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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上晚霞,璧人双立

翌日,清如照例去上学,刚走到校园门口,她就看到庄琴匆匆地向她走过来。一见她,庄琴忙上前说:“清如,出大事了。”

清如太阳穴突突直跳,直觉得不妙:“发生什么事了?”

庄琴举起右手,郑重其事地说:“清如,我发誓我没有说过你的事情。不知道是那个缺德的,竟然将你那天,那天一夜未归的事情写成了大字报。清如,你还是先回家……”

清如脑中的思绪顿斯炸了,她推开庄琴,向学校的公告栏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迎面而来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仿佛她已经是一个不洁的女人。

公告栏那边果然张贴着一张大字报,表面上批判孟家买卖人口,其实却侧重描写了她在孟家待了一夜,因为某种见不得光的原因安然脱身的秘辛。几名同学正议论着那张大字报,见清如在身后站着,忙指指点点地走开了。

清如感觉自己仿佛被剥了衣服,供众人观赏,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远远地跑来了一个人,一把将大字报从公告栏里扯下来撕得粉碎。清如神思恍惚地看向那人,辨别了好久,才认清那是徐佳文。

“清如,这些人太过分了!如果被我逮到,我一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剐!”徐佳文全然没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度,一双眼睛布满了愤怒的血丝。他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一呆:“清如,你没事吧,你说话呀?”

清如踉跄走了两步,突然绊倒了一块石子,差点跌倒。徐佳文慌得去扶,清如一把推开他的胳膊。两名女生走过来,讥笑地说:“徐佳文,热脸贴了冷板凳了吧?人家早就攀上高枝了,还会跟你吗?”

“滚!”徐佳文暴怒起来,女生吓得忙往后躲避。

庄琴追过来,见清如这个落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至极:“清如,我送你回家吧。”

清如本是蹲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反而站直了身体。她声音哽咽,却忍着眼中的泪水:“我不回家。”

“可是,现在正是风头浪尖啊。”庄琴气得直跺脚,“这是什么世道啊!你是受害者,反而要被人指指点点,还有比这更颠倒黑白的吗?”

清如淡淡地说:“逃避只能让他们变本加厉。但是如果我继续呆在学校里,好歹有我在的地方,不会再有人谈论。”

庄琴和徐佳文都呆住了,不知道如何作答。清如又道:“做这种事情的估计就是梁姨太他们吧。庄琴,走,我们去上课。”

这是吃人的世道,她自小就懂得了。

清如不知道是怎么过完这一天的。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弄堂,都有人背对着她指指点点。

刚进了门,她就听到里屋里传来了宁父的叹息声,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只听他叹了一声说:“建成,你真是害了你姐姐!现在左邻右舍添油加醋地谈论那天的事情,你将来让你姐姐如何嫁人啊?”

清如心头钝痛,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建成的声音传来:“爸,我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你,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宁母颤声说,“不如让清如休学,赶紧嫁人算了,省得再出什么传闻。”

清如吓得后背一麻,密密匝匝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她再也忍不住,抬脚扑进里屋:“我不要休学!我还想读大学呢!”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宁母看着女儿,凄哀地说:“清如,你走到哪里别人就讲到哪,你说你还怎么上学?”

清如咬住下唇,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我要上学!”

宁父沉着脸,吐出一个烟圈:“先吃饭吧。”

那顿饭味同嚼蜡,清如沉默地吃完饭,将盘碟都收拾妥当。夜色渐渐降临,西天变幻不定的风云也看不到了。屋内燃起一豆烛火,被门缝中跑进的风吹得摇摇欲坠。清如也觉得自己就像那朵烛火,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全家人都在沉默,似乎这房子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困局,让每个人都在自己命运之网中挣扎不得。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宁建成第一个跳了起来:“谁?”看他这样紧张,宁母也跟着害怕起来:“建成,你说实话,你没有再去赌吧?”

