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了，又与大嘴吵了十五分钟左右，然后俩人朝那棵山毛榉树的方向走去，坐在树下，按照协议没有携带武器。但是我们知道，印第安人身上往往藏着折刀。尽管这样，我们仍然没有带刀，也没有带手枪。
大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迎接我们。我在他旁边坐下的时候，他很快拉起他的衣角，表示不让衣服接触到我，然后才阴沉沉地坐下来。他认为我们会先讲话，但是我们尊重他的尊贵地位，等待他把僵局打破。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抬起头，用匕首一样锋利的眼光注视着我们。可是我们既不说一个字也不让他看透我们的内心。于是，他只好先开口：
“我的耳朵一直敞开着，讲吧！”
温内图没说话，我也没说话。过了一些时候，他心中的怒火终于喷发了，威胁到：
“温内图和老铁手陷入了我的手中，今天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天。”
温内图用镇静的眼光要求我回答，于是我说：
“大嘴进入了我们设计的天罗地网，在这个小时内将被宰杀。”
“数数你们的人，再数数我们的人吧。谁将会落入谁的网中？”
“温内图和老铁手从来不数敌人的人数。一个人也好，十个人也好，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将压死你们！”
“在阿尔马登，三百对四十，我们被压死了吗？”
“那是因为我不在。我将仔细研究那次事件的经过。在行动中谁当了懦夫，谁就要被剔出战士行列。”
这时狡猾的蛇愤怒地喊道：
“谁是懦夫？要是你不与叛徒结盟，你的战士就不会陷入危险境地，败于正义事业。”
“你给我住嘴！让我与梅尔顿谈，可以在他那了解到到底是谁的责任。”
“你不能与他谈话，这个白人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与他讲话。”
“我，你的首领，也不能？”
“不能。你和我一样，都是首领。由于你比我岁数大，所以就担任尤马部落的司令。但是，没人必须听从你，如果他本人不愿意的话。你把我称作懦夫，这可以由长老会裁决。如果你再这样说一次，我一定会把你刺倒在地上！”
他说这种威胁的话时情绪非常激动，肯定是认真的。老头受到本部落同伴的有力抨击，就好像没有感觉似的，便冲着我来：
“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已经陷入了我的掌握之中，你们的一切都结束了。只有一种挽救的办法：那就是听从我的要求。你把强悍的水牛的一个儿子交给我，我要让他死在刑讯柱上。”
“我要是这样做，对于我的同伴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们可以远走高飞。”
“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留下你的手上所拥有的一切，温内图的马和银盒。”
“听着，我的红色兄弟，我承认我错了，因为以前我把你当做一个傻瓜，现在我认识到，你是个非常老奸巨猾的家伙！你的愿望我们了解了，还是听听我们的想法吧！”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把你绑在刑讯柱上。你与梅尔顿勾结在一起，迫害我们的白色兄弟。你死后，你的人可以远走高飞。”
他盯着我：
“是不是老鹰把你脑袋中的理智吃得精光了？你们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受我的控制，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提要求？”
“就这样吧，一切谈话都是没用的。你认为你掌握了我们，我们认为我们掌握了你。讨论到此结束。”
我站了起来，可是大嘴拦住了我：
“站住，我们还没有完，你还得听一句话：一刻钟以后，如果不交出那个孩子，我们就向你们发起进攻，把你们统统消灭干净！”
