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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贺毅、贺善怀、贺勇、贺建等人把贺端阳背回他家里,脱了鞋放到床上。端阳先前只是痛昏了过去,现在已经缓过一点劲儿了,便把挨打的经过对贺毅说了一遍,说完又道:“我没有跟他借过钱!”贺毅等人道:“我们知道你没有跟他借过钱,他这是故意惹是生非的!”说完又说:“他哪来的几千块钱?刷把纤还差不多!”贺善怀见端阳满脸血迹,便去打了半盆冷水,又兑了保温瓶里的热水要给端阳洗。贺毅道:“冷水里有细菌,别感染了!”贺勇道:“脸上除了这边眼睛角角有一块淤血外,莫得伤口,可以慢慢洗一下!”善怀果然在盆里浸湿了毛巾,又拧了一下,轻轻地在端阳脸上擦了起来。

正擦着,忽听得贺长军在外边喊:“万山叔来了!”说着一步跨进了屋子。随即村医贺万山背着药箱也走了进来,李正秀紧随其后。贺万山六十多岁,身材瘦削,头上秃了顶,鼻梁上架了一副老花眼镜,一脸慈祥的表情。他径直走到端阳床边,朝床上的伤者笑了一笑,便拉住了端阳的手道:“大侄子,伤到哪里了?”端阳朝众人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贺万山道:“别怕,这屋子里又没有外人。”端阳这才把几处受伤的地方对贺万山说了。贺万山先去看了看端阳的头部,发现只是头皮裂了一道口子,并没有伤着骨头,只需把周围被血凝住的头发剪掉,缝上几针就行。又去解了端阳的衣服查看胸部,胸部也只有几块瘀青,并无大碍。又查看小腿,待用手去按时,端阳疼得歪了一下嘴角。贺万山又叫他抬起腿来,反复捏搓了一阵,方才放下来,也道:“不要紧,只是将骨头踢损了,并没有骨折,养几天也就好了!”说完以后,方叫众人退了出去,亲自揭开被盖,褪下端阳的裤子,并叫他张开大腿,将脸凑过去,只见那右边大腿根部,连同半边阴囊和一颗睾丸,都肿得像是发泡的馒头。万山按了按肿胀的部位,端阳又一次杀猪般号叫起来。万山急忙住了手,道:“好危险!要是再靠正中一颗米远,你娃儿这辈子就算报废了!看来别个是真想置你于死地的!”端阳听了道:“叔,你说要紧不要紧?”贺万山道:“这阵看来倒是只受了些伤,吃几服消炎止痛的中药,我再给你敷一些药,倒是不太要紧的,只是要将息几天,不要起来动!”说着,就要把被盖给端阳盖上。端阳却是不好意思,非要把裤子穿上不可。万山费了很多力,帮他把裤子穿上了,才去打开了门。

闲话少叙,且说贺万山接下来该缝的缝,该敷药的敷药,该包扎的包扎,一切治疗完毕后,又开了处方,长军不待李正秀请求,接了处方便和贺万山一道回诊所抓药去了。李正秀先前怕影响了贺万山,忍住了悲痛没哭,现在送了贺万山回来,走到儿子床前却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对贺毅他们道:“你们几个哥哥给我出个主意,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拿给他们打了就算了?”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话。过了一会儿,贺毅突然说:“我想这事肯定和贺春乾有关,我去把他叫来,看他怎么说?”贺勇、贺建也说:“对,说不定就是贺春乾在背后指使的!即使不是他指使的,他是干部,也该他来解决!”贺毅一听,果然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走了出去。

贺毅一走,贺善怀又道:“端阳兄弟出了这样大的事,婶一个女人家顾了这头又顾不了那头。依我看还是该给端阳的舅舅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一则看他有什么主意,二则也给婶壮一个胆!”众人一听这话也说:“对对,娘亲有舅,是应该给他舅舅报个信!”李正秀也说:“报是该报,可又不是一里两里路,哪个跑去帮我报这个信?”贺建道:“怎么非得要跑到他舅舅家里去报信,端阳那儿肯定有他舅舅煤矿的电话号码,到村委会去给他舅舅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贺勇道:“不能到村委会打,如果让贺春乾知道了,还不说我们搬救兵?”贺建道:“那到哪里打?”贺勇道:“万山叔家里不是安得有一部电话吗?到他那里打!”贺建恍然大悟道:“哦,对,我还忘记了!早点不说,早点说了让长军就顺便打了嘛!”贺善怀说:“现在说也不迟,你们哪个再跑一趟就是!”贺建道:“我去!”说着就去里面屋子问端阳他舅舅煤矿的电话。端阳果然有他舅舅的电话号码,便告诉了贺建。贺建得了电话号码,也出门去了。

