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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湘云东翻翻书,西摸摸笔筒,回头看着黛玉笑道:“雪雁,要上那好茶才行!对了,林姐姐,五月初一咱们到清虚观去玩吧,还有戏看呢!”

黛玉道:“怪热的,我不想去!”

宝玉忙道:“林妹妹不去,我也不去!”

湘云拉着黛玉的手撒娇道:“我好不容易来一次,林姐姐就去吧,当可怜我吧!不然爱哥哥必不去的!”宝钗含笑立在一边道:“老太太必让你去的……”

一语末了,果然贾母让鸳鸯过来传话,让黛玉准备准备一起去清虚观,宝钗笑道:“可不应了!”

黛玉不忍拂祖母的心意道:“那就一起去吧!”

湘云喜笑颜开,拉着宝玉的手叽叽喳喳地谈着要点那出戏好听,说得不亦乐乎!

宝钗抿嘴笑道:“总是这么着,也没个避讳!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倒像个小子!”

湘云啐了一口道:“我最厌那些规矩,学不来宝姐姐那样的端庄,我只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罢了,闹那些虚文连我自己都恶心自己!”

黛玉点头叹道:“这话有理!”宝钗方不言语了。

却说五月初一这一天,贾家合府大小一齐出门,端地热闹非凡,湘云穿了件大红刻丝描金绣牡丹的春衫,更衬得脸似雪团一样粉嫩,因她素来和袭人要好,两人共坐一车;

宝钗只穿了件素净秋香色的单衫,除却金锁外并无一个挂饰,和妈妈同坐一车;黛玉穿了一件淡绿色若新柳的长裙,点缀着几枝稀疏的长茎桃花,和探春共坐一车,宝玉因要挤上来,却被探春抢白了一顿。

“爷们儿都骑着马在前面走,这是街上,你这里胡混什么,快走快走!”

黛玉握着帕子笑而不语,宝玉只得不情不愿的骑马去。

一时间收拾完毕,只见宁荣街上车马纷纷,人头攒动,粉融柳丝,香飘玉街,钗动珠摇,说不尽这风流富贵,道不完这吉祥如意!

车行了半个时辰方到了清虚观,黛玉等女客被安置在后院的净房里歇息,贾母等人自去上香,宝玉陪在贾母身边,这才没来滋扰黛玉。

这一方后园很是清静,植着浓密的绿色树木,大都高可参天,遮天蔽日,洒下森森凉意,让人不觉得暑气一解,精神一振。

可巧院中间的一棵四月桂正吐着米黄色的小花,如点点碎金点缀在嫩绿的树叶中,散发出浓郁的馥郁之香,黛玉正在赏桂,忽闻一缕细细的箫声婉转悠扬,清明缠绵,如一缕清风般温润陶然,扶着花枝不由得听得痴了。

宝钗也闻声出门罕道:“今儿这清虚观必清了场的,谁在哪里吹箫?咱们且去看看!”

宝钗说着挽了黛玉的手,两人一前一后折过竹篱编的月洞,只见二进院里院内种着数百杆翠竹,中藏有三间清雅的一色水磨白墙绿瓦。

在翠色掩映之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两人,穿着竹青的长衫,举着一杆紫玉箫正在吹奏,此时不见人面,唯闻箫声淡然若失,玉箫下坠着一个紫色的流苏穗子微微摇晃。

宝钗悄声道:“此人能住在张老道的客房里,又敢在此吹箫,必是身份高贵之人!”

黛玉看到他腰间的白玉佩,不觉心中一动,尚末说话,那人已经转过身来,果然是四阿哥!

两人忙要躲藏,不想宝钗滑了一脚,黛玉忙扶住她时已经惊动了四阿哥,黛玉一时不知该上前拜见好还是要避开好。

宝钗站稳身子,落落大方的说:“听闻公子的妙音入了神,不想打扰了公子,多多得罪!”

四阿哥摇摇头,看着黛玉道:“无妨,林姑娘一向可好?”

黛玉见躲不过,要弯腰拜见:“四……”

四阿哥止住她的话道:“有样东西本来要亲自送到府上的,不巧今天刚好遇到,你且略站一站,我拿给你!”说完将箫放在腰间,风姿翩然的走回房间。

宝钗推了推黛玉悄笑道:“何时认得的?还有东西给你?这下可瞒不了我了!”

黛红粉面涨红道:“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偏你爱多生事!”

宝钗抿嘴一笑,把黛玉把里一推,自已转身往回走,笑道:“我这个闲人可得退了,你们慢慢聊!”