狡猾的蛇也站起来，对大嘴说：
“我是狡猾的蛇，从未食过言。我将恪守我与这些人签订的和约。”
大嘴睁大眼睛看着他：
“如果我宣布它无效的话，你将怎么恪守诺言？！”
“你没有这个能力。我是缔约人，我是有权对此条约说话的人。你说有效也好，无效也罢，都没有用。”
这时，大嘴站起来，大声叫嚷：
“我下命令，宣布它无效。谁敢反对大嘴？”
“我，狡猾的蛇，敢反对！我的战士全部与我的白色兄弟抽了和平烟斗。这个烟斗的土，是我们在许多危险中，虔诚地从神圣的石缝中历尽千辛万苦采集起来的。每一次装进的烟，都是必须恪守的誓言。如果谁违背这个誓言，谁就到达不了永恒的彼岸，而只能在其大门前的阴影中不断徘徊。”
他讲这些话的声音很大，远处都能听到。大嘴也同样大声问道：
“你把外国人称为兄弟？难道你想庇护他们？”
“是的。要是他们受到攻击，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卫他们。”
“反对我和我的战士，就是反对你的兄弟。”
“谁要是逼迫我违背我的誓言，玷污我的和平烟斗，他就不再是我的兄弟了。听好了，我的战士们，我是你们的首领！大嘴把我称为懦夫，你们能容忍他这样说吗？他要求我们毁坏战士们最神圣的财产——和平烟斗。他要求我们用伪誓来咒骂我们神圣的原则，你们要听从他吗？”
沉寂的寂静代替着回答。狡猾的蛇接着说：
“这儿站着温内图和老铁手。你们是否听说过，他们中间曾有一个人食言过？难道要他们说我们是骗子？老铁手把我从矿井里救出来。虽然当时我是他的敌人，但是他还是救了我。难道我成为他的朋友以后反而要背叛他？你们是想要你们的首领成为骗子，还是当一个恪守诺言的真诚的人？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再决定吧！我现在跟温内图及白色朋友走。真诚的人和勇敢的战士，可以到我们这儿来。但是谁要是喜欢欺骗，容忍被称为懦夫，就留在大嘴身边。我说完了，望你们三思！”
说完，他左手拉着温内图右手拉着我，走向我们一边。他的表现所起的作用，比我预料的要大得多，因为他的人都跟着他。
大嘴好像冰封的化石一样，呆呆地看着我们走开，然后回到自己的火堆旁边，在长老们身边坐下。我们这边很寂静，而那边的气氛却很活跃。人们看到长老们激动的表情和动作，他们努力催促大嘴采取某种行动，而大嘴对这种事没有兴趣。这样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一个年老的战士慢慢走向山毛榉树，大声说道：
“你们尤马战士们和米姆布伦约战士们听着：这儿站着的是长脚，他度过了许许多多冬天和夏天，明白一个勇敢的战士在不同形势下应该做什么。大嘴，这位尤马人的着名首领，由于老铁手的子弹，失去了儿子小嘴。这一笔血债是必须讨还的。老铁手把他的手打碎了，这仇也是要报的。继续听着，战士们！在老铁手身边，有一位米姆布伦约孩子，称之为尤马杀手。这个名字是对整个尤马部落的亵渎，只能用血偿还。我们一定要杀死老铁手和那个孩子，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们。但是，他们与狡猾的蛇和他的战士抽了和平烟斗，因而成了兄弟。因此，我们不能把他们杀死，但是他们的罪行必须在公开的决斗中偿还。我们是受辱者，所以由我们决定用什么武器进行战斗。因为大嘴的手受了伤，不能进行战斗，一定要有另一个人代替他。为此，我们容许尤马杀手让其弟弟为自己战斗。谁愿意代替大嘴，可以主动报名！”
在做完这种独特的宣布以后，长脚退回到火边。这样决定了一次双重决斗。我们方面要由我和强悍的水牛的一个儿子参加。宣布时并没有问我们的意见，敌人想决定武器和决斗方式。
这次毫不含糊的宣布，让我决定亲自去接强悍的水牛。归入我们这边的尤马人还没有见过他，因为我派人把他安排到了一个僻静安静的地方，人们看不到他。过了一会儿，我到那儿去，他正躺在那儿等待着。我告诉他所发生的事情，对他说：
“我请你来，是为了听听你的意见，想知道你的儿子要不要接受挑战。”
我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害怕决斗的。但是，他平静地说：