没多久,贺毅黑着一张脸回来了,李正秀见只有他一个人,便道:“他哥,贺春乾没来?”贺毅回道:“他来个屁!”贺善怀正在里面屋子里陪端阳说话,一听外面屋子里贺毅的话,也走出来问:“他怎么不来?”贺毅还是气呼呼地道:“他怕承担责任嘛!”说完了才道:“我把端阳挨打的经过跟他讲了,你猜他说个什么话?他说:这是一个无头公案,我没有能力去解决!一个整死个人说借了他的钱,一个又整死个人说没有借他的钱,我们都在暗处,怎么说得清楚?神仙下凡都说不清楚!我说:这样说,端阳的打就白挨了哟?他道:这个事情你们只有去找公安局,看公安局的人有没有那个能力来弄清楚,反正我是没有那个能力!”贺善怀一听这话便道:“他这是耍滑头,这点事公安会管吗?再说,即使公安管,恐怕也会说是无头公案。”贺毅道:“正是,要不我就报案了!”正说着,长军手里提着中药和贺建一起回来了。贺建一进门便高兴地道:“给端阳舅舅的电话打通了,他舅说马上就赶过来!”李正秀道:“再是马上,恐怕到的时候也是很大一晚上了!”众人忙安慰道:“哪怕就是半夜,只要能来就是好的,婶子你不要着急,先去把中药熬起让端阳兄弟喝!”李正秀听了这话,果然拿起桌上的中药进厨房去了。不一时,便从灶屋里飘出一股中药的味道,苦涩中又带着植物淡淡的芳香气息。

这儿众人都围在端阳的床前,说些安慰和鼓励的话。正说着,忽听得屋外一个声音叫道:“贤侄!端阳贤侄——”众人和李正秀听了又急忙跑出来看,却见是贺贵,手里提着用帕子包着的几个鸡蛋,那样子显得很焦急似的。一见众人便道:“我来看看端阳贤侄是也!”李正秀一听这话便急忙道:“他叔,让你费心了!”贺贵道:“非也!非也!贤侄为革命流血受伤,我焉有不来看望之理?”李正秀道:“你来就来吧,提什么鸡蛋?你鸡都没有喂哪来的鸡蛋?”贺贵道:“没有鸡,难道就不能有蛋!不种田难道就不能吃饭!”众人见他满嘴文绉绉的话,便道:“贵叔,你不要满嘴的学问了,快进来吧!”贺贵果然就进去了。端阳见是贺贵来了,喊了一声“贵叔”,差点要哭出的样子。贺贵却站在床前,向端阳鞠起躬来。端阳忙道:“贵叔,你这是做什么?”贺贵道:“后生可敬,老夫自愧弗如,羞煞老夫了!”说完又道:“贤侄切勿灰心!贤侄可知鲁迅先生的一段话否?”端阳忙问:“哪段话?”贺贵道:“先生道,在中国搬张椅子都是要流血的。有时候流了血也不一定搬得动!真乃精辟之论也!”接着便去拉了端阳的手,摇着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说完放了端阳的手,说了一句:“老夫去也!”说着也不等端阳说什么,转身便往外面走。端阳在他背后喊了一句:“贵叔,吃了晚饭再走!”众人也跟着叫,可贺贵像是没听见一样,飘然而去了。

说话的时间天就开始黑了下来,众人等端阳喝过中药以后,便要回家。李正秀一见急了,向众人央求道:“他各位哥哥,你们千万不能走!你们走了,等会儿贺良毅那个挨刀的要是再来向我们要钱,我们怎么办?”贺建道:“他才把人打伤了,该不会吧?”善怀道:“那不一定!俗话说人不要脸百事可为,贺良毅什么做不出来?”贺毅听后想了一会儿,便道:“婶子的话有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家还是防着一点好!反正现在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不如都在婶子这儿吃点粗茶淡饭,然后要打麻将的打麻将,要聊天的聊天,等到端阳他舅来了我们再走!”说完又对众人问:“你们看要不要得?”其余人都道:“怎么要不得?反正都是耍!”说着又都去坐了下来。这儿李正秀立即去生火做饭不提。

众人吃了晚饭,就在堂屋里围了一张桌子打麻将。这儿也有一些平时与端阳母子比较亲近的人如贺兴成、贺世龙、贺世凤,以及贺世福、贺世财等,也前前后后地看端阳来了。一时人来人往,倒有几分热闹。众人正打着牌、说着话,忽听得院子里又有人大声叫喊:“贺端阳快点把我的钱拿来!”众人一听便知是贺良毅的声音,屋子里顿时哑了下来。贺良毅听见屋子里没声音了,便又气势汹汹道:“你拿不拿钱出来?不拿我两锄头把你这鬼门打烂!”

