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谨慎言语，为人添金为己描彩
1 敢于说逆耳之言
胡适爱说话、会说话，他讲话时而幽默风趣、时而稳重潜沉，充满了吸引人的魅力。可是胡适不讲无用之话。他明白，一样的朱红，大片地涂抹在两腮上就是俗艳，樱桃般的一点点染在唇上，就是娇美。大段大段的句子脱口而出却未见真章，还不若谨言慎行，瞅准机会再开口。一如张僧繇为金陵安乐寺壁上的白龙挥笔点睛，轻轻几点，便是惹人惊异的大精彩。
时髦花花谁不会说？说逆耳之言，说群众不爱听的话，说负责任的话，那才需要道德上的勇气。
——《胡适全集》
民国的一干风流才俊中，要数会说话、会做人的，当属胡适。胡适为人谦和，讲起话来舌灿莲花、滔滔不绝，闻者无不舒心。值得深思的是，胡适长于辞藻，却从没有人说他华而不实或是油嘴滑舌。这是因为胡适讲话，谦卑低调却不以娱人为己任，婉转和善却从不以虚言应付人。胡适会讲话，讲好话，更会讲真话。他不会只想大家爱不爱听，更多的时候考虑的是话讲得是不是负责、是不是对人有所裨益。
人人都知道胡适爱给人牵线搭桥做“月老”，若是撮合成功，他在酒席上讲几句喜庆又幽默的话，宾主尽欢，倍添喜气。人们不知道的是，胡适亦曾直爽进言，劝阻朋友的婚事。《我的朋友胡适之》一书，讲述了下面这个故事：
蒋梦麟是胡适哥伦比亚大学的同学，两人有长达半个世纪的交情。1960年，蒋梦麟74岁高龄要迎娶48岁的徐贤乐。老来得一红颜知己，老朋友、爱做“月老”的胡适应该比谁都高兴。孰料，胡适非但没有送上祝福，反而公开贬低准新娘徐贤乐，还给蒋梦麟写信明确反对这门婚事：
“……这十天里，我听到许多爱护你，关切你的朋友的话，我才知道你的续弦消息真已引起了满城风雨……这些话大致是这样：某女士已开口向你要二十万元，你只给了八万：其中六万是买订婚戒指，两万是做衣裳。这是某女士自己告诉人的，她觉得很委屈，很不满意。关心你幸福的朋友来向我说，要我出大力劝你‘悬崖勒马’，忍痛牺牲已付出的大款，或可保全剩余的一点积蓄，否则你的余年绝不会有精神上的快乐，也许还有很大的痛苦。……”
徐贤乐出身名门，曾祖父徐寿是晚清著名的科学家，父亲徐家保是张之洞督两湖时期湖北两湖书院、经心书院的总教习、教习，江汉书院提调。徐贤乐不仅出身高贵，相貌、气质都颇为突出。遗憾的是，这么一位佳人，却是靠婚嫁“赚钱”的高手，十七八年中对许多男朋友施展手腕榨取钱财，那些男人都被她闹得“一文不名，六亲不上门”。 徐贤乐对蒋梦麟故技重施，谈婚论嫁之前，先要了一大笔钱，进而要求全部财产管理权。
蒋梦麟早已被徐贤乐迷得晕头转向，对胡适的劝告置若罔闻。胡适无奈，只得对外宣布：“他(蒋梦麟)第二次和高仁山的寡妇结婚是我证婚的。我希望他这次不要请我，最好是公证!”
虽然屡次相劝都没有说服蒋梦麟，然而为了老友的幸福，胡适在蒋梦麟婚前一个月依旧致信相劝：“我万分诚恳地劝你爱惜你的余年，决心放弃续弦的事……我也知道太晚了，但我昨晚细细想过，今天又细细想过：我对我的五十年老友有最后忠告的责任。你我的五十年友谊使我觉得我不需要为这封信道歉了。我只盼望此信能达到你一个人的眼里。你知道我是最爱敬你的。”
蒋梦麟沉醉在爱情中，最终没有听胡适劝告，与徐贤乐秘密结婚。果然不出胡适所料，蒋梦麟的痴心没能换来徐贤乐的爱情。他们1961年7月18日结婚，1963年4月10日就打起了离婚官司。蒋梦麟想起胡适当年的劝告，后悔不已。而此时，胡适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不能再给他的老友提供帮助了。
蒋梦麟的离婚官司打了整整一年，最终以蒋梦麟支付徐贤乐赡养费50万元告终。仅仅四个月后，蒋梦麟就撒手人寰。
胡适一辈子说话婉转，从不想得罪人。但是在关乎老友幸福的问题上，他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一个热恋中的人，是会把他的爱人看做高于一切的，在这个时候说徐贤乐的不是，既会得罪徐贤乐，也会使蒋梦麟不快，可谓“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对一般人来说，朋友重要，做人更重要，即使知道朋友会遭受不幸，象征性地劝劝也就罢了，毕竟，朋友最亲的人不是你，而是他的妻子。胡适冒天下之大不韪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真话劝告朋友，表现了他做人真诚、耿直的一面。
说真话难，说得罪人的真话更难。胡适洞晓人际关系中的种种秘密，却依然坚持说真话，这在一个人人圆滑的社会里是非常难得的。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人们展示了什么是真君子的作为：既要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也要秉着良心说话，敢于仗义执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