还是我的好兄弟么，只要你开一张支票，我可以不等到款进账户，立即给你饭吃。”
“不过我们得先签合同。”他把笔递给山鸡。
山鸡恨恨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小猪满意地看着签好的合同，对小狐狸说：“怎么样，我就说过山鸡会合作的吧。这就是格式合同的威力！”
他得意地扬扬合同。小狐狸感到啼笑皆非。
山鸡写了张支票，扔了出来。小猪捡起来一看，赞道：“果然是经济学家！先只肯出500美元买一口饭！”
他叫仆人给山鸡一口饭。
山鸡一口吞了下去，肚子里好像没有感觉。
他气鼓鼓地又签了500美元的支票。
这样他签了5次就不肯再签了。
“你为什么不干脆一下子把整碗饭买了呢？还可以有500美元的优惠。”小狐狸很奇怪。
“你懂不懂边际效用递减边际效用递减：如果你持续消费一样东西，那么后来你每多消费一件，你得到的享受越少，直到最后腻味为止。(小狐狸作注)？”山鸡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出。
“第一口饭我是赚了的！”山鸡嚷嚷道，“第一口饭对我来说已经超过了500美元！第二口饭不如第一口饭那样急切，不过还是比500美元贵，到第五口饭，我已经没有饿得头昏眼花了，再这样吃下去我就亏了！”他斜瞟着小狐狸，“想欺负我，没门！”
小狐狸傻了。
“山鸡兄是说，第一口饭如果我们叫他付900美元他大概也愿意，因为他已经饿得不行了；第二口饭他就只愿意付800美元了，因为他已经填了一点肚子。这样，第五口饭过后，山鸡兄就只肯付400美元一口，可我们要价500美元，他自然不干。”小猪解释说，“跟资产定价有异曲同工之妙哦。”
“那你从这五口饭中赚了多少呢？”小猪调侃道。
“至少1 000美元！”山鸡得意洋洋。
“怎么样？我一向说过，咱们是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么。你看，五口饭我就让你挣了1 000美元，再来几口你就会成百万富翁了。”小猪乐不可支。
他向仆人招手：“你在这儿伺候我的朋友，估计过一会儿山鸡兄的肚子饿了又要挣钱，你要满足他，饭吃完了来告诉我。”
他对小狐狸说：“我们走吧。”
“等一等……”后面杀猪般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你要把他关多久呢？”小狐狸担心地问。
小猪笑了：“等他把这碗饭吃完我就去把他接出来，和他开开玩笑而已。”
“我去遛会儿马。”小猪说，“你去吗？”
“我不会骑马。”小狐狸摇摇头。
“没关系的了，我带你。”小猪把他抱到马背上，“注意了，抱紧我！”小猪把鞭子朝空中长长地一甩，“啪”的一声清脆无比，骏马一声长嘶，疾风从小狐狸耳边飕飕掠过，他吓得紧贴小猪后背，眼睛闭得紧紧的，一颗心咚咚直跳。
是那群山在我们身边掠过
仿佛时光如骏马奔向远方
明天我会站在这美丽的原野四处张望
但却不再看见你的微笑
小狐狸开始感到头脑一阵眩晕，他有一种呕吐的感觉。他对小猪说：“停一停！”
小猪“唷”的一声，马停下了，马蹄轻轻地刨着地面。
“我在这儿休息休息。”小狐狸脸色苍白，“估计我晕马了，我在这儿等你。”
小猪怀着歉意说：“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没骑过马。”
“没关系的。”小狐狸勉强微笑道，“我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小猪重新上马，说：“那你先坐着休息休息。”
小猪远去了。
倘若，我能游离于高高的云霄，俯视我的将来和过往，一切都是如此清晰，仿佛就是注视你的匆忙。
是否在今天，这个心醉的时刻，我应不应该，在尽情欢笑之际
黯然神伤？
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有些事情发生了，有些事情消失了。人的一生便是如此。从来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如微风轻拂过池塘，一些种子便已悄悄地发芽，而他将长成参天大树。
数学的一门分支是混沌。混沌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定理——蝴蝶定理。它是说，一些最轻微的因素，能够在复杂的环境中，引起滔天的巨浪，就好比地球南半球一只蝴蝶轻轻地扇动美丽的翅膀，那微小的气流，已足以引起北半球的飓风和海啸。
而我们怎么能跟踪那叶尖的微微一颤呢？
所以经济和气象都是不可预测的，正如人生无法预测。
那么这十几分钟里，小狐狸发生了什么事呢？小猪不知道。而且这的确与他无关。虽然哀愁的情绪在这里弥漫，但这只不过是序幕在缓缓拉开。
小猪对小狐狸说：“现在没事了吧？咱们回去？”
他没有注意到小狐狸有点惆怅。
“好的。”小狐狸说。
“山鸡把一碗饭的账全部都付了。”仆人看到小猪回来，急忙禀报。
“把他请到这儿来。”小猪说。
山鸡来了，非常憔悴。
“你好！”小猪说。
山鸡把头扭开。
小猪说：“坐。”
山鸡爆发了：“你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敲诈勒索，我要告你！”
他怒气冲冲地朝外面走去。
仆人想去拦住他，小猪挥了挥手，仆人退下了。
小狐狸担心地说：“现在怎么办？”
小猪哈哈一笑：“小菜一碟。”
半天后，门外一阵喧嚣。小猪对小狐狸说：“咱们出去看看。”
一只驴子正在和门卫吵架。
见到小猪，门卫急忙迎上来：“这头驴子非要见您不可。”
“不要叫我驴子！”驴子扶了扶帽子，“我是警察！”
“什么事？”小猪扫了一眼驴子。
驴子把眼睛避开，掏出一张纸：“这是传票，山鸡告你敲诈勒索。”
“行，我知道了。”小猪说，把传票顺手递给了门卫。
驴子没有动：“你还得在送达回执上签个字。”
小猪朝门卫说：“你签个字罢。”
“这个不行。”驴子急忙说，“得让你亲自签字。”
小猪火了：“谁说要我亲自签字？法律不是说亲属和邻居都可以签字接收的么？你懂不懂法律？”
驴子的脸拉长了：“你给我记住！”他悻悻地离开了。
法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