话音刚落,贺毅气不过,过去哐啷一声打开大门,果见贺良毅、贺良礼两弟兄站在院子里,每人手里都提了一把锄头,看那模样像是打算进屋砸东西。可一看屋子里那么多人,两人便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贺良毅才道:“贺端阳,我先跟你打个招呼,三千块钱不还我,我一把火把你这房子给烧了!”说罢才和贺良礼转身走了。李正秀一见,便又拍着大腿哭了起来道:“天啦,这让我们怎么活呀?”贺毅去关了门,回来劝李正秀道:“婶,你不用怕!他不过是说起吓你们的,真要烧房子,谅他也没有那个胆子!”众人也又劝了李正秀一会儿,李正秀方才没哭了。

众人又继续去打麻将和聊天,正打着和说着白话,忽听得院子里又传来脚步声。李正秀因为有了先前的教训,一边和贺世福的女人肖琴以及贺世财的女人谢双蓉说着话,一边侧起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声音。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便马上住了嘴。脚步声上了阶沿,又紧接着响起了叩门声,声音很轻,像是很有礼貌似的。李正秀马上高兴地叫了起来:“可能是他舅来了!”一语未了,人就跳了起来过去开门。一看门外站的却是贺劲松。李正秀有些失望,却道:“他叔来了!”屋子里的见了也跟着叫:“会计来了!”贺劲松一看屋子里这样多人,显得有些意外,道:“这么多人在这儿干什么?”李正秀忙一边让贺劲松进屋,一边道:“他叔,幸喜得他们在这儿,要不刚才贺良毅、贺良礼两个强盗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子!”贺劲松明白了,道:“原来是这样!”又道:“端阳在哪里?我去看看他!”李正秀道:“在里面屋子睡觉呢!”说着就把贺劲松带到了端阳房里。贺劲松一进去,却对李正秀道:“他婶先出去一下,我和端阳摆几句龙门阵!”李正秀果然出去了。

李正秀一走,贺劲松就去关了门,过来喊了一声:“端阳!”端阳的伤处尤其是大腿根那儿,敷了贺万山的药疼痛减轻了许多,刚才已经迷迷糊糊睡去了。听到喊声突然睁开了眼,看见是贺劲松,便喊了一声,手撑在床上要坐起来,却被贺劲松按住了,道:“你不要动,我只和你说几句话,睡到也能说!”端阳道:“叔,你说吧!”贺劲松道:“伤得重不重?”端阳道:“也不知道万山的药是什么药,敷了现在就不怎么痛了!”贺劲松道:“也不是我说你,你娃儿去贴什么《承诺书》嘛,张扬舞爪的,挨一顿打划不划得来?”端阳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服,道:“叔,贴《承诺书》是选举办法规定了的,我怎么错了?再说,我不贴《承诺书》,村民怎么了解我?”贺劲松道:“选举办法是规定了的,可别个都没有贴,你去贴就把别个得罪了!”端阳道:“我贴我的,我把哪个得罪了?”贺劲松道:“你把哪个得罪了还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贺良毅、贺良礼这几个东西是个啥子货色?你想当村主任别个早就看你不顺眼,只是癞子找不到擦痒的地方。这下倒好,你还没有当就公开表示要坚决打击别个!你要打击也就罢了,可话写得那么明,让傻瓜一看都能猜到你指的哪个?贺良毅弟兄是横行惯了的,又有人撑腰,你想他们会不会怕你?这都怪你自己往他们的枪口上撞呢!”端阳一听这话,也觉得自己冒失了,便道:“我那时只是想贺良毅几个恶人在湾里欺负了很多人,我写上这一条,就能赢得大多数人特别是被贺良毅弟兄欺负过的那些人的选票!”贺劲松道:“你的想法没有错,可就是把话说得太明白了!”端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叔,你说这件事,贺春乾在背后使怪没有?”贺劲松道:“这哪个知道呢?反正上午贺春乾和贺良毅都来看了你的《承诺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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