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一、小鞋 (3)
“难道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我哭泣吗？你可知道眼泪的巨大威力？不是吗？如果你恨一个人，你会恨他身上的一切。我如果去死，而你会发笑。但我永远不愿意看着你去死。请说一句话，一句话足矣，没有必要说你爱我，只说一声愿意也行，我就很满足了，我会马上救你出去。否则......你要知道，时间不多了，我会向你保证，以一切神的名义担保，不要让我再一次失望，好不好，否则面对你的则是一个石头一样硬的绞架。你仔细想好了，你我的生命全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可以让一切全都毁灭，但我不愿这样，这样太可怕了，有一个万丈深渊在你我脚下，如果是这样，我倒愿意跟你一起去死，永远在一起。只要一句善意的话就行了，一句就够了。"
埃及姑娘张了张口，要回答她的话。他赶忙给她跪了下来，准备毕恭毕敬地去接受自己梦想中的一句话，这是一句十分动人和动情的话，而她的话却是：“你才是真凶！"
“哈哈"，教士开始狂笑起来，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是吗，我会得到你的，一定会。如果不愿我做你的奴仆，好吧，我就要做你的主人了。我一定要得到你！我会把你拖到我所住的地方。你要跟我走，一定要，否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我的美人，在跟我走去享乐和死这两条路中选一条。你是一个叛徒，是一个异教徒，你才是真正的凶手，你属于我，永远。听到了没有，从现在开始，你属于我，过来，我让你开心。我要吻你，吻遍你的全身，快来。要不就去进坟墓，要不跟我上床，任你选。"
在教士的眼中充满了淫荡的目光。他用他那张污秽的嘴在姑娘的脖子和嘴上狂吻，而她却挣扎不已，她的身上满是他的唾沫。
“你这个恶魔，别咬我！你这个色狼，令人恶心的教士，我会拔光你所有的灰色头发，让你变得更丑。"姑娘大喊道。
教士放开了姑娘，他的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很阴森地看着她。她觉的自己胜利了，继续说道：“我要告诉你，我爱的人是英俊无比的腓比斯，我是属于他的，我爱他！而你，只是一个又丑又老的教士，你赶快滚开！"
教士猛叫了一声，就像被铁烙了一下一样。他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去死吧！"看到他那十分恐怖的眼睛，她只想跑。而他却把她一把抓住，把她拽倒在地，抚摸着她的纤纤细手，他拉着她，在石板上拖着，大步流星地朝着罗朗塔楼拐角处走去。
走到那里后，他又转身来问埃及姑娘：“你到底愿不愿属于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不!"姑娘很明确地告诉他。
“古杜勒！古杜勒！"教士大喊道，“埃及姑娘在这儿，快来人啊！”
突然一只胳膊抓住了她。原来是从墙上的黑洞里伸出一只手来，好像一把钳子一样钳住她。
“给我抓紧一点，"教士吩咐着，“她是个逃犯，是那个埃及姑娘。不要把她放走，我现在去叫巡防队，让他们来把她抓走绞死算了。"
“哈！哈！哈！"从墙里传出了和这句话同样血腥的话。那是一声发自喉咙的声音。然后教士就离开了这里，直朝圣母桥走过去。从那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是那个坐关的丑老太婆，姑娘已经认出了她。她被吓个半死，想逃跑。她在奋力挣扎，使出了全身的劲，但是老太婆却把她抓的很紧，她力大无比。她那骨瘦如柴的手指用力掐着她，一直陷进肉里，又合在了一起。这好像已经钉在了她的胳膊上。这是个比任何铁链和枷锁还要厉害的刑具。它从墙里伸了出来，但却十分有生命力。
埃及姑娘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她靠在了墙上。她十分害怕，感到死神正在一步步逼进。此刻她却想到了一切十分美好的生活，美好的青春，美好的自然和天空，她也想到了自己的爱情，想到了腓比斯，想到了这些东西快要逝去了，也想到了她要面临的东西，她真想去把教士告发了，她也想到了那些要求抓她的人们，想到了可怕的绞刑架。她感到恐惧已经完全包围了她，一直在跟随着她；此刻从窗里传达室传来了一声声恐惧的大笑声，十分阴险：“哈哈哈！埃及女人，你要被绞死了，哈哈哈哈！"
