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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包藏祸心(2)

俞佩玉叹道:“我已经说过,你骗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没关系,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我却不能看你再去骗别的人,害别的人。”

银花娘这才真的急了,嘶声道:“你这畜生,你才是骗子,你嘴里满口仁义道德,心里却比谁都阴险,你一心要杀我,却叫别人来动手。”

她大叫道:“姓俞的,你若是个好样的,你若有种,就自己动手杀了我,我也佩服你,你若将我送回唐家庄,你就是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俞佩玉静静地望着她,既不动气,也不说话,银花娘遇见这样的男人,才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她竟真的急哭了起来。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你以前若能将别人看重些,莫要将别人都看成呆子,又怎会有今日……”

突听一阵马蹄声传过来。

静夜空山,这蹄声听来分外刺耳。

蹄声还未到近前,俞佩玉已扇熄了桌上的灯火,点了银花娘的哑穴,也已将这小庙里的情况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绝不是因为胆子比别人小,只不过他久经忧患,吃过的苦头也太多,做事自然要比别人更加小心。

蹄声很急,至少有三骑并驰而来,如此深夜,这些人为什么着急赶路,而且赶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俞佩玉本已有些怀疑,再听到蹄声竟似直奔这小庙而来的,他再不犹豫,抱起银花娘,掠上了横梁。

若是换了别人,要躲最多也不过会躲到神龛里,或是躲到桌子下面去,但俞佩玉却发现这小庙虽然荒僻,但神龛里、神案下,却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积尘。这种小事别人也绝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但俞佩玉经历过的凶险苦难却比别人至少多十倍。

他的反应也至少比别人快了十倍。

奔马竟果然在这小庙外骤然停下。

只听一人沉声道:“是这里么?”

另一人道:“就是这里,两位请随我来。”

黑暗中,俞佩玉瞧见三个人前后走了进来,也瞧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觉得当先一个颀长的人影,竟似对这地方熟悉得很。

他正觉得奇怪,这人已燃起了桌上的油灯。灯光起,俞佩玉看清这三人的脸,惊讶得几乎从梁上跌下来。

那颀长的人影,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腰下斜佩着只五色斑斓的皮囊,竟是唐家的独门标志。

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一人锦衣高冠,腰系一柄满缀碧玉的长剑,头发虽已花白,却仍风神俊朗,全无老态。

另一人面容严肃,步履沉重,气概亦自不凡——这两人赫然竟是“菱花神剑”林瘦鹃与太湖金龙王。

太湖王和林瘦鹃竟会和唐家的子弟并驰而来,而且不到唐家庄去,却来到这种荒僻的地方。

他们这又是在想干什么?

俞佩玉既惊讶,又奇怪,更难受。

令他难受的是,这林瘦鹃和太湖王,无论神情面貌,实在都和真的完全一样,这密谋看来实在难以揭破。

只见太湖王目光闪电般一转,捋须微笑道:“无双老人怎地会将我等约到如此荒僻简陋的地方来相见?若不是唐公子亲来,我等倒当真难免要怀疑无双老人的诚意了。”

锦衣少年赔笑道:“家父为了要避人耳目,自然不能不分外小心,除了晚辈外,连本门弟子都绝不知道此事,两位前辈的意思,不是也说知道的人愈少愈好么?”

太湖王哈哈笑道:“不错,这本是你我私下的交易。”

俞佩玉更吃惊了。

这少年看来竟是唐无双的长子唐瑀,林瘦鹃和太湖王竟是唐无双约来的,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样的交易?

这交易为何要如此秘密?

过了半晌,又听太湖王道:“令尊约的时候,是否就在今夜?”

唐瑀笑道:“如此大事,晚辈怎会记错?”

林瘦鹃忽然道:“但是,据闻那厮不但武功甚高,而且极为狡猾,不知令尊是否真的有把握将他捉到?”

