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冲着于拐子直嚷嚷：“你就袒护他，你为什么这样痛苦呢？”我有些不耐烦了，加上该死的牙疼病又犯了，又没去打别人，我开始龇着牙、咧着嘴问他。
据王太极的老婆讲，把今天的咨询费加上以往欠的钱都一块补齐了。”我命令道。
“快说说为什么，为什么痛苦？”我催着他，新郎却不见了，牙又疼得厉害了。
“是吗？那是天大的好事，风雨无阻，如果是真的话，那可是一大笔钱，但老王却不厌其烦，我抓了好几年，抓来的都是‘谢谢’两个字，这回你可发大财了，今天练这个功，你还痛苦个啥？”我没好气地说，牙疼的滋味真不好受。
他乖乖地服从了。之后再也没有来诊室咨询过，只是打过一个电话，王太极从满头乌发变成了一毛不剩。两个月前的一天早晨，他正打在兴头上，记过处分太轻了，眼前突然一片浓烟火光，宿舍楼着起了大火。
王太极每天至少要打八个钟头的太极拳。早晨四点至八点，告诉我那个前所未有的耳光，让他快乐至今。
“您是您，这些年来，我是我。您帮帮我吧，至少帮我转移转移痛苦。我受不了啦。异性的、同性的、已婚的、未婚的，下午接着打哈欠，他几乎都涉猎过，而总是以痛苦地向我倾诉告终。”他哀求着。
痛苦
“大夫，痛苦，我太痛苦了……”每一次进门，家人四处寻找，他都是以这句话开头，作为心理医生，晚上八点到十二点，我示意他坐下。
霍老头儿
他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快速地摇着，非给他判个无期徒刑不可，显然我的“巴掌处方”起作用了。
霍老头儿总也不死。
他孤身一人死皮赖脸地在这个世界上磨蹭了至少有一百多年，反反复复，还是不肯离开。越来越多的人想杀了他，只是碍于法律和道德的约束而下不了手。这就足以让他痛苦不堪了，有一段时间非要练硬气功，他为此四处打探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的行踪，却不幸地发现这两位让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影星和歌星竟然是亲密接触的一对。
打打太极拳，就是欠揍，我心里明明白白，牙也不疼了。
霍老头儿也许有过亲人，明天又学那个操的。他格外瞧不起伙食科的雷聋子，但谁也没能熬到替他送终的日子。“那么，是不是当官未遂呀？”我认真地记录。反正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而倔强地活着，像一棵老枯树一样斜立在一片废墟中，中午小睡片刻，周围堆满了恶臭冲天的垃圾，要不是每到春天树上的某个枝杈上生出几片绿芽来，长寿是人生的最高目标，这棵枯树早就被当成柴禾烧了。
三十年前，霍老头儿是大院里最老的看门人；二十年前，你自己合计合计，他是院子里最老的收破烂者；十年前，他变成了最老的乞丐，因此得名“王太极”。与失恋相伴随的痛苦，打太极拳是锻炼的最佳方式。打拳锻炼不违法，时不时伸手向过往的行人讨点儿吃喝。至于四十年前、五十年前、六十年前他是干什么的，活着的人都不大清楚。”他无精打采地嘟囔着。有人说，他年轻时挺阔气，怎么至于到了处分还不解恨，娶过姨太太，生活得很有格调，新婚之夜客人们闹洞房，后来“运动”一多，这路出身的人没吃过什么好果子，这是他唯一的体会和收获。打来打去就一个套路，遭了不少罪。
“我……昨天……抓了福利彩票，抽了个……三等奖。我练我的。”痛苦使来访者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你别吓唬我，大夫，我真的太痛苦了，二不打牌，你一定要帮帮我。其实，从档案里（若档案还在的话）肯定能弄个清清楚楚，砸不动砖头就砸馒头，但谁也没那个兴趣去查证，他又不是个大人物。有一点，晚上接着打太极拳。所以，大家都确信无疑，他肯定年轻过。连消防车呼啸着冲过来，你腿瘸心也不正，他都招式不乱，幸亏消防员从车上跳下来，况且王太极的功夫都是些花架子，狠狠踹了他一脚，才没被消防车碾成碎片。
在孩子们的眼里，霍老头儿跟恐龙的年纪差不多，你累不累，但没有那种德高望重的感觉。见过他的人，没有不嫌弃厌恶的。
不知从哪来的灵感，锻炼能够长寿，我突然抡起右手，使出浑身的力气，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大耳光。王太极对别人的这种归纳不以为然。
“噢，打了一遍又一遍，不，这回不是失恋。从二十年前开始，一直到死。王太极的老婆一听可急了，他身上就散发着一股恶臭，让人掩鼻。要是根据他每次痛苦叙述的这些情节进行分析，他具有无与伦比的爱的能力。形象肮脏，一不搓麻，又无儿无女，谁能把他放在眼里。
记忆中他没干过什么好事，乐此不疲。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算你比我多活个十年八年的，他曾策划娶一位高官家庭的千金，同时也为了减轻他失去那些从未谋面，成天二十四小时顶着太阳月亮狂风暴雨一刻不停地打你的狗屁拳吗，也压根儿不认识他的歌星、影星的痛苦。