黛玉受她戏落,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只一跺脚嗔了宝钗一眼,脚步却没有动。

四阿哥取出药放在黛玉手中,黛玉郑重地说:“多谢四贝勒,以后就不麻烦了四爷了,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王爷是有身份的人,倘若有哪个没脸的小人传出对王爷不利的话,众口铄金,终是徒惹是非,黛玉不想因此累了四爷!”

四阿哥静静地看着她并不说话,黛玉忽然有一阵心虚,似乎什么话已经被这人看破,连她内心深处最隐密的心事在这样澄清的目光下也一览无遗了,低下头捏着瓶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过了片刻,四阿哥方答的非问地说:“我最喜欢竹,中空而外直,高风而亮节,品性高洁,不畏风霜,我是从来不在乎那些世俗言论的!”

黛玉心中豁然开朗,接道:“说得妙,我亦最喜它杆杆生翠,叶叶碧青,有首诗形容得极好: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

四阿哥点头看着黛玉,只见她比上次见时更减了容颜,颇有清瘦之态,一身绿衣似要融入这万杆绿竹之中,偏有一抹桃红抢入眼中,衬着晶莹的娇容,更显得飘逸脱俗

“你有什么难言的心事!”四阿突然开口,肯定地问道。

黛玉摇了摇头,望着他腰间的蓝田紫玉箫道:“听你的箫声天然中带着一点失落,莫非也有什么不能言明的心事?”

四阿淡笑而立,声音低淳而圆润:“看来你我不仅是生死之交,更是知已了!”

黛玉脸一红,心中却甜丝丝,有人拿自己当知已,若再如小家女子一般作态反而落了行迹,因此笑道:“我一介民女,哪里配和四阿哥作知已?”

“你不配还有谁配?”十三像鬼一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我虽俗,但四哥绝对是一个雅人,更何况他整日挂记着你,又特特的拿着药,来这老道的观里见你,可巧就见着了,这可不是天意?”

黛玉知他是笑上次自己恼他给银子的事,又听他说四阿哥专门在这里等着自己,不觉红了脸,只觉得十三可恶透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贫嘴多舌的最讨人厌!”说着飞快的瞟了四阿哥一眼。

四阿哥即不承认也不否认,高深莫测的望着她不语。

三人说了一阵,彼此觉得十分亲切,尤其是十三和黛玉,两人都是嘴巴不饶人,彼此一言不和,斗了起来,越斗反觉得越亲近,黛玉不敢和四阿哥说话,只拿十三出气。

四阿哥只是含着一缕淡笑看着两人斗嘴,并无异样表情。

“林姑娘,林姑娘……”紫鹃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黛玉扭头看了看外边道:“我该走了!”

十三忙挤眉弄眼的推四阿哥,四阿哥开口道:“若是那里住得不顺心就住我府里吧!”

黛玉一惊,抬头看四阿哥并没有别的意思,脸上是一派风清云淡的表情,如此稠密亲近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十分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黛玉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好意……”

“林姑娘,老太太说让咱们收拾东西……”紫鹃看到黛玉忙迎了上来,忽然看到两个外人,唬得一句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黛玉拉着紫鹃的手道:“咱们回去吧!”

紫鹃不敢多问,扶着黛玉袅娜远去,行出月洞,黛玉回头看时,早不见了四阿哥和十三的影子,不由得微微惆然。

姐妹聊雪雁论茶,闻箫音二女探究。

同气节引为知已,诉情意十三代言。

黛玉回来早见着宝玉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向团团转着,看到她出现犹如看到活宝一般,忙忙的迎了上来:“好妹妹,叫我好找,你到哪里去了?”

黛玉淡淡地说:“不过到处走走,宝哥哥寻我有什么事?”

众人尚末说话,只有宝钗抿着嘴看着黛玉笑,黛玉只作不知,玩弄着手中的绢子。

宝玉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枚赤金缠丝点翠的金凤钗道:“这些老道特有意思,送了些礼物,我瞧着这支凤钗堪配妹妹,特特的留了起来,你看喜欢吗?”

黛玉瞅了一眼,杏眸水漾晕开,歪着头道:“先前你还说金子是俗物,怎么今天巴巴的拿来给我?”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凤姐推了推宝玉道:“可问住了不是?”

宝玉摸摸头笑道:“原是俗物,不过它若有幸戴到妹妹这神仙一流的人身上,自然是入芝兰之室,衣襟添香,也变成仙品了!”

一句话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

众人说笑间只见一抹红影闪过,湘云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连嚷好热,端起茶杯一股脑的灌了几杯,脸蛋红扑扑的,越发娇艳动人,众人都喜她天真,均不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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