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你的规矩，管杀不管埋。”
——她？
叶修敲门进来的时候，卢凝月感受到了一点心悸的味道，在一个寒颤的短暂凝固之后又不见了，在感知中，叶修还是往常那个深不可测的样子。
“走吧。”见她发呆，叶修自行上前牵起她的手带她出了门，像带着妹妹一样，虽然现如今卢凝月比他还高上一点。
珍武楼位于武原城正中的两条大道交界的位置，足有五层高，大老远就能看见。顶楼永远被人预定，传说只有明心教的那几位太上长老才有资格于此宴饮。其他人不论何等身份，没有他们的邀请，就永远无法登上顶楼。
此番姿态自然有人曲解，只是奈何珍武楼不论是名气、后台，还是厨子的手艺、侍者的服务都无可挑剔，珍武楼依然是各大门派设宴的首选。
而此次设宴的地方在四楼，可以看出卢凝月所说的那位姐姐地位着实不一般，也对卢凝月很是看重。
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游蛇门下一代的继承人之类的，而且有此权力，必然有过人之处。
要知道，武原城可是武者的地盘，没点人脉，星武者——而且是众星殿的星武者——可登不上珍武楼。别说四楼了，一楼恐怕都会被人赶出去。
武原城能接受星武者这点着实让那些武学狂热者广为诟病，不过武原城的大方向几百年来不曾改变，只要星武者没有闹事，也没有傻到在狂热者的地盘落脚，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卢凝月并不了解这么多，只是被动而好奇地被接引进了珍武楼的四楼，女孩小小的世界中也头一次有了新的烦恼。
该说是被晃花了眼吗，哪怕卢凝月不明白其中的价值，那股扑面而来的贵气也在敲打着她对高贵的认知，从小都没离开小山村的见识让她在面对可能是世界上最为奢华的景象时不知所措。
似乎每上一层楼就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一楼热闹非凡，铺开的酒席上觥筹交错。
二楼忽然坠入宁静，只剩下清风送来醉人的酒香。
三楼的丝竹之音款款行来，邀请客人登楼相见。
四楼被星辰缀满，蜿蜒的星河披着清浅的寒气，踩在松软的地毯上，似走在云间。
卢凝月几乎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何处，兜兜转转后又偷瞄了身边的叶修一眼，看到的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不变的神情在她的眼中再度拔高了许多，急跳的心让脸上绯红一片，不由得又靠近了一分。
侍女殷勤地递上洗手的铜盆和毛巾，卢凝月又体会到了另一层面的局促，自己的衣服似乎有些不上台面，虽然是昨天叶修为自己挑选的，也很适合她，只是做工和布料一眼看去就相形见绌，心中更多了些自卑。
更别提坐在主位上的那位姐姐了。
女子身着紫色的长裙，滚动着流光的缎面上用金线绣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大蛇，勾勒出曼妙的身段，略带英气的面庞也因那双紫色的媚眼而动人心魄，举手投足间，柔软白嫩的双臂引人遐思。
哪怕是第二次相见，卢凝月也感到自惭形秽。
最让卢凝月动摇的是接触中对方发自内心的关心，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主位上的美貌女子亲自起身相迎，拉过卢凝月的手，笑着问：“凝月妹妹，这位就是你三句不离的叶哥哥吧？”
“紫姐姐！”难得地，叶修在羞恼中听出了撒娇的意味。
“嘻嘻，不逗你啦，瞧你脸红的。”女子抿嘴一笑，领着卢凝月坐在自己身旁。
而跟着小主子一同上前迎接的年轻男子也热情地搭着叶修的肩膀，领着叶修坐在卢凝月身边。
“欢迎你们，我是游蛇门三家中紫家的长女——紫秋汐。”随后伸手介绍左手位的一老一少，“这位是我们紫家的紫赫长老，这位是我的总管罗孚。”
“叶修。”叶修点头致意，“卢凝月受你照顾了。”
叶修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紫赫长老面露不快，旁边年轻的总管罗孚倒是跟着小主人一起主动迎接，其中态度值得玩味。
“要说照顾，还是得谢谢你，凝月以前过得很辛苦吧。”紫秋汐爱怜地抚摸卢凝月的头发，卢凝月瑟缩了一下却也没有排斥。
卢凝月眼眶有些发热，但是看到身边的叶修，到了嘴边的话又变了：“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倒是同乡的罗孚开口了：“乡亲们见识不足有所偏见在所难免，不过你可要明白你的天赋绝对是万中无一的至宝，是被无数人所羡慕的，可不是乡亲们所说的妖物。今后，你会慢慢了解到的。”
卢凝月有些不信又有些欣喜，她曾经听夏爷爷说过，也听叶修说过，但没有依据的话听了也只能当是安慰的话语。而现在又有人这么说，多年的心结慢慢开始松动。
卢凝月满怀期望地看向叶修。
叶修笑了笑，说：“早说了你不信。”
卢凝月憨憨地笑了，微微流溢的魂光让紫赫和罗孚移不开眼。
