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自己开涮。你自己也不小心点儿！这床上嘿咻，就跟身上连保险绳都不系的高空王子阿迪力走钢丝一样，玩的是个心跳，但你别忘了，他手里可拿着一根又长又粗结结实实的杆儿呢。”
“他拿那玩意儿干吗？扑楞扑楞的，多碍事儿啊！”“这你就不懂了吧！保持身体平衡呗。”琳琳白了我一眼说：“绕来绕去，不就是说避孕的事儿吗？我是高级知识分子，专业人士，我怎么会不知道避孕呢？轮不上你教育我。再说了，咱们入院合同倒数第二条"住院医师期间，女医生不允许怀孕"，白纸黑字写着呢，我敢随便乱来吗？”
“那你和李天用的啥办法？为啥失败了？你俩都20岁出头，从人群组成上来看，属于具有婚前性行为的性活跃分子。来协和之前你是北边北医的，他是南边湘雅的，之前都交过异性朋友，历史都不清白，最适合你俩的就是安全套，避孕又防病，保护自己也保护对方。处得好，就双双走进爱情的坟墓婚姻，处得不好，一拍两散，散买卖不散人情，谁也别牵绊谁，也别因为那几秒种的快感弄个湿疣、梅毒、艾滋病啥的毁了各自的大好前程。你不会不好意思去药店买那玩意儿吧？”
“切，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街头巷尾满是大小药店，都有避孕专柜，一不看身份证，二不用单位介绍信，卖药大姐生怕你不好意思开口耽误了人家生意，一句多余话没有，一个异样眼神不带的。连超市的收银台都把安全套和口香糖、打火机、面巾纸摆一块儿卖，就等你顺手牵羊，完全是绿色通道无障碍。”
“正确使用安全套，失败率不超过3%，那你怎么还中弹了？”“家里杜蕾斯断货了，只有一盒印着性感女星大白脸和肥屁股的国产便宜货，不知道李天打哪儿买的。你妈不是教育你女孩子的外衣无所谓，整洁大方就行，内衣必须穿好的吗？姑娘我整天素面朝天，整个青春都给了病房，就用个安全套还不能使使进口的，让这上下都好受些吗？”
“国产安全套现在也都是天然乳胶、进口技术、电子检测，没你说的那么烂，聊胜于无，总比你什么措施都不采取要强吧。”
“一分钱一分货你没听说过？杜蕾斯超薄装10块钱三个，国产货10块钱能买一打，还送你不少花样。浮点什么的最坑爹了，我用过一次，跟狼牙棒似的，还有螺纹的，真跟螺丝疙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还带着劣质的香蕉苹果大鸭梨味儿，说什么增加情趣，我一闻就头晕脑涨恨不得上吐下泻。设计别的东西都可以极尽能事，唯独安全套这玩意儿，把自己设计得完全不存在那才真牛×呢，弄什么浮点螺纹，男人那玩意儿上面有麻点儿、疙瘩和纹路吗？只有青筋暴露！搞设计的把我们女人想得也太淫荡了。”
琳琳说的有道理，超薄又结实，安全防护的同时，尽量不影响双方的实景感受，换言之，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才是安全套设计的极致。一些过于花哨和异形的安全套因为力学结构的问题，更容易因为摩擦和拉扯发生破裂，一些不合格的香味剂和润滑剂的使用，也容易影响安全套的寿命。
不过这丫头也真够矫情的，安全套套在男人的家伙上，她老人家还弄出这么一大堆意见来。
“看来不是人家李天不负责任，是你各种嫌弃抱怨才不戴套的吧？”“不全怪我，我也就是要求超薄、无异味儿，别整那么多花拳绣腿，这也算过分？你说我们家李天也够逗的，隔靴搔痒都受了，可就是舍不得人民币享受一下高级靴子，为了省那几块钱，结果把我给弄怀孕了，真够倒霉的！我妈以前就说过，这种事儿，女人永远都是承担者，高兴的时候是俩人一块儿，遭罪的时候就剩女的一个人了，老话一点儿都没错。