“我真的没有。”宁建成咕哝,“我就是怕那些人无理取闹。”

清如的心被拽到了嗓子眼。她家和街坊邻居并无太深厚的交情,究竟是谁在敲门?

没有人应声,那敲门的人却执拗起来,笃笃笃地敲个不停。终于,宁父将烟袋在桌沿上磕了磕,起身说:“我去看看,清如,你们先到后门待着,一有不对,马上走!”

清如点头,立即去了后门。她支起耳朵,听着前屋的动静,打算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夺门而逃。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时间仿佛胶着了一般,过得很慢很慢,就在她等不及要出去看看的时候,建成突然倾身出来,喊她:“姐,没事,出来吧。”

她心头一松,进了里屋:“谁呀?”

“别管谁,反正是好事。”建成眉间眼梢都是笑意,让她心生疑窦。到底什么事乐成了这样?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徐佳文。

“怎么是你?”清如又惊又疑。

宁母殷切地给徐佳文递上一杯茶水,满脸堆笑地说:“徐少爷,请用茶。”然后向清如嗔怪一声:“清如,你这孩子,什么叫做‘怎么是你’,同学来了也不会招呼。”

“伯母,别怪她,是我没有提前打招呼。”徐佳文彬彬有礼,在灯火的映照下,身姿显得更加挺拔颀长。

清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徐佳文,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名声在外,也需要避嫌。以后你来找我,尽量赶白天吧。”

这下子连宁父都看不过去了,轻叱女儿道:“清如,你人家徐少爷是专门来提亲的,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

提亲。

清如一惊。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也没什么可值得意外的。白天自己落了难,晚上他就来表忠心,这下子连家人都一起笼络了,也省得自己父母再为自己谋别的亲事,他可真是一副好算计。

见清如不说话,徐佳文轻咳一声,说:“清如,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清如只是将目光投往窗外。窗纸上树影扶疏,一派乌夜朦胧。

宁母温声劝道:“清如,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就答应了吧。”

宁父和建成也随声附和。

请如见他们一片殷切的表情,心里却是凉透了一半。自己本来就配不上徐佳文,如今名声败坏了,更是只能做个妾室了。父母一定想着,与其嫁给平常人家做妻,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有钱同学。

这是最现实最世俗的选择。

可是不知怎地,她总是会想起那天早晨,站在花廊里斑驳的阳光下,她和孟嘉和一人一半,共同说出了那句——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你杀了我也没用。

清如思及此,脱口而出:“我不嫁。”

徐佳文白了脸,喃喃地说:“清如,我发誓——婚后我会对你好的!就算我暂时不能让你做我的妻子,我日后一定会将你扶为平妻。”

“我不嫁。”清如简单利索地说完这三个字,就看向父母和弟弟,“我宁清如今天就算是个乞丐,也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给我一口粮,而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低下头,不想再去看徐佳文的眼神,然后飞快地跑进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紧地关上。外面穿来了阵阵叹息声,每一声都像是砸在她的心上。但是清如很笃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后悔。

她扭开台灯,拿出一个七寸大小的笔记本。想了一想,她在第一行上写下这么几个字:

今欠孟嘉和十块大洋,四月二十日。

看着那行字,她微微露出笑容。别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能表明她和他之间不是平行的关系,而是有了交集。

那个早晨斑驳如蝶翅花纹的阳光,已经照进了她的梦里。

不会褪色,不会黯淡,永久盛开。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十日。

孟嘉和刚刚接手万兴洋行,要将人际关系都疏离一遍,这一忙碌就半点闲暇都偷不得了。孟老爷没有再逼迫他迎娶锦绣,是因为孟太太回来,得知了试婚的事情,大发雷霆,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梁姨太因此老实了好几日,见着孟太太就躲着走。孟太太提及此事,就冷笑着揶揄:“妖就是妖,到底还是不能跟佛斗!”

说着,孟太太又慈爱地看着孟嘉和:“幸亏你是个有头脑的,假如那晚你沾了那丫头,或者那丫头有一星半点贪慕虚荣的心思,我们可就甩不掉了。这迎娶格格的仪式成了一半还得了?”

