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无涯山上的夜空，很静，很美。
下了足足十天的大雪终于停歇，眼前一片清明，郎朗月色照耀人间，皑皑白雪凝聚成冰，仿佛水晶般晶莹剔透，抬头，一望无际的苍穹似乎就在面前，满天的星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那是一种宛如置身天堂的美。
过小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师傅都会神秘地消失一段时间，今儿个自然也不会例外。
老怪物一走，她和笨蛋师兄就像两匹无人管束的脱缰野马般，玩疯了。
先是把师傅这几年搜集来宝贝在地窖里的美酒统统搬了出来，就着新鲜打来的兔肉，两人一坛接着一坛，无所顾忌地喝起来，打赌谁先喝醉等师傅回来就主动承担责任，乖乖接受他的十大酷刑。
也不知道是他俩的酒量太好，还是师傅的酒水太淡，两人一坛接着一坛，足足喝了十大坛，喝到忍不住打饱嗝，轮着上了十几二十次茅厕，居然也没分出个高下来。
为了促进消化，酒足饭饱后，她提议做做运动，师兄当然只有附和的份，于是俩人就地取材，就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地打起了雪仗。
她这人啊总是不顾情面，就算是师兄她照样欺负，抓起大团大团的雪那是奋起直投，并且次次都很好运地直接命中目标。
其实笨蛋师兄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如果没有遇到白墨染那臭小子，她真的不敢想象这世上还有人长得比师兄更俊美。
大概也是虚荣心作祟吧，有一段时间她上哪儿都喜欢带着师兄，看着街上那些女人们妒忌羡慕的眼光，她还挺得意的，也曾半开玩笑地说过。
“居然敢觊觎我家男人，一个个都活得不耐烦了！”
每次看着她凶神恶煞叉腰骂街的样子，师兄就会躲得远远的。
“母夜叉啊，看你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师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而且每次看着她放声狂笑，不知道为何，那俊美无俦白皙的脸庞总会泛起淡淡的红潮。
或许他真的是被她吓到了。
记忆中的师兄，总是一袭紫衣，风度翩翩，目光如水，嘴角噙着一抹温柔醉人的微笑，无论她说什么，他总是点头称好，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他总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来帮她收拾烂摊子。
人前，从来温文儒雅，风采照人，对上她，却总是笨头笨脑，洋相百出。
这一场雪仗，师兄自然也是狼狈收场，眉头、鼻子、嘴巴、头发，甚至衣领子里，都被她的无敌雪团打中，避无可避。
看着那大块头可怜兮兮地缩着脖子，全身打冷战的样子，她非常可恶也非常痛快地笑了个天昏地暗，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也学会了算计人，趁着她弯下腰去，一下就飞了个雪球过来。
一大团的雪落在她头顶，仿佛鸡蛋开花一般在额前飞泻而下，沾满了她长长的睫毛，而她笨笨的反应则像极了南极企鹅，这回倒是轮到师兄一阵爆笑。
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更何况她这个人尤其记仇，自是二话不说，抓起一团雪就追着那可恶的笨蛋师兄而去。
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叫着跳着跑着，就这样在雪地了折腾了一整夜，直到累得精疲力尽，才又重新端起酒壶，背靠着背坐在雪地里歇息。
“丫头，还记得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
沉默了许久，仰头望着苍穹的师兄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来。
“记得啊，今天是小年啊，师兄小年快乐！咱们干杯！”
虽然她自认为天赋异禀，聪明绝顶，只是这天才也会有健忘的时候，开心地笑着，她仰头就喝了大半坛子酒。
“还有呢？”
男人的脸背着光，眼里带着她看不太懂的急切。
“几年前也是今日，老怪物利用师兄的美色，把我坑蒙拐骗上了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贼窝。”
她说得咬牙切齿。她说过，她这人从来都是很记仇的。虽然她这人的自制力一向不好，可是到底还是老怪物的老奸巨滑，才让她这个迷途羔羊一不小心上了这贼船。
又是一坛子女儿红，她的脸莫名地有些烧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竟然觉得师兄的视线有些灼人，带着一种她从来不懂的情绪。
“还有呢？譬如你曾经答应过什么人什么事，还没有完成的……”
男人如水般的眸子荡漾着粼粼微波，竟然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只是月儿照着的那半边脸，却显得有些沮丧，有些黯然。
她可不是笨蛋，经过师兄这般循循善诱，她要是还记不起今天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那她就真的是蠢猪了。
腊月二十三，民间祭祀灶王爷的节日，同样也是笨蛋师兄降临人间的日子。
每年她生日的时候，师兄总会想方设法，花样翻新地帮她庆生，也会别出心裁地为她准备漂亮又珍贵的生日礼物，于是终于在去年收到师兄礼物的时候，她良心发现过意不去临时起意高兴过头一时冲动随口说了句‘师兄，下次你生日，师妹也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这么久远的事情，她老早就忘了，想不到师兄居然还记得。更糟糕的是，她完全忘记了要为他准备礼物这件事。
怎么办怎么办？
“也没什么，师兄就只是随便问问……”
看着她耷拉下来的脑袋，师兄却很无所谓地笑了，那一刻凝着男人一直对她无限包容无限宠溺的目光，她的心忽然就觉得有些愧疚。
人嘛，谁对你好，谁对你坏，用心总是能分辨，做人也不能太没心没肺了是吧？
关键时刻，脑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想起她上山前刚刚从别处偷来的一瓶西域美酒，计上心来。
那酒是用玻璃瓶盛放的，深棕色，呈葫芦状的玻璃瓶子，虽然不是特别好看，在东起国却是极为罕见。
“大丈夫一诺千金，师兄你莫要小看我！”
于是，她故弄玄虚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屁颠屁颠地跑进屋去，从床底拿出玻璃酒瓶，迅速地把酒喝光，把酒瓶子送给了师兄当礼物，还随口编了个许愿瓶的故事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