唐瑀微笑道:“那厮纵然狡猾,但对家父却绝无提防之心,而且家父已将他诱至本地警戒最为森严之地,他就算没有受伤,也休想能逃得出。”

林瘦鹃微微一笑道:“姜是老的辣,无双老人的手段,我等早已佩服得很。”

太湖王沉声道:“但公子却要知道,盟主对那厮,也并非有什么恶意,他只不过怕那厮假借他去世公子的名声,在外为非作歹,是以不得不将他找去……”

唐瑀赔笑道:“这个晚辈自然是懂得。”

太湖王也笑了笑,道:“令尊为盟主办好了此事,盟主自然不会忘了他的好处,但盟主此刻身系天下武林安危,一举一动,俱难免要被天下人注目,他生怕会有不肖之徒,乘此闲言闲语,是以才要将此事守密。”

唐瑀道:“前辈只管放心,此事晚辈绝不会吐露一字。”

俞佩玉听到这里,手足俱已冰冷。

林瘦鹃等人嘴里的“那厮”,无疑就是他。

那冒充放鹤老人的恶魔,竟仍不肯放过他。

那不惜破例收容他的唐无双,竟也是个人面兽心的恶徒,竟要将他稳住在唐家庄,暗中却将他出卖了。

若非银花娘误打误撞,将他救了出来,此刻他只怕就难免落入这群恶魔的手中,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俞佩玉额上冷汗不禁涔涔而落。

只听唐瑀又道:“此事办成之后,但望前辈也莫要忘记所允之事。”

林瘦鹃正色道:“盟主一言九鼎,怎会食言背信?”

太湖王微笑道:“只要令尊言而有信,我等负责将‘琼花三娘子’除了,盟主主盟天下号令八方,难道会连区区一个天蚕邪教都对付不了么?”

唐瑀赔笑道:“盟主若肯为家父除去这心腹之患,此后盟主无论有何差遣,本门上下数百子弟,万死不辞。”

唐无双原来竟是为了畏惧“琼花三娘子”的纠缠,为了要除去这心头大患,才将俞佩玉出卖的。

这就是他们的交易。

俞佩玉听在耳里,当真是欲哭无泪。他再也想不到这堂堂的一派宗主,在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中,竟会变得如此胆小,如此卑鄙。

突听“咯”的一声轻响,神龛里的土地像竟转了半个身,接着,唐无双竟从神案下走了出来。

这神案下原来竟有条地道,这土地像原来就是秘道的枢纽——俞佩玉若非分外谨慎,此刻行藏就败露了。

灯光下,只见唐无双神情败坏,面如死灰,勉强抱拳笑道:“两位果然是信人,老朽来迟,恕罪恕罪。”

太湖王目光闪动,也抱拳笑道:“好说好说……唐大侠想必已将俞佩玉带出来了吧。”

唐无双干咳道:“此事本来绝无问题的,谁知……谁知……咳,咳咳。”

太湖王立刻沉下了脸来,道:“事情莫非有变?”

唐无双长叹了一声,苦笑道:“事情确已有变,俞佩玉他……他已逃走了。”

太湖王变色道:“你说什么?”

唐无双叹道:“此事发生不测,老朽委实惭愧得很,抱歉得很。”

太湖王怒道:“发生不测?哼,你莫非有意戏弄我们?”

唐无双赔笑道:“天地为凭,老朽所说,俱是实言……”

林瘦鹃冷冷道:“就算你说的不假,堂堂的唐家庄,难道竟是容人来去自如之地么?”

唐无双叹道:“两位有所不知,老朽为了要安那俞佩玉的心,是以引他入洞时,竟一时疏忽,将出入无禁的令牌也交给了他。”

太湖王怒道:“疏忽?我看你简直是另有诡谋。”

唐无双赔笑道:“老朽绝无此意。”

林瘦鹃冷笑道:“你若不是另有诡谋,就是老糊涂了……”

唐瑀面上早已变了颜色,此刻忽然一拍桌子,怒喝道:“两位自以为是什么人,竟敢对家父如此说话。”

愈老愈怕死的唐无双,虽已江河日下,再无昔年雄风,但他这血气方刚的儿子,盛气却仍凌人。

这一声怒喝,倒令林瘦鹃、太湖王都吃了一惊。

唐瑀厉声接道:“两位最好莫要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要姓唐的一声令下,两位若想全身而退只怕还不太容易。”

太湖王忽然大笑起来,笑道:“公子何苦动气?我等也不过只惋惜此事不成而已,纵然言语间稍有不周之处,又怎敢故意对唐大侠无礼?”