“当然要接受。难道一个米姆布伦约人，能够让别人说怕一个尤马人？”
“但是，你的儿子还太年轻，而对方派来的是一个强壮灵活的对手。”
“这对尤马人来说极其不利，因为我们以后可以说他们是懦夫，他们的成年战士跟孩子战斗，结果被战胜了。”
“你坚信你的儿子会胜利？”
“没有一个尤马人胜得了我的儿子。”
“谁来打？是尤马杀手，还是他弟弟？”
“他的弟弟，这样，他好得到一个名字。”
“不过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武器和战斗方式都由对方选择，他得喜欢才行！”
“一个战士所必须具备的十八般武艺，我孩子都学过并且掌握了。我不需要担心他们。你也接受挑战？一只熊跟一只老鼠斗？”
“是的。这也是一场战斗。你要是来观战的话，最好躺着，以免被别人认出来。”
我找到了他的两个儿子，他们并排席地而坐，表情非常镇静。
“我已经同你们父亲商量过了。”我对他们说，“你们打算怎么办？”
“战斗！”弟弟回答，“我要得到一个名字。所以，哥哥把尤马人让给了我。”
一个战士有这种自信心，是绝对可以理解的。可是，这种自信心表现在年龄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就令人有些费解。
我们这边，一片宁静。人们躺在草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命令的下达。此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将近一点钟了。长脚又来到山毛榉树旁边宣布：
“长老委员会作出决定如下：出阵的，首先是老铁手，然后是米姆布伦约孩子。老铁手使用长矛，还没有找到他的对手。因此，战斗方式一会再通知。米姆布伦约孩子将在水中用刀战斗，他的对手是黑狸。两个人要战斗到其中一人死亡为止，在胜负未定之前要始终待在水里。”
太狡猾了！黑狸这个名字让人想起，这个战士特别擅长游泳和潜水。我要用长矛作战。红色人认为，这种武器是我最不会使用的。可是，他们错了。对于小米姆布伦约人，我很担心。这种担心驱使我去看看他。他见我走到他身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这个小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我的年轻兄弟是个游泳好手吗？”我问他。
“我一直喜欢下水。我的哥哥和我在水中用刀对过阵。”
“不要太过于自信。你的对手有一个糟糕的名字，他肯定能潜水并且很厉害。”
他对这一点确实没有想过，脸上现出愁苦的笑容。我把手搭在这个孩子的肩膀上，叮嘱他：
“记住，不能完全靠技艺，要相信智高于技。你的对手要比你强壮得多，你必须用机智弥补你的弱点，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他抓住。你只要被抓住，一切就失败了。”
“我记住了！”他回答说。
“他是从那边进入水中的，而你是从我们这边进入的。预计他在那边待的时间会多于在这边。你要到那边去找他？”
“那边点着了火，看起来比较亮。”他说。
“但不要到灌木林附近的岸边去。你知道一种叫芦苇的植物吗？”
“知道。尤其在水边和灌木林边特别多。”
“它的杆是空心的，可以做成很好的呼吸管。有一次，我被蒙特尔马特人追赶，逃到河里。他们站在岸上巡视了很久，我通过芦苇杆呼吸。在这种情况下，只是不能咳嗽而已。如果你在水中离岸边很近，就可以通过芦苇杆呼吸，安静地等待敌人过来。你在水中能睁开眼睛吗？”
“能。要是清水的话，可以看到好几步远的地方。”
“这就足够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取胜。”
这个孩子去做准备了，他割了好几根芦苇杆，随后就消失在灌木林中。他的哥哥很快跟上去。我秘密跟踪着他，发现他在用油涂抹他的身体。
又过了一段时间，长脚又来到山毛榉树前宣布：
