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在想生意上的事。”白飞羽忙挤出一个笑容，快步走到假山前，拉着云芳菲的手，并肩走着，边走边道：“天这么黑，也不叫丫头挑着灯跟着，你净是让我担心！”
“丫头们都忙了一天，就让她们都去歇着了。”云芳菲看着他的脸色，淡淡问道：“今日怎样，那京衙放人了没？”
“还没……”白飞羽犹豫了一下，忙又加了一句，“不过他们已经答应了，过几天就放。”
说完，他捏了捏掌心那柔软的纤手，心疼的说：“你呀，就别操这些心了，养好身子，给我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我就很幸福了。”
第一次，他对云芳菲撒了谎，心中有些不安，但随即想到，自己身为男人，理当为妻子铺出一条平坦的路，而不是让心爱的女人跟着他一起去为前景堪忧，所以很快就释然了。
云芳菲轻轻的应了一声，也不再做声，刚见面时脸上那温柔的笑意渐渐的悄无声息的散了去，斑驳的月光打在她的面上，随着她不紧不慢的步伐而明明灭灭，再也辩不清此刻的神情。
白飞羽悄悄的垂眸看了她一眼，只看得到一双清亮的眼眸在暗黑中不断闪烁着，发出了令他不安令他心虚甚至令他忐忑的光芒，心中一紧，他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差点载到，忙稳住了身形，抱紧了随他前栽而去的云芳菲，颤声说道：“菲儿……”
云芳菲瞥了他一眼，看到他额头的汗珠，不动声色的将手从他那湿滑的掌心抽出，淡淡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担心你动了胎气。”白飞羽呼出一口气，神色为之一松，暗骂自己大惊小怪，差点坦白从宽。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张口闭口就咒我！”云芳菲忽然低嚷了起来，扭身跑开，“罚你今晚睡地板！”
“不要，菲儿，我错了，我道歉，千万别……”白飞羽闻言大急，慌忙追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却几次被她赌气甩开，他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在她不满的低骂声中大步往寝房走去。
今夜的晚风夹着股焦躁的闷热，又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拂过昏沉的夜空，拂过那泛着青色的高墙以及生长着茂密枝叶的老树，带起沙沙的轻微响声，似乎在反复的发着热啊热啊的牢骚话。
就在这样的闷热中，状如华盖的枝叶中忽然散发出一股冰冷到了极点的寒气，旋即有两簇幽幽的暗光从中冒了出来，如晚间的猫头鹰见到猎物时的眼，锐利而杀气凛然，直直的望向前方，紧紧的锁着那一双渐行渐远的背影，透过男子那不宽不窄的肩膀，勉强可以看到半个青丝蓬松的脑袋，依稀可以看到那黑得发亮的青丝被一根玉钗简单的挽起，甚至还能看到有一缕被玉钗遗漏的青丝被风吹的高高飘起，荡起那两人此刻甜蜜温馨的心境。
远了，远了，终于远去了，前方的影子拐入了曲折的游廊，再也看不到半丝的踪迹，只剩下爬的密密麻麻的青藤在微风中轻摇慢摆着，见证着之前那自然和谐的夫妻之乐。
只是，隐在树影中的那双眼眸，却仍旧遥遥的望着，仿佛时间已经永远定格在那令他刺眼令他心痛时的一幕。
自她成亲那日一别，他记不清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过去种种，那些难忘的情景，齐齐的浮上他的脑海，快速的拉长着他的思绪。
不管是令他感觉美妙的还是疼痛的记忆，犹如昨日刚刚发生一般，齐齐的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初见时她的镇定和勇敢，机灵和勇敢，还有那些共同成长中她的隐忍和努力，以及那些大笑着看她冰冷看她恼怒看她羞涩的青涩岁月，更有那一夜难言的激情……
远处，鸡鸣之声隐约传来，惊醒了沉思中的绝杀，这才惊觉，这一夜再也不是从前那般难熬，竟然过的是如此的快，快到他还不舍得将心思完全收回，天际就已经隐隐透出一线微苍的亮光。
遥看着前方那被游廊遮挡住的寝居，男人俊美无边的脸庞上漾起了邪肆的笑意，志在必得的自信从那深邃幽暗的眸底中射了出来，作为临走前的最后一抹凝望，旋即微风沙沙响起中，高大的身影如展翅的苍鹰，迅猛的划破夜空，消失在黎明来临之前的夜空之中。
午后，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层叠堆积着，呼啸的狂风不断翻卷着，刮得满院的枝叶哗啦啦作响，更是震得那薄薄的窗纸瑟瑟鼓动。
