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吗？”过了好半晌，灵儿苍白着嘴唇颤声问道。
浩然知道灵儿口中的“她”指的是吟风，于是点了点头。
“可是……她拒绝了你。她也亲口对我说过，她对你没有男女之情。”灵儿咬着失色的嘴唇，喃喃地说道。
浩然心中窒闷异常。他感到心一阵一阵地抽痛。亲耳听到吟风的拒绝是一回事，而此刻又通过第三人知道吟风内心真实的感受，他发现自己几乎无力承受这种痛苦。她就如此绝决，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退路吗？她告诉灵儿她的想法，显而易见是为了澄清她和他的关系，给灵儿一点保证和希望。可是，她难道不知，她这样做是多么残忍，让他情何以堪？
灵儿看见他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一阵抽痛。她追问道：“三哥，她不喜欢你，你也要喜欢她吗？”
浩然失神地看着她，苦笑了起来：“灵儿，你知道一个人落将心丢了是什么感觉吗？”他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说道，“这里，早已没有心了。没有心，他的喜怒哀乐便不都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灵儿，我实话告诉你，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将心丢了，丢在了吟风的手里。她若将它视若珍宝，我就会幸福得如同飞上了天堂。如果她将它弃若敝履，我就会痛苦得如同坠入地狱。灵儿，这样的我，除了她，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呢？”
灵儿哭了，她摇着头哭道：“可是，你知道吗？她亲口对我说，说她的心是麻木和坚硬的，象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她说好感受不到她身体里血液的流动，感受不到爱的激情和冲动，也感受不到她是个女孩。她说在她的世界里，爱情并不重要。三哥，她不可能会为谁动心的。这样的女孩，你也要喜欢吗？”
浩然怔怔地看着她：“她……真的这么说吗？”
“是的，她亲口对我说的，就在刚才。三哥，你相信我，她不会给你幸福的。”
浩然眼神变幻莫测，半晌后，他笑了起来，象空中飞舞的雪花一样洁白轻柔：“真好，我终于有一种能力是她所不具备的。”
“什么？”灵儿错愕地问，她不明白为何这时浩然还能笑得出来。
“灵儿，你知道吗？我一直认为吟风是完美的，她好象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为了追上她前进的步伐，我一直在努力。说实话，我是有点懈气的，因为无论我如何努力，好象没有一点能比得过她。可是，现在我放心了，也有信心了。至少，她不懂得如何去爱，不是吗？而我却懂得。只要我懂得，就比她强一点，至少在这点上，她是不如我的，是不是？这样，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她注意到我这个强项的，是不是？那时，也许她会喜欢上我的，是不是？”
“三……哥，你说什么痴话傻话？”浩然的这番奇谈怪论使灵儿彻底地懵了。
“不，我说的不是傻话。”浩然笑了，黑眸似星，闪闪发光，“我很庆幸，她只是不懂爱，而不是没有爱。她的心充满了疲惫，坚硬如石。其实，我倒觉得，她也许是受伤太多，所以自我防备意识太重，潜意识里害怕去爱，拒绝去爱。她不懂也不敢去爱，自然就不可能现在爱上我，不是吗？还好，她不是在懂得爱的时侯拒绝了我。如果是那样，我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花灵儿怔怔地看着他，心象被剜了一个大洞，流着鲜红的血。她感到十分绝望，痛苦象一张扑天盖地的网，密密地紧紧地裹住了她，使她难以呼吸。
浩然的眼中、心里只有柯吟风，没有丁点的空间留给她。哪怕只是施舍给她一个存在的角落，他也做不到。
她好想大哭大叫，可张着嘴，声音却卡在喉咙口。她想指责浩然一些什么，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她满腔的愤恨和痛苦象无数条毒蛇一般，啃噬着她的灵魂，使她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她忽然觉得自己象个傻瓜，一厢情愿地暗恋着他，而他却将心投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连一个关情担忧的眼神都不给她。他拒绝得如此彻底，如此绝情，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可是他真的能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情吗？他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他的话语就象一把把匕首，刺入她的心房？
因为对她无心，所以才会对她如此无情。
浩然担忧地看着她。
