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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再说惜春自从入画被赶走之后,就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命人将屋子一应玩器摆设全部收起。又将素日看的书尽行烧掉,只留下了《法华经》等经书,每日也不往姊妹们处去,只是读经参禅,偶尔遇上人说两句话也都是冷冰冰的,却与妙玉经常来往。园中姊妹皆纳罕不已,尤氏闻知来劝过几次,碰了钉子回来,索性也由她去了。黛玉也去看她,惜春虽非闭门不见也只是以礼相待,不见往日的亲热。黛玉也只得坐了一会便回来,兀自叹息不已。

自从宗祠失火后,接二连三听闻抄检、晴雯被刑并挫折至死,知画被逐、惜春也变的孤僻不近人情,湘云又搬回家住了。一连这几件事,黛玉便觉得心情郁郁,愁眉不展的只在屋子里或读书或抚琴。紫鹃等焦急,却也不知该如何开解。这日正在窗前愁思闷坐,忽然听人说平儿来了,忙起来迎着。

平儿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满面愁容的,进了屋便叫众人退出去。

黛玉忙让她坐了关切的道:“平姐姐,怎么了?”

平儿叹道:“林姑娘,你可知道晴雯的事情?”

黛玉点头道:“怎么不知?晴雯姐姐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素日常上我这里来,紫鹃、雪雁都很喜欢她,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言未了叹息不止,半晌,又道:“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平儿怎肯说出是由她而起的原因来,低声道:“能是什么?不过是莫须有三个字罢了。今日来找姑娘,是为着一事,若是姑娘避讳不愿应,也就算了。”

黛玉笑道:“有什么事情,姐姐自管说,我若是能办到的,再没有个不尽力的。”

平儿犹豫了一会儿,从袖中掏出一个檀木的盒子来:“姑娘看看这个。”

黛玉细看那盒子,雕工极其精致,上面挂着一把黄铜锁,形状奇特,从未见过,讶然道:“这盒子是紫檀木雕成的,做工精致,绝非普通人家之物,恐怕这荣府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姐姐从哪里得的?”

平儿道:“不是我的,这个是晴雯的。”

黛玉更惊道:“晴雯?她怎么会有这个?”

平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太太那里一口咬定这是赃物。想那晴雯自幼在咱们这里,若果是偷的,定也是这府里的,可是你可听过咱们这里有这么件东西没有?这锁,我找了好几个匠人都打不开的,都说这样的盒子是有机关的,若是强行劈开来,里面的东西必然就毁了。晴雯曾对我说,这是她父母给她留下的,却没有给她钥匙,所以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黛玉闻言道:“姐姐是想让我帮着打开不成?这个恐怕也难。”

平儿摇头道:“不是要姑娘打开。昨儿夜里,我梦见晴雯。她千叮咛万嘱咐,务要我把这盒子托姑娘保管,说日后遇到有缘人,自然会明白。”

黛玉奇道:“交给我?”

平儿道:“是的,我也不明白。但姑娘知道的,我和晴雯感情素来好,不与别人相同,如今她为人所害乃至于此,我也无能为力。她止有此愿,我实在难以违背她的意思,就来找姑娘。我知道姑娘在这府里也难,这样东西交给姑娘,旦恐姑娘嫌晦气,若是姑娘不肯应,我也无话可说。”

黛玉笑道:“姐姐说那里话。莫说姐姐素日待我极好,我理当答应,就算是不为着姐姐,看在去了的份上,我也不能推拒。这个盒子权放在我这里,我定当好好保管。”

平儿感激道:“我知道姑娘一定会应的。平儿先谢谢姑娘了。”

黛玉笑道:“姐姐怎么如此客气。本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有甚可谢的?”

待平儿走了,黛玉便颠来倒去的拿着那盒子细看,果见那盒子严丝合缝,实难打开,心中也暗自疑惑不提。

没过几日,贾母从铁槛寺回来。姊妹们皆到贾母处请安,寒暄了几句,贾母见宝玉神情萎顿、黛玉也是懒懒的,迎春探春各有心事,惜春更是一身素衣头上身上半分装饰也没有,手中攥着一串佛珠,面容冷若冰霜,不问不言,宝琴见大家如此,也就闷闷的不言语,唯有宝钗还似往时说笑奉承,心中大异便猜必有缘故。说了几句话就推累了,叫众人散去,只把凤姐留下来,询问缘由。

凤姐见问便笑道:“老祖宗也多心,并没有发生什么。林妹妹和宝兄弟大约是闹了什么别扭。四姑娘素来不合群的,人人都是知道的。”

