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沈冰萧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必须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只听得一阵女子的歌声轻轻响起：“百花开，相思鸟，罗衫凌乱了。红树叶，薄命草，明朝再相邀……”

歌声里充满了幽怨和悲伤，即使在这大白天的也显得有几分鬼气。众人静静地听着，心里都禁不住发毛。那沈冰萧更是一脸的苍白，宛如一张白纸，那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终于是来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

唐亦轩拉着煜祺一直站在门口处，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突然感觉有一股浓郁的杀气弥漫在春日潮湿的空气里，微微蹙眉，看来这花轿里的新娘已经死了。随即将目光望向沈冰萧，眸子里显露出一丝玩味，看来他跟着神秘女子是认识的，一定是年轻时在外面招惹的女人太多了……

“娘亲，那新娘是不是已经死了？”煜祺好奇地问道，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中夹杂着一丝胭脂香粉的味道，令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她淡淡地望了一眼大红花轿，清澈的眼底快速地掠过一抹冷笑，“祺儿，这新娘怕怕不只是死了那么简单……”

“祺儿不懂！”

煜祺一脸的疑惑，却也不再问下去，只是紧紧地望着大红花轿的帘子，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忽听风中隐约夹杂着一个女人苍老的声音，伴着嘲讽的笑声，“沈冰萧，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那应该也没忘记当年我离开沈家堡时所说过的话吧！”

沈冰萧听着她的话，逐渐地陷入了对往事的沉思中。

她叫风郁翎，二十年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女，无意中邂逅沈冰萧，且得知这沈冰萧依旧是单身，于是一颗芳心早就暗暗许下。

清晨，天空一碧如洗，温暖的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

一男一女就这样静静地对持着。

她冷冷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决绝而又苍白，“沈冰萧，你当真不愿意娶我吗？”

“风郁翎，你是知道的，我沈家堡好歹也是名门望族，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江湖上流浪的女子，当初你并没有说要我娶你，我才跟你在一起的。”

那男子邪魅地笑着，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女子的脸颊，“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多情，而且你的那点心思我早就知道了，从一开始就想嫁入沈家堡，可是这沈家堡是你入得了的吗？”

“你……”她气得小脸涨的通红，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

“你若是没那么贪心，也就不会栽进我的温柔陷阱里了，你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他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嘲讽的笑意直将她的一颗心撕得粉碎。

“沈冰萧，你放开我！”她一把将他推开。

“以前你不是一直喜欢我这样抱着你吗？现在怎么转性了？”

“沈冰萧，我风郁翎在此发誓，一定会搅得你沈家堡鸡犬不宁，暗无天日，你给我的痛苦，我将数十倍的偿还给你。”

风郁翎从此便消失在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以为，她只是在威胁他，小女人发发脾气是难免的，可是没想到这十年后，风郁翎会重新出现……

“你是风郁翎！”沈冰萧皱着眉心，冷冷地望向不远处。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那花轿的帘子竟自己拉开了，那里面的情景顿时映入众人的眼帘，皆是一阵惊呼，谁都不会想到这花轿里竟然是两个人。

哈哈……那女人大笑着，像是疯了一般，良久，那疯狂的笑声才止住，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冰萧，想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吗？”

“风郁翎，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怕你，当年一样，现在还是一样。”沈冰萧冷冷地说道，却没发现一直躲在他身后的沈清风已经呆住了，像是患了癫狂症一般，全身不停地颤抖起来，而且口中溢出些许白沫。

“哈哈……没想到这沈家堡的少主竟然是如此窝囊之人，就这场面就被吓成了那样，以后怎么掌管沈家堡？不过，幸好，我当初为沈郎留下了一丝血脉，如今这孩子已经二十岁了，刚好可以接管沈家堡。”

那女人的声音早一次传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只是当她说到孩子的时候，语气缓和了下来，只是紧接着却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那哭声如此的绝望，隐约透着几分几分鬼气。

“沈郎，你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呢？我们的孩子就那样被你一脚踢死了，若不然……”

众人皆被这神秘的疯女人吓住了，有些人开始告辞，才半柱香的功夫，那些宾客们便陆陆续续地离开沈家堡，只听得那女人的笑声响彻在沈家堡的上空，像是受了某种诅咒一般，那笑声似乎无孔不入。

“风郁翎，你出来吧！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沈冰萧大喊道，那地上的殷红色的血迹似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一次，他的确一脚踢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同现在一样，光滑的地面满是血渍。

