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后面的猴子拧眉，从车厢里面拿着一瓶矿泉水，让他漱口，担忧道：“BOSS，你这又是何必呢？”
冯程程洗去嘴里的秽物，将背靠在树干上，舌头有些打结道：“猴子，争的是一口气，懂不？”
冯程程不允许自己被踩在别人脚下。
有冯程程在的一天，他也不允许正华在任何人面前丢脸。
猴子轻叹一口气，将他扶进车里坐着，冯程程有多骄傲，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他这样，会很累！
这些年，别人光看正华是多么光鲜，可有谁知道冯程程为这些付出了多少？
没错，冯程程出身四大家族，是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可正所谓创业难，守业更难。
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如果没有下心机去做，又怎么守得住？更别提更上一层楼？
况且，这上流社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一个错误的决定，必会惹来很多麻烦。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很多人都以为冯程程整天吊儿郎当的，可是，只有跟在他身后的猴子清楚，倘若他就是这么一个整天知道玩乐的公子爷，正华又怎么会有今天？
秘书总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隔天还丢在老板桌上的公事，第二天却会全部都处理好了。
没错，冯程程白天不怎么喜欢进公司，因为，他总是喜欢在所有人下班后，才到办公室处理公事。
经常，一待就是半夜。
许多回，他看着看着文件明明很困了，却还是硬撑着，为数不多的几回，真是顶不住了，在阖眼前他也总会提醒猴子，“我就休息一个小时，然后叫醒我……”
有一次，他看到冯程程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他，结果，第二天他醒来，见到桌上还有未处理完的文件，没有责怪猴子一句。
只是当天晚上，办公室的灯一直燃到了天亮，直至他确定所有的事情做完。
自此以后，猴子再也不敢私自做主。
因为，他终于明白，冯程程做事从来都有他自己的主张，他不喜欢拖拉，今日事，今日毕。
可是，他所做的一切，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
有人说，冯程程就是个草包，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
更甚者，有一回，两人无意中亲耳听到别人说，“冯程程算什么，只不过是沾了贝家的光，他就是跟在贝毅后面的一条狗！”
冯程程听了只是笑笑，反倒是猴子隐忍不住，攥起以拳欲要出手教训那人。
冯程程拦住他，掩下眸子淡淡道：“猴子，你堵得了一个人的嘴，堵不了天下人的嘴。”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再抬起眸时，圆眸里面突然闪过一道熠熠之光，“还有，猴子，你不懂，如果贝勒愿意，我就是做他家的看门狗又何妨？”
猴子当下心一紧，冯程程说的这句话他怎么会不懂？因为，他对冯程程拥有同样一种感情。
贝家的那主子光芒太盛，有他在的时候，众人总是只看得到他的存在，而其余三人永远都是陪衬的对象。
还记得贝毅跟李昕谈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之时，冯程程比任何人都急，恨不得掏心掏肺的。
明明，那么不喜欢肥胖的一个人，为了贝毅的一个笑言，竟刻意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胖子。
明明，冯程程的滑雪技术堪比专业运动选手，可是，为了博得贝毅一笑，他硬是装着笨重又憨厚的模样。
他那时候就明白，冯程程是一个将‘情义’两字看得很重的人。
他对感情，对自己认定的人，会尽自己所有力量去维护他。
换句俗气的话说，他就是个不顾一切，坚信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这样的冯程程让他怎么能够不忠心，他心疼啊。
虽然冯程程从不花口舌解释，似乎别人怎么看他，他根本不为所动。
但是，他知道，冯程程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丝毫不在意。否则，为何他有时候见到冯程程脸上的笑容，他会觉得一阵苦涩。
事实上，不管他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比如，假若他一天不去玩乐，人家就会猜测，冯家的大少爷是不是有了什么毛病。
可，一旦他去了娱乐场所，很多人又会带着有色眼光看他。