房内被收拾得素雅简洁，既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朴实味道，又不失那种代代传承的古老气息，更有一种让人不敢轻忽的贵族气息。
壁台上，古老的雕花青铜香炉正冒着一丝丝袅袅的薄烟，浅浅淡淡的，透着股兰花的清香，又夹带着让人清心宁神的茉莉花香。
白老夫人静静的躺在靠近窗台的软榻上，阖着眼，面容甚是平静，猛一看就像睡熟了一般，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半跪在塌前，清秀的脸庞上带着些许倦意，但仍旧机械的轻敲浅揉捏着老人的双腿，间或打出一个无声的哈欠，然后彼此相视一笑，继续着这无聊沉闷的工作。
白老夫人的双手搁置在胸前，一串藏青色玉佛珠自她那瘦骨嶙峋的指间极其缓慢的拨动着，发出一声声细微的声响，旋即被淹没在窗外那怒吼着的狂风之中。
忽然，那沁凉的佛珠被紧紧的攥在手心，老人的眼皮微微抬了抬，往门口瞄了一下，又失望的阖上，发苍的嘴唇动了动，问道：“那些个丫头们都还没来吗？”
一连五六天，身旁少了叽叽喳喳的声音，白老夫人心中有些诧异，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往年但凡她们来白府避暑小住，每日总要来给她请安问号，刻意的奉承，虽然有些吵闹，但多少也给她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带来一丝属于年轻人青春洋溢的气息，让她不断怀念着感叹着自己已逝的韶华，帮她熬过这一天又一天为数不多的日子。
可是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那些姑娘们就像商量好的一般，齐齐在她面前消失，难道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子们为了巴结孙媳妇，全都忘记了她这个老人不成？
想到这里，一向自制力极好的白老夫人突然间有些生气了，她还没死呢，那些个人就如此不把她放在眼中吗？
“回老夫人，那些表小姐们都走了，五天前还来向老夫人辞行呢，您当时应允过的。”左边的小莲甜甜一笑，柔声回道。
“啊，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白老夫人睁开了眼，一脸错愕。
“当时老夫人您正在躺着想事呢，岚儿小姐进来说的，记得您当时挥挥手，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岚儿小姐就退了出去，和众表小姐们一起离开了。”
“哦，是这样啊。”白老夫人眯了眯眼，眼圈周围很快堆积出一朵朵盛开的小花，那是历经沧桑之后被岁月留下的痕迹，有些浑浊的眼底很快浮上一抹很少出现的困惑。
那些女孩子们啊，不是都眼巴巴的盯着飞羽好多年了吗，怎么会突然之间走得这么干脆呢？
她们此举是不再对飞羽存什么想法了，还是说飞羽的媳妇使了什么手段，欺负了她们？
不，不会的！
守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飞羽长大了，她们哪会甘心放弃啊？
还有，飞羽媳妇若是欺负了她们，她们一个个的肯定早跑来向她哭诉了，又怎会默不作声的走掉呢？
此事，大有蹊跷！
不行，无论如何，飞羽是一定要纳妾的，一个大男人都成亲了，天天还守身如玉的，成何体统？
“小莲，派人去请菲儿过来。”老夫人在心中盘算了半天，吩咐道。
今天，她就要把这纳妾之事给敲定！
菲儿再怎么不甘不愿，也不能明着去犯七出之条，一个妒字就能死死的压住她，让她毫无翻身的机会，所以不怕她怎么闹腾。
今天，必须把这事给敲定了！
云芳菲正在书房内给白飞文上课，讲一些现代商业中典型的案例，接到丫头的禀报，楞了一下，随即微笑了起来。
原本她以为祖母等个两三天不见动静，就会正面和自己摊牌呢，没想到老人家耐心十足，足足过了五六天才唤自己过去，看来今天要有一场硬仗打了。
“大嫂，待会无论祖母说什么，你都不要说话，就低头一副认错的神情，也许祖母不会发怒。”白飞文闻言不禁有些担忧，忙提醒道。
“那如果她说要给你大哥纳妾呢，我也不说话默认吗？”云芳菲整了整鬓边跳出了一缕丝发，挑眉反问。
“大嫂，说真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你看外面哪一个男人身边不是围绕着一大堆女人，又有哪个正房吃醋，公然反抗了？”白飞文有些不以为然，虽然通过这几日的接触，他对大嫂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从心中真正的接纳了这个亲人，但对大嫂的独占心还是略有不满，“还有不少做妻子的甚至主动为夫君张罗纳妾，博得一个贤惠大度的美名，这样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