“好！”一个红色的身影快速地闪过，稳稳地落在了花轿上面，众人抬眸望过去，那女人约莫三十来岁，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怨气。

是她！唐亦轩微微一愣，这女子正是荆钗门青玉堂的堂主，为人极为正派，且武功高强，但是却不喜说话，更不喜与外人打交道，所以她负责的一直都是财务方面的事情。她也算是知人善任，这风郁翎将青玉堂打理的井井有条，却从未向她邀功。

“玉翎妹，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沈冰萧淡淡笑道。

“谁是你玉翎妹，你这人还真是不要脸！”风郁翎嘲讽地骂道。

随即哈啊大笑起来，用即轻柔的声音问道，“沈冰萧，知道荆钗门的青玉堂吗？知道你沈家在苏州城的铺子都去了哪了吗？”

“你是荆钗门的人？”

沈冰萧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荆钗门他早就听说过了，紧紧七年的时间，便广为人知，而且这门中皆是巾帼女子，那门主更是有倾国倾城之貌，据说，她倾国倾城，回眸一笑，颠倒众人，却一抹白纱遮住了绝世容颜。据说，她身边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聪明伶俐，人见人爱。

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但是被她弄得家破人亡的门派却一声未吭，也从来没听说有人上门挑衅。

“沈冰萧，你那铺子就是我收去的，我要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我想，到现在你应该明白，当初抛弃我，是你一生最大的错误了吧！”

风郁翎大笑着，那笑声显得如此的凄厉。

“这人是你杀的吧？”沈冰萧看了一眼花轿内的情景，淡淡问道。

那风郁翎妩媚一笑，拍掌道：“沈郎，你这儿媳一点也不好，跟这男人有一腿，被我知道以后，便趁机把这男人抓了回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男人塞进花轿，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沈郎，你好像并不高兴……”

这沈冰萧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遇到此事一点也不慌张，只是冷冷地笑着，像是在缅怀过去那些快乐的时光，又像是在与那些时光说再见。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冷声问道。

“我不想怎么样，只想告诉你，其实你还有一个儿子或在这世上的，不过……”风郁翎冷冷地笑着，她恨不得让沈冰萧踩在脚下。

沈冰萧一听，身子微微一愣，焦急地问道：“我还有一个儿子？是谁？快说！”

“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今天晚上去秦淮河畔的织女桥，到时候我自会给你答案。”风郁翎骄傲地说道。

“风郁翎，老夫也告诉你，今日你杀了我沈家堡的媳妇，这笔账还没跟你算清楚，你就想溜之大吉？门儿都没有！”沈冰萧俊目一凛，大手一挥，顿时十几个高手便将风郁翎团团围住。

“堡主，今日是少主大婚之日，依属下在之见还是不要大开杀戒的好，如今在新娘子已经死了，而且之前是如此的不守妇道，就算日后嫁进沈家堡，也难免会出乱子，如今这婆娘给咱们办了一件大事，咱们应该感谢她才是，留下来喝一杯水酒是应该的，而且少主不是喜欢他屋子里的叫巧兰的丫鬟吗？如今没了新娘，就先让她当着……”

如此一番，这展逸在沈冰萧的耳边嘀咕着。

“好，展逸说的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办。”沈冰萧笑着说道，随即望向风郁翎，“老夫本还应该感谢玉翎你为我做了一件这么好的事情，不如留下来喝一杯犬儿的喜酒吧！”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道这沈冰萧到底想搞什么名堂，但是大家平日里都是称兄道弟的，现在离开怕是不合江湖规矩，日后若是说出去，在这江湖上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唐亦轩微微愣了愣，这沈冰萧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新娘子都已经死了，难道他想让他的儿子跟一个死人拜堂吗？

“喜酒？怕是丧酒才是！”风郁翎冷笑道，完全不顾沈冰萧的一番情意，或许是她太了解他了。

沈冰萧微微皱着眉心，这风郁翎好对付，但是这荆钗门却不好对付，这江湖上传谣的“宁范朝廷，莫犯白霜”，这荆钗门主白霜可是一个狠角色。但是如今这架势若是就这样便宜了风郁翎，那日后这沈家堡在江湖上在商场上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

正当沈冰萧疑惑着，这风郁翎开口道：“好吧！我答应你，毕竟我是这孩子的长辈，喝一杯喜酒也是应该的。”

听着风郁翎的这句话，众人都歇了一口气。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墙角处一个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唇边赫然挂着一抹极冷的笑意。