她现在已跟死人差不多，转过身子朝着窗子看去。此刻，在栅栏里面看到了一张丑恶无比的脸，她正是麻袋女。“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麻袋女根本不去回答她的问题，她好像一直在念叨什么，声调十分奇特，像鬼一样：“埃及的女人，埃及人！埃及！"
埃及姑娘低下了头，长发挡住了她所有的面孔。她现在十分清楚，对面的这个人绝非一般的凡人。
麻袋女突然大叫一声，好像刚才埃及姑娘所问的那句话直到现在她才反应了过来一样：“你得罪了我什么？是这个问题吗？你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埃及女人！好，我就告诉你。其实，我原来也有一个孩子，明白吗，我也是有孩子的，一个十分美丽的孩子，我跟你说她叫安妮丝。”她说得很茫然，好像是在亲吻一样什么东西一样。“你可知道，你这个埃及的女儿，但是我的孩子却不见了，有人把她偷走了，把她带走了，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把我的孩子吃掉了。"
“不，没有，那个时候还没有我呢，我还没出生呢！"她的声音十分柔顺。
“不，错了，你那时肯定已经出生了。"坐关婆子抢答道：“你肯定也在那里。我的女儿应该和你的年龄是一样大！是的，我已在这里过了十五个年头了，这十年太痛苦了，我一直在祈祷，我用头撞四周的墙，直到头破血流。我要告诉你，是一个埃及女人把她偷走了，我现在告诉你。而且残忍地把她吃了。你难道没心肝吗？你能想像得到吗?一个正在睡觉的孩子，以前是多么欢快活泼，一个正在吃奶的孩子，她会是什么样子。很天真烂漫的。别人就是把她偷走了，杀死了，吃掉了。如果没有这铁栅栏，埃及女人，我真想冲出去把你咬的粉身碎骨。感谢公平的上苍啊！我的头有些大不能伸出去！我可怜的孩子当时还在睡觉呢，但是即使她会醒来大哭大叫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当时我正好不在家呀，天啊！埃及的女人们，是你们吃了我可爱的孩子。现在我也要吃了你，你这个埃及人的女儿。"
说完这些话，她又狂笑起来，夹杂着阵阵磨牙声。这张狂怒的脸配上当时的表情及声音真是天衣无缝。天开始慢慢亮了起来。当第一缕暗光打破黎明时，照着眼前这一幕场景，在此之下广场上的绞刑架依稀可见。在圣母桥附近，那边的呼喊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埃及姑娘突然双手合十，跪倒在地下，“夫人，请你放了我吧！饶了我吧！他们快要来了。我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难道你这么惨忍地看着我去死吗？你一定会可怜可怜我的，是吧，你会的。我如果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行行好，请你放了我行吗？我真的不想就这么死去！"她满脸恐惧，披头散发地说。
麻袋女大声说：“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求求你，你就放了我吧！"
“把孩子还给我。"
“求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饶了我吧！"
“快把孩子还给我!"
埃及姑娘又一次跌倒了。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全身跟散了架一样，她的眼光没有一丝神，就跟墓穴里的死人一样。埃及姑娘抽泣着说：“你在找自己的孩子，那我的父母又在哪儿呢，我在找他们呢。"
坐关婆子继续说：“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如果还不给的话，我会让你去死，去死吧......我要告诉你，我有一个孩子，那时我还是一个妓女，而我的孩子却被人偷走了。全是埃及女人干的好事。你今天必须去死。如果你的母亲，一个埃及女人来向我要她的女儿的话，我会告诉她：看看，你这个作妈妈的，看看那个绞刑架就行了。要不把孩子给我。把我的安妮丝还给我，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我给你看看她给我留下来的惟一的一件东西，就是这只小鞋子。如果你知道另一只在哪，快告诉我。快点告诉我，即使她远在天边，爬我也要爬过去。"
坐关婆子边说边用另外一只手从里面递出一只很小的绣花鞋样给埃及姑娘看。此刻天已大亮，埃及姑娘可以看清楚这只鞋的颜色和形状来。
她颤抖了一下，说：“快给我看看这只小绣花鞋。上帝，我的上帝！"然后，她又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急切地打开挂在脖子上的小荷包，上面还镶着绿玻璃。