阴霾的天空下，细小的雪花开始漫天飞舞。花灵儿站在雪地中，娇小的身子颤抖着，俏丽的脸庞失去了往日花朵般鲜亮的色彩，象头顶的天空一样灰白。她的眼神空白而呆滞，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灵儿……”浩然心底涌上难言的愧疚。他绝不想伤害她，他只不过想告诉她实话，让她早日忘记他而已。浩然知道，自己是永远也不可能爱上她的。与其让她沉迷于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境中，不如让她早日走出来，重新寻觅新的爱情。
灵儿值得一个男子真心拥有。而那个男子，决不会是他。
“灵儿……”他走上一步，靠近花灵儿，手抻出来想象触碰她的肩膀。可是却迟疑地停在半空中。
两人之间涌动着一股奇怪的紧绷的气流。
灵儿抬起木然的眼，木然地看着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如果他的手再伸过来一点点，也许她就会顺势倒入他的怀中哭泣。这是她一直渴望做却又没有勇气做到的事。只要一点点，只要他的手再伸进一点点，她的伤心和绝望也许就会减少一点点。
浩然凝视着她，眼里闪着挣扎和疼痛，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之久，他的手终于动了……
灵儿的眼睛大睁着，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只手。眼中的神色由希望到绝望，象只燃烧的蜡烛熄灭了。
浩然的手放下来，垂在身侧，悄悄地握成了拳。
他仍是无法做到。他对灵儿无心，就连最普通的怜惜和关怀都无法做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冷漠和绝情。
“灵儿，对不起。”他的声音空白缥缈得象空中的雪花，落在地上，便寻不到踪迹。
灵儿空白的眼惭惭地沉黯下来。象宣纸上滴了一滴墨汁，层层地晕染开来。她的眼睛越来越黑，越来越沉，眸底浮起两点暗沉的火焰。她直视着浩然，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灵儿？”浩然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灵儿的表情太过奇怪。她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的心似乎正在发生着某些变化，而这些变化，是他无法探知的。
“你，永远不会喜欢我的，是不是？”灵儿问他，一字一字说得缓慢而清晰，好象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
“你不说话，说明我说对了，是不是？”
“灵儿，你别想太多。我虽然对你无男女之情，但是却有兄妹之爱。我会象从前一样对待你，照顾你，关心你。灵儿，我是你永远的兄长……”
“兄长？”灵儿笑了，眼睛干涩无泪，那唇边的笑意讥讽而淡漠，“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只把你视作兄长，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点？我该感谢你吗？我该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对我的爱心和关怀吗？”
浩然讶然地看着她那一脸讥诮和不屑。他第一次发现，一向温柔可人的灵儿也是有棱角和尖刺的。
“灵儿……”浩然发现自己的口拙和无奈。也许现在，再多的安慰都是多余的。
“我会记得这一天的。记得你如此绝然地对待我对你的一片真情。皇甫浩然，你以为不接受我，就能获得柯吟风的心吗？她不会爱你的。”
“这是两件事情。”浩然叹口气，悲伤地问她，“你非要这样说吗？你真的如此恨我吗？”
“恨？”灵儿冷笑，“如果恨能让我好过一点，我会恨你。可是，恨有用吗？你能回头爱我吗？”
浩然无语。
“瞧，你做不到，是不是？那么恨你又有什么用呢？”灵儿的泪流了下来，“三哥，你明知道的，一直以来，在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我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想要你难过。你既然不喜欢我，说得如此明白，我再如何不甘，也不能厚颜无耻地缠着你，不是吗？三哥，我只想问一声，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柯吟风，你会喜欢上我吗？”
浩然凝视着她，她的眼又黑又亮，眸中有两点希翼的火花在跳跃。突然间，毫无预警地，过去和灵儿相处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
他们一起出去讨饭，被一只野狗追赶。逃跑中，他摔了一跌，眼看野狗就要扑上来，身旁的灵儿搬起脚边的一块大石头，猛地朝狗砸去……
他的衣服被撕破了好大一条口子，灵儿羞涩地让他脱下来，说让她来帮他补……
雪夜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破庙。伙伴们都蜷缩着睡着了，只有灵儿坐在燃着的火堆前，头象小鸡琢米一样地打着盹。当他走进来，她就惊醒了。看见他，她惊喜地站起来，从火堆上的瓦罐里倒出一碗热腾腾的水，笑着让他先喝点开水暖暖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