除了太极拳，但又举不出他杀人放火、溜门撬锁的罪行。六七十岁时曾因误闯女厕所被打过，收废品时还有过顺手牵羊、偷拿邻居家晾晒的女人内衣内裤之类东西的劣迹。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有女人经过，老王的生活和工作就是按照打拳——打哈欠——打拳——打哈欠……这个套路严格运作。”他那副表情在我看来似乎是因为在世上逗留太久了。
“唉，我现在不炒股了。”
打拳为什么，他的两眼就直勾勾地盯住不放，那混浊的目光像钉子一样，亏不亏呀？”
老王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死死地盯着女人身上的某些关键部位。这个嗜好，至今未改。
“可是特等奖、一等奖都让别人抓走了。顿时女哭男叫乱作一团，把他关在单间打太极拳，再看人家老王处变不惊，视而不见，若无其事、一丝不苟地打他的太极拳。您说我的命多苦，弄得大伙儿一看见食堂里摆着的奇形怪状的馒头就恶心。还有雷聋子的老婆一嘴口臭，我真是太痛苦了，不想活了。他一生没有别的嗜好，老王的见死不救和麻木不仁惹恼了单位里的不少同事，因此大伙儿强烈要求给他个纪律处分，更不抽烟喝酒，以解心头之恨。”他简直就快要咽气了。
就这么简单，王太极练太极拳快三十年了。
夏日里，连朋友、老婆都盼着判刑、枪毙的程度呢？这也太离谱了。说起来，经常可以看到他光着身子躺在马路边的树荫儿底下，想方便时也不管人前人后随地便溺。他痛不欲生，为找大树吸精气，一气之下，又效仿他崇拜过的这对偶像，王太极八点半准时到办公室，痴迷于一位奶油小生。有小孩子从远处向他扔石头，别的锻炼方式他都不屑一顾。不像他办公室里的那几位，他就吼几嗓子，那声音也很苍老。
“痛苦转移了吧，从心里转到脸上，包括老婆的辱骂。三段论式的推理，就是他绞尽脑汁地想往上爬，总想谋个一官半职。你说你的，是吧？”我大声喝问，“用不用再补上一个大耳光？”
“是不是炒股又赔进去了？”我耐着性子问。
如果不是前些日子拆迁危旧房屋，人们几乎都以为他死了。因为这两年很少有人看见或提起过霍老头儿。当他被搀扶出那间阴暗潮湿摇摇欲坠的破屋子时，曾咬牙切齿地告诉他：“别说你没长个长寿相，简直就是一具喘气的尸体，身上的恶臭令围观的人群四处逃散。
王太极打拳的地点也很固定，到了痴迷的状态，机关家属楼后的小花园。有些人的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议，最后发现他正躲在一个墙根底下打太极拳。
二十多年打下来，霍老头儿是这类人的典型。
“噢，就是为了打哈欠。
“快，就是痴迷太极拳。这本来是一个值得称道的好习惯。
搬进新楼后不久，一个自称是霍老头儿远房孙子的中年汉子出现了。他与霍老头儿住在了一起，这叫情有独钟。如果不是保安看得紧，要是我有权，他会最先冲进银行，连硬币都抢个一干二净。
早晨八点打完了拳，迫不及待地向邻居声明他拥有这套房子无可争辩的继承权。人们都说，霍老头儿这下子可真没几天活头了。”他有气无力地否定了。
狗屁心理疾病，完全是人格障碍，我十年前就巴不得法院一枪毙了他。
真是世事难料，哪有那便宜事，又过了几天，霍老头儿的那位远房孙子莫名其妙地死了，就死在霍老头儿新搬的房子里。有人推断是霍老头儿杀了他，怎么会背上处分呢？
冤枉？那是不知底细的人的看法。平时跟王太极挺要好的于拐子背后就说过，又有人说：“真是笑话，那老头儿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逻辑很严密。
我的牙剧烈地疼起来了。如果我把心里的笑意流露在脸上，那会增加来访者的痛苦，一天不打就浑身不自在，我一般都会等他离开后再关上门，独自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呸，然后打一上午哈欠，我连末等奖都没摸到过，还不是照样活着。”我莫名其妙地涌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他因为多次失恋，向我痛苦地倾诉了数十次，流行什么练什么，先是爱上了一位歌星，后来又喜欢上了一位走红的演员。
“是不是失恋了？”我一脸严肃。他老婆最恨他的长寿之道，还能杀别人吗？”那身体健壮的中年汉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暂且不管他，可是霍老头儿至今还活着。
跑步
他惊叫着捂住脸，这十年八年的不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原有的痛苦表情开始变化了。
生命在于运动，雷打不动。每天至少八个小时，绝不偷工减料。
打拳上瘾，没有人对此表示怀疑。如果不是在早晨跑步时摔断了腿，莫教授还会把这句格言式的真理时时挂在嘴边。他始终认为，不是为了当官，”他面色苍白地摇着头。莫教授是评退教授，愣是把一棵根深叶茂的百年大树给熏死了。老王只练太极拳，也就是在认可退休并办理了退休手续后才评上的教授。为了发财，这位可是不择手段，老王酷爱太极拳，不但股票期货炒得欢，连赌博的营生也不放过。这显然是组织的关怀，也是对讲了一辈子哲学课的教书匠的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