“去你的！去翻看你那些可恶的护身符吧！"古杜勒大吼道。可她却突然停住不喊了，只见她浑身发抖，发自内心的喊了一声：“你，你就是我的女儿！"
那只从埃及姑娘绣着花的荷包里拿出的小绣花鞋，和另外那一只完全一样，而且在鞋上系着一张羊皮纸，有两句话在上面：
如果找到另外一只小鞋，
你的母亲便出现在面前。
麻袋女以惊人的速度把两只鞋做了比较，然后又看清楚了羊皮纸上的字。她的脸突然之间容光焕发，把脸紧贴在窗户上，大声叫道：“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埃及姑娘也叫了一声：“母亲，我的母亲！"
这里我们就不再作详细论述了。
由于她俩被铁墙栅栏隔开了，所以坐关婆子大喊道：“这该死的墙，我能看见你，却怎么也摸不到你！快把你的手给我！"姑娘把胳膊从窗户塞了进去，麻袋女人一下子扑在上面，狂吻起来，她用嘴贴在姑娘手上一动不动，只有那随着抽泣摆动的腰肢才能表明她是一个活着的人，其它别无迹象。那时她是在无声的哭泣，在黑暗中喜极而泣，泪水像夏夜的暴雨一样哗哗直流。这位可怜的母亲把自己积压了十五年的生命之泪全部都流在了她所钟爱的女儿的身上，这是她在十五年历经的磨难中一滴一滴积累而成的。
但她又猛地站了起来，用力把额前的白发分开到了两边，不作一声，她只是用力地摇摆着那扇隔开她俩的栅栏，比发怒的母狮还要凶猛。但是铁栅栏却一丝也不动。于是，她又动身跑到后面把那块用来当枕头的大石块搬了起来，使劲地朝着窗栅栏砸过去。有一个被砸断了，发出千万个火星来。她又用力撞了一下，把挡在她和女儿之间的那块古老的铁十字架栅栏打破了。然后，她又用手把那根已经生锈的蝗铁棍扳断了，这时候，女人的伟大的超凡力量才真正显了出来。
通道在不到一分钟便打通了。她用手把自己的女儿抱了起来，把她搂抱在自己怀里，好像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安妮丝那样。她抱着姑娘在狭小的屋里走来走去，她现在太幸福了，她既高兴，又十分狂热，一会儿唱唱歌，一会儿又吻吻女儿，一会儿放声大笑，一会儿又对她说话，一会儿又会大哭起来，这一切太疯狂了，但都在同时进行。
“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现在有独生子了，我找到女儿了，主把她还给了我，她现在就在这儿，"她疯狂地喊道，“快点，大家快来看呀，你们都看到我的女儿了吗？感谢上帝，她是如此美丽，仁慈的主啊，我这十五年没有白等啊，你把我这个美丽的女儿终于还给我了。那些埃及女人没有把你吃掉吗?是谁说把你吃了？我可爱的小女儿，快，快来亲亲我。埃及女人真是太好了，她们把你还给了我。我的女儿呀，你知道吗，每次我都心跳的厉害，当你经过这儿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原因了。当时我竟然把你当成我的敌人。原谅我吧，我的小女儿，安妮丝。我很坏，是不是？但是我却爱你呀！你的脖子有块胎记，快让我看看还在不在。天啊，它还在，你好美啊，你是上帝赐给我的一个礼物。你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快，亲亲我，我的女儿。管他别的母亲有没有孩子呢，我现在有了我的女儿，我连他们瞧都不会去瞧一眼。快来看看我的女儿吧，你们全都来。快看她那漂亮的头发，脸蛋，还有漂亮的脖子，快看她的手。上哪里找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我敢说，爱她的男人会排成一个军，一个师！我哭了十五年，我的美貌全在她身上了，我太高兴了。快亲亲我吧，孩子！"
这个老女人用那些动听的声调讲了许多荒唐的话。她用手在女儿身上乱扯，乱摸，把她的衣服都扯破了，羞得女儿满脸通红；她用手给她梳理头发，吻她的脚，额头，眼睛，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令她陶醉。埃及姑娘不时地会轻轻喊她一声“我的母亲"，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温柔，她也任由母亲这样做。
坐关婆子每说一句话，便吻女儿一下：“大家快看我的女儿，她长的好好可爱呀！我马上带你离开这儿，我们一起去十分幸福地生活。我们的家乡兰斯还有我的一点家业，你可能不知道兰斯，当时你的年龄还太小，肯定不知道。当时你最多只有四个月那么大，很可爱，你的双脚是最最吸引人的，就连那些七里外的艾佩奈镇也有人来看这双漂亮的脚！在那儿我们有一块地，一幢房子，那时你就睡在我的船上。上帝，我仁慈的上帝，我有女儿了，谁会相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