“听着，战士们，长老委员会决定：老铁手放的是一个首领儿子的血，为此要给予双倍的代价。因此，他要与两个对手战斗，也就是同时面对两个人。每个人持五根长矛，距离三十步。长矛只用于投掷，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他所站的位置，但是允许在接矛或挡矛的时候进一步或退一步，向左一步或向右一步，移动一下。投掷完五根长矛的，要站着不动，等对手投掷。战斗不得以受伤而结束，只有死亡可以决定胜负。老铁手将与长发和强臂战斗，他可以来接长矛。”
我不理睬他们的要求，躺在草中一动不动。那些恶棍们以为我们是服服帖帖的。对面站着两个尤马人，每人手里拿着五根长矛。他们是我的对手，他们的任务是使我永远离开这个尘世。他们一边嚎叫，一边用手臂做着挑战的动作。即使这样，他们也不能把我激怒起来。没办法，长脚只能再次走到岸边，对着这边叫喊：
“老铁手为什么不起来？是不是恐惧使他的腿僵硬，无法走不动路？这儿站着勇敢的战士，他们等着他。”
我仍然一动不动。他等了大约十分钟，迫不及待地粗暴地叫嚷：
“正如我所说，老铁手爬到草里，躲到灌木林中去了。他难道不知道什么是战士？”
这时，温内图走到岸边，对着那边喊叫：
“对面是哪只从水里跳出来的青蛙，放出来呱呱乱叫。老铁手是草原上的勇士，谁能怀疑他的勇气？他的名字已经响彻整个草原、高山和深谷。没有人听说过什么长脚，此人是何许人也？干什么勾当？这样一个无名鼠辈又有什么资格把老铁手叫到身边？你们中间没人敢与老铁手单独对阵，就要他同时对付两个人。你们选择的武器正是他不会使用的，因为从来没有人听说过他投掷过标枪。这是你们的耻辱！你们也不觉得脸红？长发和强臂是哪只臭虫？他们是被他们的母亲抱在怀里，还是已经被带大，可以在地上爬来爬去了？你们的报仇不过如此。但是，战斗是非常严肃的。两个首领，也就是大嘴和我，必须在旁边监视。我要检查长矛，不能让一方拿刚柔的，一方拿生锈和易脆的。战斗不能在你们那边举行，而要在山毛榉树的两边。大嘴和我将测量三十步的距离。我们站在双方旁边，谁违反规定，就会被击毙。如果认为这种诚实的方式不公平的话，你们就是胆小鼠辈。首领会告诉我，你们是否同意。我说完了，现在，大嘴可以说话了，如果他没有吓得发抖的话。”
这是一次充满力量的长篇讲话，大嘴马上起来作答：
“阿帕奇首领温内图提出的建议，我接受。可以到山毛榉树旁边来，我将在那恭候他的大驾光临。”
现在，狡猾的蛇显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不需要因为担心暗箭而采取任何防范措施。温内图作为首领朝他走去。十五支长矛拿来了。温内图扔掉了几支，换上几支好的，然后分给每人五支，接着是测量距离。长发和强臂走过来，与我的位置保持等距离，他们相距大约三步。大嘴站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手枪，为的是给我一颗子弹，如果我违反规定的话。现在，我被叫过去，脱掉上衣。温内图带着银盒与我保持适当的距离。
我的对手显得信心十足。更何况，连阿帕奇人也说，我不会投掷标枪。
“你想要我给他们一点教训吗？”我轻声问温内图。
“是的，他们自找的。你会双矛连发，前一支是虚的后一支才是实的。”
我从地上捡起五支矛。矛又轻又细，是硬木质的。我马上抱住，捆成束，首先水平执握，挡在自己前面。用这样的姿势来抵挡飒飒飞来的标枪，对于新手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但对于训练有素的人来说，却非常的安全。
现在，温内图发出了开始的信号。我向侧面转身而去，好像望着湖的对面，实际上严密地注视着对手。我站在他们的左面，他们后面燃烧着明火，而我的后面是一片黑暗。我们的火已经熄灭，这就是说，我处在有利的地位，可以更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矛。
他们没动，而是等我先开始。掷完了五支长矛的人必须留在原地，让对方射击，直到对方的矛全部投掷完为止。协议是这么规定的。我想利用这个规定，让对手由于害怕而惊慌失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