“不过话说回来，李天一个外科的小住院大夫，还不如咱们妇产科奖金多呢，拿什么充大瓣儿蒜买名牌呀？值一个夜班才8块钱，来回坐个公交车，早晚两顿饭再怎么节省，加一块儿怎么也得五六块吧？剩下那块儿八毛的，还指着为我们将来的新房首付添砖加瓦呢，怎么舍得拿血汗钱换胯下几秒的高潮快感呢？我算知道了什么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他妈的贫贱夫妻百事哀。”
“宁缺毋滥本是执着求真的好品质，你看你用错地方了吧？聊胜于无啊！那你们就什么措施没采取，干柴烈火凑一块儿去了？”
“你别瞎猜，我们还是采取措施了的，他根本就没内射。”什么叫内射？
为了防止琳琳笑话我，我只好在心中暗自推断，内的反义词是外，没“内射”就是“外射”了呗！可能说的是“体外排精避孕法”，又叫抽出法或性交中断法。女的不上环、不吃药，男的不结扎、不戴套，两性水乳交融全程各种姿势各种演绎，只是把最后一刻的射精行为放在女性体外进行，和安全期避孕一样，是冠冕堂皇写进教科书的自然避孕法之一。
女性通过计算安全期避孕本来就不安全，失败率高达20%。要是没有小妍同学计算安全期避孕的小精明，就没有大年初五的午夜惊魂，也没有那晚那顿王府大餐。
私下里，我觉得“体外排精”比计算安全期还坑人，简直就是让女性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到男人手上，更何况对象还是一贯被扣以“用下半身思考”江湖恶名的物种，而且还是在床上！
欲仙欲死的高潮来临之前，就算他舍得放弃快感的终端，声称只享受探索的过程、不注重极致的结局，又本着少给自己找事儿，也为对方负责的原则，果断拔屌外射，他也只能保证完成这个行为，没法保证不怀孕的结果。因为射精之前，个别刚强激进的精子很有可能溜将出来，奋勇前行，在暗中不屈不挠地执行延续种族的历史使命。
“一定是李天那小子没个把门儿的，还没射呢，就有精子流出来把我给弄怀孕了，一定是。”琳琳恨恨地说。
“带套不爽的话，你吃药呗！全新进口第三代避孕药才20多块钱一盒，能把大姨妈调教得乖乖的，到时候来，到时候走。还能缓解痛经，减少月经量，不会动不动就把床单裤子弄脏，省多少水费电费洗衣粉钱啊！每月少用半包卫生巾，不用再买超长夜用安睡装，坚持服用6个月，还能治你脸上的青春痘，省得每次领导去日本开会，你都烦人家去药妆店给你买祛痘膏。里外里算下来比买杜蕾斯划算多了，最重要的是还能还你俩一个轻松舒爽。
“要是对对方的性传播疾病感染状况互相不放心，就谎称给肝炎病人做手术时刀片划了手，或者抽血的时候被针头扎了眼儿，到卫生科把乙肝、丙肝、梅毒、艾滋病都查一遍，没事儿的话不就不用总弄一层隔膜互相防着了。正确服用避孕药，避孕效果比安全套还好，将近100%，而且最近有研究显示，避孕药还能减少盆腔炎的发生，预防卵巢癌呢。”
“啊？还有这功效？什么原理？”琳琳是典型的学术狂人，听到我讲现象，定要追问机制，一时间仿佛忘了身体里那个令她烦恼的小生命。
“我最近在写综述，刚看的文献，避孕药能够改变宫颈黏液的性状，使之在宫颈管内形成黏液栓，就跟个暖瓶塞堵住宫颈管似的，相当于无形中给子宫上了一把安全锁，阻止各种致病微生物往子宫和输卵管里爬。”
“这个好理解，盆腔炎多是致病微生物从外阴、阴道到宫颈、子宫最后顺着输卵管一路爬进盆腔的上行性感染，避孕药形成的黏液栓，应该是起了机械拦截作用。那预防卵巢癌是怎么一个原理呢？卵巢癌的发病机制不清，预防和早期诊断都是摆在全世界妇科肿瘤医生面前多少年的难题，一颗小小的避孕药就能预防了？”