贾母道:“如今大约是我老了,眼睛也花了、耳朵也聋了,精神也不济了。你们便弄鬼儿,事事都瞒着我,倒是好孝顺哩。”

凤姐听得贾母的语气不似往日,不敢说笑应对,思忖了一会儿,知道瞒不住了,就将抄检园子、入画被逐、晴雯夭亡的事情略说了一遍。贾母听了,想了一会儿淡淡的道:“这也没什么,下人无礼原该这样的。你去吧。”

凤姐答应着下去了。贾母看着凤姐的背影却微微冷笑了起来。

那王夫人见贾母把凤姐留下,知道必是询问这几日府中之事,心中便有几分怯意,生恐贾母责骂,等了几天见贾母言笑还似往日,也不见责怪,虽是有些怀疑,也就放了心。

一日天气略暖,王夫人、凤姐、李纨并黛玉、探春、宝钗正在贾母处奉承,听得外面有人报说北静太妃遣人来向史太君问安,贾母忙命人快请。不多时便有一个仆妇走了进来,看衣着气度绝非寻常人家可比。见了贾母便笑着深福一福道:“奴才给老太君请安了。”

贾母笑道:“不敢当,快起,快起。”又命人看座奉茶。

那妇谢了坐笑道:“太妃一直惦记着老太君,今日特遣我来问安。老太君一向可好?”

贾母笑道:“蒙太妃庇福,一切都好。”又问太妃、王爷可好。妇人笑答都好,又问王夫人好,说笑了几句看到黛玉在侧,便道:“今日来一则是来给老太君请安,二则讨老太君的个情儿,接林姑娘往府里住几天,不知老太君可见允?”

王夫人闻言心中微微一惊,与宝钗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

贾母闻言笑道:“如此说来可是玉儿的福气了,只是要打扰太妃,我这心里头不安。”

那妇人笑道:“老太君太客气了。太妃与林姑娘投缘的很,每日心中口中一时不忘的。早说要叫林姑娘去府里小住几日,只是前面宫里府里的事情太多,给耽搁了。这不得了空便赶紧派奴才来请。”

贾母笑向黛玉道:“玉儿,你可听见了罢,太妃专专的派人来请你的。快些叫人把东西收拾收拾去住几天。”

黛玉忙答应着叫雪雁回园子里收拾东西去。

那妇人又笑道:“姑娘只把随身的物品带几件吧,再有贴身的丫鬟带两个,其余的太妃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伺候的人也是现成的。特别在王府的园子里收拾出了一处幽静的轩馆,好给姑娘住呢。”

凤姐笑道:“真真好周到啊。我这妹妹可好大的面子哩。这般福气可是别人盼也难盼来的。”宝钗闻言大觉刺心,遂笑着道:“林妹妹可去吧,可别像云妹妹般一去,乐不思蜀,忘了这里的姐妹了。”

黛玉笑道:“宝姐姐说的哪里话。太妃错爱叫妹妹去,不过是住几天就回来。你我姐妹依旧要相伴一处的,怎么就说忘不忘的话?”

众人都笑道这话说的是。

凤姐便拉着黛玉细细的看,仿佛从来没有见过的一般,边看边笑叹道:“我早说林妹妹这通身的气派必是有大福的,果然应到今儿了。哪像我们这些人,命薄福小的,再也没人相请。”

李纨笑道:“我劝你省些力气,少贫几句吧。有客人在,也不怕人笑话。”

凤姐笑着正要回言,紫鹃和雪雁已经收拾停当走来,原来紫鹃见黛玉整日郁郁,今见有此散心释闷的良机,喜不自禁,便赶紧和雪雁一同收拾了东西来。

贾母便又嘱咐了几句,黛玉即辞了众人,同着那妇人一起出来,往北静王府去了。

自从寿辰之日见过之后,北静太妃一直惦记着黛玉,可恨宫中总有事情,又接连的有节庆不断,便耽搁了。好不容易出了正月,方才得空。太妃就急急的差人去贾府接了黛玉来。

黛玉才自下了车,进的府门,便见几个丫鬟迎了上来,其中一个笑道:“姑娘可来了。再迟一会,太妃就要打发人去催了。”一面细看黛玉,一面啧啧赞叹个不住。

黛玉见那丫鬟柳眉杏眼,眉宇间不见分毫脂粉气,却有一股英气勃勃的味道,且衣着装饰与众人不同,知道必是太妃的贴身丫鬟。正不知如何称呼,接自己那个仆妇笑道:“瑞雪,你这丫头皮痒,还不快把姑娘让进去,只管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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