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跳舞的人 (2)
我们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只要门铃一响，福尔摩斯就急着跑过去开门，但每次都让他失望。两天过去了，仍旧不见回电。又过了一天，终于有了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的来信，信中报告他家中无事，但有一条重要信息，即当天清晨日晷仪上又出现了熟悉的人画。他临摹下来，并寄给了我们：
看着新寄来的这幅怪诞的画，福尔摩斯猛地站起来，发出异样的尖叫，脸色憔悴而苍白。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必须马上行动，不能再任事件发展下去，现在已经很危险。一番话说得我一头雾水，因他从来没向我透露过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进展。他抓起衣服就往外跑，同时问我：“帮我查查今晚有火车去北沃尔沙姆吗？”
我翻看列车时刻表，告诉他末班车刚刚开走。“那好，咱们明早坐第一班车去。”
原来，根据这封电报及以前的几幅画，福尔摩斯推测出丘比特先生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多耽搁一分钟都对他很不利。明天一早必须赶过去，好让那位善良的绅士知道自己正身处险境。
终于挨到天蒙蒙亮，我和福尔摩斯坐上前往北沃尔沙姆的火车，等待我们的却是故事开头的那一幕。很快，我们已经来到当事人家里。
我们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本地的医生从丘比特太太的卧室走出来。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告诉我们女主人伤得很严重。医生是一个叫桑德斯的女仆和厨子金太太请来的。
我的朋友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按照他的办案速度，房子的大厅很快就担当了调查厅的职能。女仆和厨子立刻被我们找来讲述整个事件的经过。
通过这两个妇女的讲述我们得知，她们被一声爆炸声惊醒，紧接着又是一声。由于睡的房子紧挨着，当时金太太便赶忙跑去找桑德斯，她俩一起来到楼下，透过敞着的书房门，她们看到桌上的蜡烛还燃烧着。男主人已经死了，脸朝下趴在地板上。她们在挨近窗户的位置发现了女主人，她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半个身子靠在墙上，很显然她的伤势也很严重，满脸都是血，同时大口地吸着气。这两个妇女很肯定地告诉我们，当她们进屋的时候，屋子里的窗子并没有打开，而且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照此说法，第三者出现的可能就存在疑问。
我们先对书房进行一番检查。书房不大，对着花园的一侧开了一个窗户，窗前是一张书桌。我们一眼见到丘比特先生的尸体。从现场的情形来看，他是当场毙命的。子弹从正面射进他的身体并穿过心脏。他的手和鞭炮上都没有火药痕迹，而当地医生说女主人的脸上有火药痕迹，但手上没有。
福尔摩斯指出，不存在火药痕迹说明不了什么，要是有的话情况则大不相同。因大小合适的子弹，无论打多少枪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很不合适的子弹，开枪的时候，火药才会从后面喷出来。注意到男女主人身体里各有一发子弹，福尔摩斯便问当地医生是否已经取出女主人身体里的那颗子弹。医生说需要动手术才行，并告诉福尔摩斯，加上那支左轮手枪里的四发，一共六发子弹都有了下落。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眼睛却看向一边，不久后，他用手指着打在窗户框上的那颗，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窗户框底边一英寸的地方有个小窟窿。
“这个怎么解释？”福尔摩斯问。
“没错，您怎么发现的？”警长吃惊地说。
“因为我一直在找它。”
医生此时已经完全处于惊讶状态，他从没有注意到窗户上的这个小窟窿。这样一来，他们此前的推断全被否认，连医生自己也说：“先生，您太高明了。当时肯定是有第三者在场，而且当时应该一共放了三枪。可是那人会是谁呢？我真想象不到他是如何逃跑的。”