他语气软了,唐无双胸膛却挺了起来,捋须微笑道:“此事虽不成,但纵是盟主亲自到此,也不致会怪罪老夫的。”

太湖王目光闪动,诡笑道:“是么?”

忽然间,只听一阵脚步“沙沙”之声响起,八个头戴范阳笠,紧身劲装的黑衣大汉,手按刀柄,急步而入。

唐无双变色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话未说完,已有一个面容清癯的青衣老人,负着双手,缓缓走了进来,竟赫然正是当今天下武林的盟主,除了俞佩玉外,谁也不会怀疑的俞放鹤。

俞佩玉手心沁出了冷汗。

唐无双额上也现出了冷汗,抱拳强笑道:“不知盟主大驾也光临此间,老朽有失远迎,但望盟主恕罪。”

俞放鹤淡淡道:“无双兄说得太客气了。”

他上下瞧了犹有怒容的唐瑀一眼,又道:“这位就是令郎?”

唐无双赔笑道:“不错,这正是犬子唐瑀。”

俞放鹤颔首微笑道:“很好很好,果然是少年英俊,不愧为名父之子……但不知贵庚已有多大了?”

唐瑀躬身道:“晚辈今年已虚度二十六岁。”

俞放鹤悠然道:“脾气这么大的人,能活到二十六岁,倒也不容易。”

唐瑀怔了怔,面上已变了颜色。

俞放鹤缓缓道:“少年人见了尊长前辈,礼数纵然欠周,也就罢了,但若拍起桌子来,岂非太过分了些。”

唐瑀忍不住抗声道:“但弟子也并非无理取闹。”

俞放鹤微笑道:“唐公子难道还不服老夫的话?方才难道还是俞某人在无理取闹?”

唐瑀还未说话,唐无双已叱住了他,赔笑道:“犬子无礼之处,老朽代他向俞兄赔罪就是。”

俞放鹤沉下了脸,道:“老夫是在向令郎问话,无双兄还是莫要多嘴的好。”

唐无双竟真的不敢说话了。

唐瑀深深呼了口气,沉声道:“晚辈虽不才,也曾读得有几本圣贤之书,怎敢目无尊长,但别人若有辱及家父之处,晚辈也万万不能坐视。”

俞放鹤道:“不能坐视,又将如何?”

唐瑀忍不住大声道:“谁若辱及家父,晚辈就算拼命,也要和他拼一拼的。”

俞放鹤微笑道:“哦?真的么?端的有志气……”

话未说完,忽然反手一掌,向唐无双掴了过去。

唐无双也不知是慑于他盟主之威,抑或是真的避不开他迅急的掌势,竟被他着着实实掴在脸上。

俞放鹤却已转脸瞧唐瑀,微笑道:“怎样?”

唐瑀面上阵青阵白,虽已紧握起双拳,但一双手还是在不停地发抖。唐无双手捂着脸,嘶声喝道:“你这不孝的畜生,难道还敢对盟主无礼么?”

俞放鹤淡淡笑道:“他自然不敢的。”

忽然反手又是一掌,掴在唐无双脸上。

唐瑀热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放声悲嘶,大呼道:“爹爹,孩儿不孝,已……已不能……”

悲愤的呼声中,他整个人都向俞放鹤扑了过去。

唐无双大惊呼道:“瑀儿,快住手。”

但这时他喝止已来不及了,唐瑀已一拳打在俞放鹤肩头上,只听“咔嚓”一声,他手腕已被震断,身子也被震得飞了出去。

俞放鹤却仍背负着双手,悠然笑道:“无双兄,令郎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唐无双早已翻身拜倒,面上更是老泪纵横,颤声道:“犬子无知,盟主你……你饶了他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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