孟嘉和不知名地有些心烦意乱:“妈,人家也是被蒙在鼓里,哪里就爱慕虚荣了?”

孟太太有些讶异,抬眼看见他坐在波斯绒的沙发上,身姿颀长,细碎的刘海从额前垂下来,却遮盖不住那双寒星般眼睛的神采,顿时明白了几分。

这样的人物,怎会让女孩子不动心?

“那丫头,你认识?”

孟嘉和淡淡地说:“也不算是认识,有过几面之缘。”孟太太这才放心下来,笑道:“你要是想把她要过来做姨太倒也容易,只是在那之前,先娶一房太太要紧。”

“我还不想太早考虑这件事。”

孟太太急了:“哪里就早了?你看你爸那样子,八成是想促成你和那格格的婚事。他也不想想,现在是共和国,不是大清做主了,娶个烫手山药,就这么好吗?”

“爸怎么会对锦绣那么好?”孟嘉和微微蹙眉,“我虽然和锦绣一起长大,但是我只当她是妹妹。”

孟太太将周围的下人遣退,待四下都空了,才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还是你爸太老实!锦绣格格本是前清毅王爷的十六女,大清覆灭了,她也就没了去处。她的奶娘,也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嬷嬷,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她投奔了咱们家。当时他们带了不少金银过来,你爸当时生意正在发展时期,就应了这件事。可当初说是将来要让锦绣安排妥当,没说让你娶她啊!你爸不知怎的,越老越糊涂,非要你娶了她!真是荒唐!”

孟嘉和细细地听着,半晌才回答:“那锦绣格格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什么,你以为她是从云端落下来的?她本来就该站在地上。她生母出身高贵,却不知什么原因做了侧福晋……”孟太太仔细想了想,“反正,就算皇帝还在,这锦绣格格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孟嘉和一笑:“妈,快别说这些了,我忙了一天,正想吃个饭休息呢。”

“别休息了,晚上我带你去参加一个宴会。听说整个上海滩的名媛都要去……”

孟嘉和感到头都要炸了,忙推辞说:“我说过不考虑这些事的,要去,你就带孟华去吧。”

孟太太气得刚要呵斥,忽然转念一想,顿时来了劲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不愿意娶锦绣格格,我可以让孟华娶她!”

孟嘉和十分头痛:“妈,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他站起身,潇洒地将西装穿上,提步就往外走:“我先出去会儿。”

孟太太犹在那里自言自语:“我见孟华对锦绣也不是没动心思……这样一来,正好气死那个姓梁的狐狸精……哎,嘉和,你不是说在家休息吗?”

她回过神来,却发现孟嘉和已经走远,喊也听不到了,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孟嘉和一路出了孟家公馆,坐上汽车的后座。汽车夫名叫张翔,回头问他:“孟少爷,去哪里?”

他看了看天色:“去英达中学,快点。”汽车夫露出诧异的神色,却也没再说什么,便启动了发动机。一路风景扫过,汽车稳稳地停在英达学院门口,校门口还静悄悄的,尚未放学。

孟嘉和摇下车窗,看到校门处有一株开得正盛的合欢,树冠上点缀着火红艳丽的花簇,头顶上是朗朗晴空,让他的心情顿时无比舒畅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几天忙碌之余,他总是情不自禁地翻开那本英文版童话书,看看书页里夹着的那瓣绿樱花。花朵已经干枯,但心田却因为那个少女而渐渐丰盈起来。他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终于等到放学,孟嘉和坐在车里,看一拨拨的人群走过。可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难道,她说自己在英达读书也是骗自己的?