福尔摩斯认为这就是下一步要解答的问题。随后，他便带着我们走向窗外的花园，希望在那里找到一些新的证据。不出所料，在书房的窗户外面，我们发现一座花坛，它直接延伸到书房的窗户底下。这时，大伙不约而同地看到花坛里那被踩烂的花和大脚印。福尔摩斯像猎犬找回击中的鸟那样在草里和地上的树叶里搜寻，伴随一声兴奋的尖叫，他弯下腰捡起了一个铜质小圆筒，说：“太好了，看看这是什么，这就是第三颗子弹的弹壳。警长先生，咱们的案子快要有眉目了。”
对福尔摩斯神速巧妙的侦查，我们都感到万分惊讶。最感到吃惊的人要算那位乡村警长。我想他在在职期间，应该从没有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彻底查清过如此扑朔迷离的案情。现在他脸上剩下的就只有佩服，那副言听计从的模样我们都觉得好笑。刚开始见到我们时，他还极力表达着自己对这件案子的想法，但现在对于福尔摩斯的话却毫不犹豫地执行着。
福尔摩斯从口袋里取出许多张画着跳舞小人的纸条，在桌子上一一摆开，反复摆弄着。最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用潦草的字体写了一封信，让小马倌送到指定的地址，并交代他对于收信人提出的问题都不要做回答就好。当小马倌走出去的时候，我瞟了一眼信上的地址：诺福克，东罗斯顿，埃尔里奇农场，阿贝?斯兰尼先生。
屋子里剩下我们几个人，我的朋友认为是时候向我们揭晓谜底了。他先把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给他写信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紧接着就给我们分析纸条上跳舞小人代表的含义。“丘比特先生第一次给我的纸条上的那句话很短，我只能有一点点把握 所代表的就是字母Ｅ。但大家都知道Ｅ是英语中最常见的字母，多到它在一句话中出现的频率也是最大的。我发现在第一张纸条上的十五个符号中，四个都是完全一样的字母，因此把它们全都假设为Ｅ很合理。观察这些画，我发现有的带小旗，有的不带。我猜测带旗子的图形目的很可能是用来分隔句子中的一个个字母。我假设这是对的，并记下来 是代表Ｅ的意思。”
“但是紧接着麻烦来了，除了Ｅ以外，其他英文字母出现次数的顺序并不十分清楚。字母按出现次数多少的排序大概是Ｔ，Ａ，Ｏ，Ｉ，Ｎ，Ｓ，Ｈ，Ｒ，Ｄ，Ｌ；但是Ｔ，Ａ，Ｏ，Ｉ这几个几乎出现的次数差不多。我不可能把各种组合都试一遍，那也不是办法。我只好等新材料来了再说。当事人第二次带来的材料使我的推断稍稍有些进展。”
“这是几个不带小旗的符号，这五个符号组成的单词，我发现它的第二和第四个字母都是Ｅ。我猜测也许是ｌｅｖｅｒ（杠杆），或者是ｓｅｖｅｒ（切断），或者ｎｅｖｅｒ（决不）。当读出第三个单词的时候，我有一种十分肯定的感觉。这个词显然是用来回答一项请求的，结合当时发生的情况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女主人写的回信内容。如果这是丘比特太太的回复的话，那么其他三个符号代表Ｎ、Ｖ、Ｒ的判断就是正确的。”
“到了这一步，我仍感觉有很大的困难，但灵光一闪，一个很妙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如果我假设这些恳求是来自一个和丘比特太太较熟悉的人，那么一个两头由字母Ｅ构成，中间是由其他三个不同字母组合，这很像女主人的名字ＥＬＳＩＥ（埃尔茜）。检查后我发现确实如此，这个组合的词，三次充当了一句话的结尾。我敢肯定这句话应该是对女主人提出的一种恳求或是提问。
“在“埃尔茜”前面是一个由四个字母组成的词，最后的字母是Ｅ，我试了其他各种以Ｅ结尾的词，最终发现只有Ｃｏｍｅ（来）是最恰当的。这样Ｃ、Ｏ和Ｍ这三个词被我找出来了，现在我可以再来分析第一句话，把不知道的字母用点代替，分成单词处理后的句子就成了这样：
．Ｍ．ＥＲＥ．．ＥＳＬＮＥ．。”
“第一个字母仅有一种可能就是Ａ，这个发现对于我推测这些字母有极大的帮助，因为它在一句话中的出现足有三次。很显然我发现第二个词的开头极有可能是Ｈ，按照这种假设，这句话写出来就是：
ＡＭＨＥＲＥＡ．ＥＳＬＡＮＥ。
再添上名字中所缺的字母：
ＡＭＨＥＲＥＡＢＥＳＬＡＮＥ。（意为：我已到达。阿贝?斯兰尼。）
有了这么多字母之后，我更有希望解释第二句话了，读出来便是：
Ａ．ＥＬＲＩ．ＥＳ。
我仔细斟酌这一句，将字母Ｔ和Ｇ填在缺字母的位置，这句话意为：住在埃尔里奇。那么，剩下的就是调查埃尔里奇这个名字是写信人的住址，还是旅店。”
福尔摩斯的一席话，使我和其他人心中的困惑一扫而光。
他接着说：“阿贝是个美国式的编写，那么这个阿贝?斯兰尼就很有可能来自美国，结合女主人曾和她丈夫谈起的那些暗示她过去的话，以及她总是遮掩事情，我料到这封从美国寄来的信很可能和犯罪有关。在伦敦的时候，也就是来这里的前两天，我拍了一封电报给纽约警察局一个叫威尔逊?哈格里夫的朋友，让他帮我调查阿贝?斯兰尼这个名字。”