“卵巢癌的发生机制是不清楚，是没有定论，但是最近有人提出排卵损伤学说，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意思？”“每个月一次的卵子破壳而出，都是对卵巢表皮的一次损伤。有伤害就有修复，而修复就是一个细胞剧烈增殖分化的过程。众所周知，凡是活跃的、不稳定的、处于变化阶段的东西都是容易出错的，一旦细胞复制出错，接下来可能就是失去控制的异常增生，细胞分裂增殖机制失常导致的疾病，不正是癌症的定义吗？
“避孕药通过抑制排卵达到避孕目的，没有排卵就没有损伤，没有损伤就没有修复，一切静止的都是相对安全的，稳定压倒一切。使用避孕药的时间越长，患卵巢癌的可能性越小，就算以后不吃了，保护作用还可以持续很多年。另外，初步研究发现，避孕药对预防子宫内膜癌也有作用。”
“真是三天不学习，赶不上***，你丫懂得比教授都多啊。”西医就是这么回事，你看了文献，就算你是一年级的小大夫，也能立马和世界接上轨，要是多少年不看文献，任你多少年的老大夫，有的也只是临床经验，说起新观念新技术，照样落在后头，得眨巴着眼听看了书的年轻人在前头白活。
“要是不漏服，吃药避孕是最保险的，你为什么不试试？别不是怕胖吧？”我问琳琳。
“胖我不怕，我又不是什么明星模特，胖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只有自己知道，别人谁会在意？而且我吃了几个月确实也没胖。避孕药不影响脂肪代谢，主要是引起水钠潴留，换言之长的不是肉，"水胖"而已。还有一部分人胖，是因为药物中的孕激素成分导致食欲增加，自己管住嘴迈开腿不就行了，为了床上那点乐子，怎么也要在别的地方多付出一点不是，世间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儿。
“姑娘我也专门为这个看过文献，早期的一些研究确实提示避孕药导致体重增加，但随着不断扩大研究人群，并且进行年龄校正，后来得出的结论是体重增加并不显著。实际上，导致女性发胖的因素更多的是年龄和女性自身内分泌的变化。你看咱们的母亲，年轻时候都是高挑纤细的，现在不都成了大肚婆？我妈说她们那时候免费发避孕药，必须吃，她一粒没吃过都扔下水道了，所以才有了我弟，后来又有了我妹，再后来幸亏被计划生育部门上环了，否则，她还要继续生下去。”
“那都是过去了，国产的一二代避孕药早就跟随那个时代一起退出历史舞台了，新型避孕药里的雌激素含量越来越少，已经达到史上最少，而且还有不断开发出来的、号称最接近生理活性的孕激素，坚持服用的话，有效率超过99.95%。既然不怕胖，你怎么不坚持吃呢？怕血栓和癌症？还是怕脑卒中和心梗？”
正说着，门口响起脚步声，琳琳示意我收声，并且赶紧把尿杯和试纸条塞到床底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她那本《妇科手术学图谱》。
06
吃避孕药可能会得静脉血栓，但概率极低
果真，黄菲回来了。“病房出什么事儿了？”我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发现琳琳床底下的秘密。
“腿上的静脉血栓脱落，一路游走进了肺动脉，靠，真被琳琳的乌鸦嘴说中了，深静脉血栓的蓝眼睛老外肺栓塞了。”
“我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病人猝死了？是不是护士在料理后事，你英雄无用武之地了？”琳琳连忙解释。
“切，有我在，怎么会让这种病人死在医院里呢，那可是把我们协和人的脸丢到美利坚合众国去了。已经气管插管送ICU了，他们正在讨论，可能马上要组织溶栓。我回来是拿我的超长夜用姨妈巾，最近血崩，每次月经量都特大，这么一会儿工夫裤子就湿透了，白大衣也血染了。换了衣服我还要再去ICU看看，虽然不归我管了，但毕竟是我的病人。”