孟嘉和不由得有些懊恼,早知道他就应该追根问底地将她的底细一次性地问个明白。

蓦然,另一个身影从车前走过,让他顿时眼前一亮。那不是那日陪她一起来洋行里讨要画稿稿费的女同学吗?孟嘉和忙打开车门,喊:“那位同学,请等一等。”

庄琴恍若未闻,依然抱着书包向前走去。孟嘉和追上去,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同学,请等一等。”

庄琴吓了一跳,回头却看到一个俊朗青年站在身后,西装革履,英气逼人,一时间羞红了脸:“你,你找我?”

孟嘉和眼角带笑:“请问,宁清如今天来上课了吗?”

庄琴好一会儿才回神,结结巴巴地说:“她请假了,说是要去卖画。”

“在哪里卖画?”

庄琴手忙脚乱地形容了半天,也没办法将地点清晰地表达出来。孟嘉和干脆让她上了汽车,指点汽车夫开车。庄琴又惊又喜地说:“你是孟大少爷?原来这心情不一样,看人的样貌也是不同的。”

孟嘉和只想找到清如,听到她与自己说话,随口问了一句:“哪里不同?”

庄琴抿唇一笑:“那天我陪清如去要稿费,存的是逼债的心,雄纠纠气昂昂,所以觉得你真是长得凶神恶煞。但是现在心情平和舒畅,所以看你就觉得真乃风流人物也!这就是心情不同,眼光也不同的例子。”

孟嘉和与汽车夫同时笑了起来:“你怎么和她一样有趣。”

经过十几分钟的行驶,汽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处喷泉广场,清如坐在板凳上,面前是一个画架,旁边立着一块牌子,正在画一位法裔的先生。庄琴远远见了,忙道:“就是那里!”

“停车。”孟嘉和命令汽车夫,却没有开车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庄琴歪着脑袋问他:“孟大少爷,你怎么不下车啊?”

他不自觉地回答:“我还没看过她画画的样子,所以要多看一会儿。”

庄琴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知趣地不说话了。

孟嘉和靠在座椅上,唇角带了一抹清淡的笑容,目光望着远方的少女。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金色的余晖从西天洒过来,正好照亮了她的脸庞,是那样宁静柔和。她抬起手腕,在画纸上涂涂画画,终于完成了作品,将画纸递给了那个法裔先生。那人满意地直点头,然后付了钱。

清如小心地将铜板收进钱包里,然后百无聊赖地玩着铅笔,等待着下一位客人。

孟嘉和这才伸手去开车门,然而刚下了车,就看到一个痞里痞气的小伙子在清如面前一坐。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清如明显有些惊慌,那小伙子却一脸坏笑地拉住她的手腕往怀里送。

孟嘉和气得肺都要炸了,几步上前将那人一拳打倒在地。小伙子骂了一句,抬眼看见是他,怔了一怔才不甘心地喊:“算你走运!”

孟嘉和还要上前再打,清如忙拉住他:“你教训到他就行了!”小伙子忙不迭地爬起来逃远了,孟嘉和见追不上了,回头对她说:“这种人就要扭送到警察局里。”

清如道:“他是来收什么保护费的,正好你出现了,他也没怎么为难我。”

孟嘉和怒道:“这是法租界边界,他收什么保护费?你看你手腕都被抓了,还不叫为难?”低头看着那白皙手腕上的一抹红印,他心头一疼,喃喃地说:“你说我若是没来找你,你该怎么办?”

“左不过是费几个钱,破财消灾,这样的事情我应付得来。”她口吻清淡,一边收拾起画板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结果,她抬眸间就看到庄琴蹦蹦跳跳地走过来,还笑嘻嘻地喊:“孟少爷,我功不可没,你可要请我吃西餐!”

孟嘉和笑着点头:“当然可以。”然后回头征求清如的意见:“一起去吧。”

清如手上动作停了一停,很快回答:“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回去还要画画挣钱。”

西餐,听说那是外国风俗的餐厅,是要用刀和叉子的。她只远远望见过,哪里懂其中的礼仪。孟嘉和浑然不知地问:“你这么拼命赚钱,究竟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还你的那十块大洋。

清如将这句话生生咽下去,模模糊糊地说:“书看来是读不好了,我总要为以后打算的。”孟嘉和莫名就心疼起来,抢过她的画夹说:“赚钱是以后的事,吃饭是眼前的事,你当然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她去抢,他笑着躲开,最后庄琴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清如,好姐姐,我好久没有吃牛排了,你就陪我去吧!”