紫秋汐遣走侍女，正色道：“其实此次相邀也是想请你入我游蛇门下，原本我是打算过几天登门拜访，现在提前相见倒也省了很多事。姐姐我就直说了，如果你愿意加入，我游蛇门必然全力支援你修行，而你的生活、去留等等我们绝不干涉。”紫秋汐说完一系列优厚的条件，又轻轻摇头，含笑道，“能让凝月如此依赖的叶修弟弟，不知你是怎么打算的？”
叶修饮尽杯中酒，如实说道：“星刻之后凝月会去北斗书院，我的话……”
不料话未说完，酒桌对面就响起了愤怒的咆哮：“那个离经叛道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叶修眉毛一挑，也不说话，只是坦然地看着，像是要看一个笑话。
“紫赫长老！”紫秋汐蹙眉呵斥。
面对叶修的反应，紫赫长老只觉得被轻视了，堂堂游蛇门的长老居然被一个不知哪条阴沟里钻出来的野小子轻视了，一念及此怒火顿时上了头。他无视了小主子的话，从座位上站起，苍老干瘦的脸上一片青一片白，看来气得不轻，他指着叶修怒道：“你个狂妄的小辈，你知不知道众星殿才是……”
“够了！”紫秋汐再度喝止。
“野小子不知天高……”老人滞了一下，却越说越暴躁，背后星力沸腾凝聚出一条紫色的蛇影，释放出强大的威势，置于腰际的双掌似乎下一刻就要击出。
“我说，够了！紫赫长老，收起你的星力，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句话让紫赫长老警醒过来，他脸色煞白地压住躁动的星力，却也因为反噬发出两声抑制不住的低咳，他的双眼不安地望向窗外和闭合的大门，如此反复几次也没有减轻双眼中的恐惧。
紫秋汐游移的视线也收了回来，冷声吩咐道：“罗孚，我想紫赫长老旧病复发说了些胡话，需要回去休息，你去送一下。”
“是。”罗孚领命上前扶住老人，另一只手客气而不容置疑地伸手向门一引，“紫赫长老，请。”
干瘦的老人握紧双拳，不甘心地瞪了叶修一眼，又狠狠地怒视紫秋汐，然后才推开罗孚，拂袖而去：“家族早晚毁在你的手里！”
罗孚连忙跟了上去，避免大门摔在门框上，而室内的气氛却有些难堪的尴尬。
“见笑了。”紫秋汐没有过多的解释，反倒是小声说，“别来游蛇门，北斗书院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以你的资质肯定会被他们当做宝贝的。”
这话说的倒是有趣了，叶修都有点觉得紫家大小姐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要不然就是在谋划什么。
放长线钓大鱼？可刚才那一出可就是找死了，武者的城市星武者敢动用星力什么的，好到不能再好的借口。
“紫姐姐，你……”话没说完，卢凝月的额头就被弹了一下。
“照顾好你自己就好。”紫秋汐有意无意地瞟了叶修一眼，被后者无视了。
紫秋汐撇撇嘴，给卢凝月夹了几片自己最喜欢的酱白肉：“扫兴的家伙走了，赶紧吃点东西，瞧你瘦的！”不由分说地又往叶修的碗里塞了几片，“你也是，多吃点！”
叶修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
于是又一筷子的热菜塞了过来：“趁热吃！不然就不好吃了！”
架不住这股热情，两人在主人的招呼下一顿胡吃海塞。
“好吃！”卢凝月鼓鼓的腮帮子里似乎都塞满了快乐。
确实叶修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紫秋汐对卢凝月这么好，但不论如何这对卢凝月来说都很是受用，她期待的不就是这样普普通通地与人交往吗。
他不也是吗？
平静喜乐，心灵安稳。
如此便好。
茶余饭后，叶修忽然开口：“紫小姐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吗？”
紫秋汐被问的一愣，转而笑道：“爱管闲事，的确有人这么说过，怎么了？”
“挺好。”叶修只回答了两个字，低头专心品茶。
紫秋汐眨了眨眼，有些没弄明白，等了一下又没等到下文，不由失笑：“能问的这么没头没尾没礼貌的，你也真是，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散席之前，紫秋汐拉着卢凝月的手说：“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这顿饭也有些仓促，改日若有机会再见，我再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随后大方地送了几瓶丹药给卢凝月，叶修也有份，似乎是梳理气血的补药。
“对自己也上点心。”紫秋汐笑着摸了摸叶修的头。
叶修轻哼了一声，也收下了礼物。
“真是别扭啊！”头发又被狠狠蹂躏了一番。
“紫姐姐再见！”卢凝月挥手告别时很是不舍。
“路上小心！”
在离开主街区，行人渐渐稀少之后，卢凝月仍然沉浸在那份关切之中：“外面的世界的确有各式各样的人呢。”
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遇到内心充满善意的人对她并不长的人生来说是很难得的，而自身魂魄的控制又有了提高，让她开心不已。
“这样的也很少见了。”叶修心不在焉地看着街对面阴影之中溜过去一只老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