“两天后我等来了结果，他在电报上面说：‘你调查的这个家伙是芝加哥的危险分子。’也就在我接到电报答复的那个夜晚，我收到了丘比特寄来的他看到的最后一幅人形画。我用当时已经破译出来的符号语言解释了这幅画，结果令我大吃一惊：
ＥＬＳＩＥ．ＲＥ．ＡＲＥＴＯＭＥＥＴＴＨＹＧＯ。
添上Ｐ和Ｄ之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埃尔茜，准备见上帝。我意识到情况不妙，丘比特一家随时有危险，所以我和华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令人失望的是，我们没能阻止事情的发生，最坏的情况摆在了我们面前。”
“本人有幸能和您一起处理案子，这令我感到光荣，”警长充满热情，但也透露出一丝苦恼，“说实话，如果这个住在埃尔里奇的美国人是真正的凶手，他这时候必定已经逃跑，那么我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哈哈，”福尔摩斯笑道，“您多虑了，他不可能逃跑，我已经写信请他来这里。”
我们只需要原地不动静静地等待答案揭晓，那是一种焦急而兴奋的等待。随着大门的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我的朋友敏捷地朝着他的脑袋给了一下，同时一把明晃晃的手铐也套在了他的手腕上。这家伙好像明白极了，木然地转着眼睛，把我们环视了一圈，随即苦笑起来。
“好吧，你们赢了。丘比特先生的太太写信叫我来这里，她不会也帮着你们给我设下圈套吧，你们串通好了？”
“丘比特太太受了重伤，她快要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这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哀号，几乎使整个屋子都震颤起来。
10
随着一声哀号，他朝靠椅上坐去，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头说话了：“还有必要瞒你们吗？但是我敢肯定我不是第一个开枪的人，第一个开枪的是那个混蛋，我不算谋杀。你们要是认为我会伤害埃尔茜，那是你们不了解我和她，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她应该是我的，她保证她会嫁给我。不知哪里冒出这么个叫丘比特的英国人把我们分开，我想见她，我要把她带回我身边。”
“得了，你醒醒吧。她知道你所做的事之后，就开始疏远你了，她来到英国就是为了摆脱你。”福尔摩斯厉声说，“她逃出美国和一位英国绅士结婚，而你还紧追不舍，最终你酿成了何种后果？你把一个贵族杀死，又使他妻子绝望地自杀。这就是你干的好事，阿贝?斯兰尼先生，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埃尔茜要是不在了，那我就没什么可在乎的了，”阿贝?斯兰尼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事实，反正我是有理的。”
“我到这里已经一个月，我就租住在这个农庄里，白天我从不出现在大家面前，晚上我则行动自如。我为的就是想尽办法把我爱的女人带走，我们通信的符号语言是我们组织的暗语，我和埃尔茜都知道。我苦苦哀求她离开现在的丈夫和我走，谁知她不但不领情，反而还要我离开，她的话激怒了我，我开始威胁她。她害怕了，答应我早上三点出来见我一次，条件是我不再纠缠她，为了能尽快见到她，我便敷衍她答应了这个要求。知道她丈夫已睡着，她才迟迟下来见了我一面，居然还带着钱，原来她想打发我走。”
“气急败坏的我一把将她拽住，我当时是想把她从窗口拽出来的。不料，她的丈夫这时拿着左轮手枪跑了出来，当时埃尔茜被吓晕了，我和她的丈夫正面相对，他朝我开了枪，我也本能地扣动了扳机，他随即倒下。我急忙穿过花园逃走，同时听见背后关窗户的声音。相信我，我没有说一句谎话。之后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直到接到一封一个小伙子骑马送来的信。我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断定那是埃尔茜写的，便来到这里。”
当这个美国人说这番话的时候，警察局的马车已经到达院子里，警员们碰了碰这个美国人的肩膀。
“该走了，小伙子。”
后来得知，经过审判，阿贝?斯兰尼被叛死罪，但由于确实是丘比特先开的枪，这个美国人被改判劳役监禁。丘比特太太很久才恢复过来，目前她仍是孀居。因这件事，马场村庄园在英国的“知名度”也大大提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