厅堂里，丝竹声不绝于耳，只听得有人大喊一声：“新娘到！”

紧接着，一位凤冠霞帔的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迈着轻盈的步子，那沈清风忍不住走上前，紧紧地握着那女子的玉手，并且大声嚷道：“你是巧兰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是巧兰，爹爹他骗我，说我不能娶你，不过，现在爹爹又答应了，我们赶快拜堂吧！”

这沈清风痴笑着拉上巧兰便在地上跪了下来，还未等司仪开口，他已经拉着巧兰望洞房走去，那些家奴拦不住，值得眼睁睁地看着沈清风拉着巧兰离去。

“罢了！罢了！”沈冰萧无奈地摇摇手，对这个宝贝儿子他已经没寄任何一点的希望，或许这都是报应吧！

他还依稀记得，二十年前，有一个叫初荷的女子也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只是那小孩很倔强，却也很聪明，只是后来竟然只身离开了沈家堡，那时候他才五岁，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

“是，堡主。”

“给位，对不住，犬儿就是这样，老夫也拿他没办法。”沈冰萧有些抱歉地说道。

“堡主客气了，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刚才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站起来，淡淡说道。

“老夫这是作孽啊！”沈冰萧长啸一声，苦涩地笑了笑，“罢了！大家都去喝酒吧！不醉不归！老夫奉陪到底。”

那风郁翎看着这一幕早就笑开了花，指着他说道：“沈冰萧，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这真是老天爷长了眼睛。”

“风郁翎，够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沈冰萧突然暴怒道，那眼神似乎在冒火一样，指关节微微发白，紧紧地握着椅子上的扶栏，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那风郁翎的唇角动了动，冷冷地瞅了一眼沈冰萧，亦不甘落后，“沈冰萧，你没有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哟！这是哪跑出来的疯狗，竟然来沈家堡撒野。”

只听得一声娇诧，一个婀娜多姿的粉衣女人走了出来，一般的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清秀绝俗，全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眼角的几丝细纹透着无尽的沧桑。

唐亦轩竟觉得这女子如此的眼熟，那一颦一笑尽显风骚，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兮娆，你怎么来了？”那沈冰萧宠溺地唤着粉衣女子，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一点不顾众人奇异的目光。

兮娆？她是兮娆！唐亦轩猛然记起，七年前，他带她去风月楼，见到的就是她，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她似乎嫁给了沈冰萧。七年前，她虽身在风月楼，可是心地却是善良的，而且还带着几分大家闺秀的矜持，可是现在……

记得初次见她。

风月楼。

一位怀抱琵琶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娆妩媚。

向他们微微施礼，“小女子兮娆这厢有礼了！”

“兮娆？人跟名字一样美。”她笑着夸赞道。

“公子说笑了，奴家只不过是一名歌妓而已，哪来经得起公子如此的夸赞。”兮娆嫣然一笑，淡淡道，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凤歌的身上，同为女人，她当然明白，这兮娆姑娘是喜欢上凤歌了，只是凤歌……

她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凤歌，却不曾想此时凤歌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她，心猛地一怔，立马又把刚刚冒出的想法给扼杀在摇篮里。

“兮娆，你就给她唱一支江南小曲吧！”凤歌突然开口道。

“嗯。”兮娆微微颔首，脸色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同削葱一般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发出悦耳的声响，轻启朱唇：“何处东风，带愁过，一夜凄清时节。吹尽街口繁华，杨花散如雪。车渐去，尘埃暗起，雨声冷，路灯明灭。百里都城，无声寂寂，终是愁绝。”

她静静地听着，不时看一眼凤歌，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迷离的眼神。她突然发觉，其实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甚至不及他对她的了解。

“曲重听，多少深情，佛前问，匆匆怎轻别。看徧一生烟雨，怕相思缠结。千万句，痴痴话语，道不完，满腹情切。许是前世柔肠，最难消歇。”

“许是前世断肠，最难消歇……”

许是前世断肠，最难消歇。她是唱给凤歌听得吧！这一生她怕是与凤歌无缘了。唐亦轩静静地望着依偎在沈冰萧怀里的兮娆，心里不禁涌出一丝苍凉。

“你这女人说话还真是损人！”风郁翎厌恶道。

“想必你就是那位二十年前被沈郎一脚踢掉的风大姐吧！哎……还真是可怜，如今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若是你想回来的话，我倒是可以跟堡主商量一下。”

兮娆娇滴滴地笑着，那笑声销魂蚀骨，缓慢地荡漾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