“病人多大岁数？”我问。“我都血崩了你也不关心我，还问病人几岁，亏你还是妇产科大夫，一点职业敏感性都没有。病人36。”黄菲没好气地说。女人都是不好惹的，琳琳在孕期不能惹，这个正处于经期，也不能惹，我不和她一般见识，自个儿说道：“明儿去病房找我，我让首席教授给你瞧瞧，我这种小大夫怕给你瞧坏了。你的病人才36，那么年轻怎么就静脉血栓了呢？”
“你就搪塞我吧，重点还不是想八卦我的病人？哼！告诉你吧，是旅行血栓症，国际航班的空中飞人最多见此病，这老美是个典型的白胖子，200多斤，BMI32，一天20支香烟，有时还抽雪茄，陪父母跟一个夕阳红旅游团从旧金山机场出发来看北京的紫禁城，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下了飞机坐大巴，走在迎宾大道上就发觉左边一条腿又肿又痛，进了紫禁城还没看到皇上的珍宝馆就没法走路了。导游还真有经验，知道协和有外宾医疗，还离得最近，直接送咱们这儿来了。下午正好我值班，病人患肢明显肿胀，患侧皮肤温度低，足背动脉搏动几乎摸不到，Homan征和腓肠肌压痛试验均阳性，做了下肢深静脉彩超，DVT诊断明确，毋庸置疑。”
“BMI刚刚超过30，说实话，在欧美人堆儿里还凑合了，同一个飞机上比她胖的人肯定多得是，外国女人抽烟的多，都是同样窝在座位上不怎么活动，怎么单单就她一个人血栓了，夕阳红团里那么多老头老太反倒没事儿？”
“那我就不知道了，倒霉呗！谁说DVT都得落在老头老太身上。”“她是不是坐靠窗的位置，实习呼吸内科时老师讲过，靠窗旅客的旅行血栓症尤其高发。”“有道理，坐里边走动的机会少。这个我要收集一下资料，以后总结总结可以发表SCI论文呢。”提到科研和SCI，黄菲的眼睛刷的一亮。“牛！真是个学术脑袋，时时刻刻不忘SCI，要是真发表了给姐妹儿弄个第二作者当当，风光一下，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创意，虽然来自无意。”正当我和黄菲一来一去构建未来SCI蓝图的时候，一直没做声的琳琳抽冷子问了一句：“她吃避孕药吗？”“哎呀，这个没问，这个怎么能不问呢？应该问，应该问！育龄女性，长期口服含有雌激素的复方避孕药是静脉血栓的高危因素，我怎么给忘了？我这就去问。”
黄菲是协和医大八年制的博士毕业生，一贯以临床思维缜密著称，公认的大内高手，私下里我们戏称她为“黄孝骞”。眼睁睁被一个主攻下三路、摆弄手术刀为生、线条粗大的妇产科大夫质问出病史采集方面的漏洞，黄菲多少有些挂不住。
只见她抿着嘴唇，二目圆睁，把马尾辫狠狠地按顺时针方向扭了几把，从笔筒里抽了根圆珠笔横着一插，旋即在头顶上盘了一个髻，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呼机，摔门而去。
“还是你牛，琳琳，把大内高手整漏兜了。”“还是你的贡献，刚才你不是正拿避孕药的那些罕见副作用拷问我嘛，怎么自己都忘了？”一个内科医生在诊断女性血栓患者，尤其是老外的时候，必须想到口服避孕药，因为这是欧美国家应用最多的一种避孕方式。想不到就说明她的眼界还不够宽广，思维还不够缜密，狂妄有余之外，论真功夫，离张孝骞老前辈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但是话说回来，在普通人群中，厘清口服避孕药到底和血栓性疾病有多大相关性这件事上，还是要客观公正的。否则，哪儿都写着口服避孕药和血栓性疾病有关，却没有专业人士站出来掰开了揉碎了好好给广大育龄妇女讲讲，自然令人谈虎变色。稍微有点知识的女性看了避孕药的副作用后都会想，就为床上那几分钟热血，愣是吃出一个下肢深静脉血栓或者肺动脉栓塞，后者还是个高致死性疾病，太不划算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