清如无奈,狠狠地剜了庄琴一眼,后者却笑眯眯地装作不知。就这样半推半就的,清如上了车,孟嘉和就坐在她身侧,无意中触碰到她的胳膊,皮肤上温热一片。她忽而想起那天早晨斑驳的阳光,一时间心潮澎湃。

孟嘉和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半个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暧昧又无意的接触上面,连汽车夫说“少爷,到了”都没有听到。

一行人走进窗明几净的西餐厅,有衣装整洁的服务生向他们鞠躬致意。孟嘉和将菜单递给清如:“想吃什么?”

清如看了看,虽说上面的英文也能识得七七八八,却实在不知味道如何,便道:“我就跟庄琴一样吧。”庄琴兴奋地点了牛排、鹅肝、咖啡和水果沙拉。孟嘉和将菜单递给服务生的时候,居然说:“我也一样。”

他大概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立即会意:“好的,请问孟少爷还有别的要求吗?”

“让你们经理过来一趟。”

服务生答应了,然后转身离去。清如装作有意无意地问:“孟少爷常带人过来这里吃饭?”

孟嘉和挑了挑眉毛,故意回答:“当然,这里菜品不错的,我常带女眷过来一起。”

清如的心沉了一沉,然而又听他轻轻松松地回答:“家母很喜欢这里的气氛,除此以外,我就只带了女伴过来了,就是你们。”

庄琴掩口而笑:“孟少爷,你真幽默!刚才听你说女眷,我还以为你已经婚娶了呢。”

孟嘉和只笑而不答。清如脸上如同火烧一般,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索性将目光投往窗外。庄琴十分机灵地起身说:“我先去下洗手间。”

这下子只剩了他和她两人,清如顿时有些慌乱。只见孟嘉和慢慢地靠近她,轻轻地唤她:“清如。”

他灿若寒星的眼眸近在眼前,让她避无可避。清如声音颤抖地问:“孟少爷,什么事?”

“叫我嘉和。”他略微不满地说,旋即又柔声说,“其实刚才当着庄琴的面,我有话还没说完。我想要常常带你来这里吃饭,但愿有一天,你能够是我女眷的身份,而非女伴。”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表白。清如一下子乱了阵脚,呐呐地不知如何是好。幸好经理就在这时走了过来:“孟少爷,好久不见,请问有何吩咐?”

孟嘉和淡笑着说:“这个座位不错,可以看到上海滩的江景,所以你开个价吧。”

清如惊了一惊,心想这里寸土寸金,就算只买一个位置也要好多钱。哪里想到经理十分淡定地问:“承蒙孟少爷看得上,要包下这个包厢一年,需要……”他略微心算了一番,然后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清如惊得无法言语,却听到孟嘉和口吻清淡地说:“行的,我开一张支票给你。”

她脑袋里如同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乱叫,等到她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孟嘉和已经签好了协议,吩咐经理说:“这位小姐会经常过来吃饭,请你们务必要接待。”

清如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不要!”

孟嘉和有些尴尬,让经理暂时离开,然后温声说:“你别怕,包下某个包厢是这个餐厅的规矩,你看你这么瘦,我不能陪你的时候,你来这里吃饭也是不错。”

清如只是摇头:“我不能再欠你什么了。”她从袖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说:“你看。”

孟嘉和低头一看,上面写着欠自己十块大洋,笑得差点岔气。清如一把抢过笔记本:“不给你看了。”他忙强忍笑意,将笔记本拿过来:“好好好,我不笑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清如这才作罢。孟嘉和静静地端详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体,突然心生一念,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行字。