他曾问过冯程程，冯程程闻言，只是阖起眼轻声说了一句：“真亦假时假亦真……也许快要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走的第一步，都像踩在玻璃碎片上。
纵然前面可以预知一片光明，可通往光明的那条路，荆棘遍布，一片血雨腥风。
有一回，公事才处理到一半，冯程程却一直拧着眉，手抚着额，好像很头痛似的。
猴子看不过去，给他泡了一杯咖啡。
冯程程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呆呆地，半晌没有说话。
然后，他起身，端着咖啡来到落地窗前，俯头往下看。
猴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人烟稀少的街道路口，有一个似是上夜班的女孩子从大厦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身影一出现，旁边一个高大的男子立即上前将她拥在怀里，为女孩递上一壶热汤。
女孩似是心疼男孩，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下缠在男孩的身上，露齿一笑，相携相偎着一起坐公交站上的夜班车离去。
待到公车的影子消失在两人眼前，冯程程突然出声问道：“猴子，你说做一个普通人是不是会更开心？”
听到冯程程轻浅有些飘渺的嗓音，猴子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心下一个刺痛。
那一刻，他看着眼前自己跟了八年的男子，竟有一种感觉——高处不胜寒。
见到猴子并未答话，冯程程又自嘲笑笑，紧接着又问道：“猴子，你会不会后悔跟了我？”
猴子摇摇头，思绪突然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因为白天没有乞讨够蛇头要求的钱数，被蛇头毒打一顿后，连饭也不给吃，就被赶了出来。
饥寒交迫的他正遇着唱得醉茫茫的冯程程，原本他只是看到他衣着光鲜，想从他身上勒索一些钱财，没想到当年二十岁的冯程程尽管喝醉了，但对付才十五岁的毛头小子，那却是不费一点吃灰之力。
瘦弱的身体被冯程程三两下就摞倒在地上，经过一番打斗，冯程程的酒醒了大半，借着月光看到猴子身上的日积月累的新旧疤痕，只是俯下身轻声地问他，“你愿意跟我走么？”
猴子愣了一下，只记得当时只是问了他一句，“跟着你走，有饭吃么？”
冯程程扑哧一笑，点点头，倒是不顾猴子身上的污脏，将他提了起来。又说，如果他想找到亲人，那么他也可以帮他。
猴子凝神想了一下，却是摇摇头，他是被拐儿童，早已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在哪里。
而且，十几年过去了，也许就连远方的家人也早已不记得他了，况且他对亲情也并没有多深的渴望。
后来，冯程程给了他一份工作，一份温饱，他很满足，就这样，跟在了他身边。
有时候，他觉得冯程程很容易看懂，有时候，他又觉得冯程程是个谜。
“猴子，几点了？”
一句低沉的嗓音将猴子的思绪拉回了现实，“BOSS，十一点了。”
“回办公室。”冯程程跌跌撞撞回到车后座，微不可闻地开口道。
猴子动作顿了一下，因为此刻冯程程的脸色很难看，又青又白的，这哪是争气，根本就是在玩命。
他张开口欲说些什么，冯程程却挥手打断他，淡淡地重复道：“回办公室！”
猴子轻叹一口气，只好咽回到嘴边的话，小心翼翼地驾驶车子，尽量不让车身颠簸，免得冯程程胃不舒服。
到了办公室，冯程程半阖着眼靠在沙发上，哑着嗓音道：“猴子，你先回去吧！”
猴子双目一瞠，满眼担忧道：“BOSS，可是您……”
冯程程淡淡地挥挥手，脸色浮起一丝固执和拒绝之色：“我在这里凑合一晚就成。”
猴子见状，唯有悄声离去。
冯程程抚着额，原本想休憩一下，可是，那些酒太强劲了，酒气还未散去，尽管刚才已经吐过，可是他的胃里不知怎地，一阵一阵缩紧，头也疼得仿佛要炸开似的……
“猴子，帮我买盒海王金樽吧……”喊完了，没得到回应，他才想起，刚才不是自己将猴子给赶回去了么？
他起身，正想倒杯水喝，看到手边搁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心下一暖，“这小子……”
其实他赶猴子走，是因为他知道猴子最近交了个女朋友，以前两个人都是单身寡佬，再晚或者回不回去也没关系，可猴子现在不一样了，他不能耽搁人家啊。
他将绿茶喝了下去，感觉胃里不再那么难受，想起楼下有一家7—11是24小时营业的，心里清楚，他是空胃喝酒，必须得填点东西，否则一会会越来越难受。
出了电梯，看到右手边的小店铺还燃着灯，他正欲走进去，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他浑身打了个哆嗦，胃部猛地翻腾起来，伴随着一股巨痛，他捂着肚子，脚步一个虚晃，眼看着就要跌倒之际，一双纤手及时扶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