清如一怔,上前看他写的是:“五月一日,宁清如欠孟嘉和……”

她吓得忙摆手:“你别开玩笑,是你要包这个位置的,我没那么多钱,一辈子也还不起。”孟嘉和斜了她一眼:“就要你用一辈子还,怎样?”说完,就将笔记本丢了过来。

清如看到上面原来是写着“五月一日,宁清如欠孟嘉和一世真心”,忙将笔记本阖了,盯着桌面不说话。孟嘉和也不逼她,只慢慢地说:“你还得起,我说你还得起,你就还得起。”

她怔怔地听着,半晌,才哑着声音回答了一句:“你写错了,是一时真心,不是一世真心。”

徐佳文的家世尚不如孟氏显赫,都只能提出让她做一个姨太太,运气好了,也许会升为平妻。更何况是孟氏?

这些公子哥,脂粉堆里滚过,万花丛中走过,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偶尔看谁顺眼,也只是顺眼而已,就想要虏获佳人心,其实不过是一场猎艳游戏罢了。

孟嘉和很快就明白过来,笑容僵住:“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想。”

她静静地回望过去:“也真的是这样,不是吗?”

他觉得这平静的态度仿佛兜头一盆冷水,将他浑身上下都浇了个透,那股热情也退缩了。然而他还是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会让你明白我的心意的。”

庄琴的归来给两人解了围,同时餐点也端了上来。孟嘉和拿起刀叉,将清如面前的那一份拿过来,小心翼翼地切好才放了回去。

庄琴一脸坏笑:“孟少爷可真是体贴。”清如瞪了她一眼,低头细嚼慢咽。

用完餐点,孟嘉和提议要送两人回去,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娇媚的声音传来:“这不是孟少爷吗?真是巧了。”

他头皮一麻,抬头看到江瑶瑶一身晚礼装站在不远处,扭着腰肢往这边走来,只好客套了一句:“江小姐好有雅兴。”

江瑶瑶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孟嘉和的身后,发现了清如之后,失声道:“哎,你不是那个小画师吗?怎么也在这里?”

清如扯了扯嘴角。孟嘉和淡淡地回答:“哦,她给洋行画的广告十分出色,为了嘉奖,我请她和她的朋友吃饭。”

江瑶瑶一笑,带着丝质手套的手就抚上了孟嘉和的肩头:“孟少爷,你这就不对了,画师画得好,可如果没有模特的美貌,效果也是要打折扣的。”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让他请客了。然而孟嘉和毫无留意,将她的手从肩头上轻轻拿下:“我明白……”

江瑶瑶眼中媚波荡漾,只等着听孟嘉和发出某个舞会的邀请,没想到他却说:“我会让财务多结算一些报酬给你的。”

“你……”江瑶瑶吃了个软钉子,不由得气结。

趁着这当口,孟嘉和向外走去,清如和庄琴也跟了上去。江瑶瑶还是第一次被人晾着,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凑了上来:“瑶瑶,你怎么看到孟少就不理我了?”

“一边去!”江瑶瑶将小白脸一推,忽然记起了什么,又让小白脸过来,“我早先就觉得那个丫头不简单。你回头给我查查她的底细!”

小白脸谄笑道:“瑶儿,别想那些事儿了,咱们寻咱们的快活。回头我去看看那丫头到底有什么神通,能让咱们的大明星气成这样。”

江瑶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换了一副笑脸,亲昵地说:“也算你机灵,见到孟少爷就知道躲起来,没坏我的好事。”

“瑶儿将来攀上高枝,可别忘了我。”小白脸嘻嘻笑着,往她腰间捏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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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东文, 70后。1999年开始学习写作,以小说及情感专栏为主,曾在《天涯》《长城》《十月》《西湖》《长江文艺》等杂志发表小说,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读者》等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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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写改革开放的后农民马驹到城市开创一番事业又回到家乡发展家乡,展示了改革开放后农村的新气象,具有浓厚乡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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