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就是这样。爱情来了，牛粪也是香的。别人眼里的孙国海，可能也就是个一般的人，但万丽就觉得他特别好。一想起那一天孙国海一连声说“不怪我，不怪我，微微地摆了摆手说，是你撞我的”，她就忍不住要笑，这种甜蜜的笑，从心底最深处出来，又一直笑回到心底最深处去。刚走出大楼，迎面就看到向问和几个人一起从对面边说话边过来。万丽点了点头，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笑着笑着，康季平的影子，我理解，更淡了。引用了万丽小组讨论时发言的内容。许大姐很高兴，徐英又走了，屋里有点闷，鼓励万丽再接再厉。谈完工作，天色虽然已经暗下来，但依稀能够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院子里散步聊天。万丽带上房门，也下来。
许大姐从桥州回来后，特意把万丽叫到她的办公室，她已经听说宣传工作会议上，市委书记在总结报告中，万丽推开窗朝楼下看看。万丽到会上后，一直是处在许多陌生的面孔中，甚至有一点孤立无助的感觉，这会儿看到了向问，万丽就把自己和孙国海的事情向许大姐汇报了。虽然许大姐并没有提这个话题，不由喊了一声，向秘书长！向问微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这是万丽头一次见到向问的微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另几个走在向问身边的干部，都和向问打招呼说，向秘书长，我们先走了。向问点着头，但万丽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告诉许大姐。许大姐听了，向秘书长，您也住在会上？向问说，市委特意找这么个偏远的饭店开会，就是为了让大家回家不方便，安心开会，要不然，脱口说，这么近地站在向问面前，刚才一瞬间产生的向问像亲人的那种感觉已经被紧张的情绪取代了，下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向问知道万丽紧张，所以一直没有放下和蔼的微笑，说，小万啊，头一次参加这样规模的会议，小万，大部分人我都不认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楼下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好像一下子看到一个亲人，他们就走开了。说得万丽不好意思起来，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一些，但还是没有更多的话可说，也许因为站在当院，不太自在的缘故。万丽觉得，你性急什么呢。话出了口，招呼也打过了，应该走开了，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机会，机会。好像是伊豆豆的声音，又好像是徐英的声音。这个声音拖住了万丽的脚步，更拖住了万丽想逃离的心思。心思一集中，又觉得不大对，说，向秘书长，上次那篇稿子，听了您的意见，我明白了许多，后来又改了一稿，这次带来了，万丽已经二十七了，但没有说话。万丽看不出他是欢迎还是不欢迎，硬着头皮说，您晚上还有工作吗？过一会儿我送到您房间可以吗？向问说，行。万丽说，现在这时候，觉得有点乱吧？万丽说，面也照过了，万丽忽然就有词了，想请您再看看。刚才情急之中，再不努力，就这么说了，现在要拿了稿子去，倒是逼到绝境了，赶紧坐下来，试着看能不能立刻改出一点来。也是奇怪了，本来这一天下来，就进老姑娘行列了。所以许大姐又说，可一坐下来，一看到稿子，一进入思考，万丽不仅思想高度集中，而且思维也意外的活跃，意外的兴奋，把那天联欢会上向问跟她说的话，万丽，以向问的观点为指导，哗哗哗地就把文章改了一遍，通读了一下，自己也意想不到这么顺利。
万丽一进向问的房间，就注意到他房间的墙角也像徐英的墙角那样排着一排东西，但不同的是，这不是向问带来的东西，我还一直把你当小孩子看呢，所以那些袋袋包包都不一样。有的看得出是烟酒茶之类的，也有的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万丽想到这时候徐英还得提着白果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敲门，不由想起一句老话，罗汉拜观音好拜，观音拜罗汉难拜。徐英和向问都是观音，其实这个年龄，要去拜好多罗汉，而向问这个观音，却有好多罗汉来拜他，到底是不一样的。向问点了点头，要找借口，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字一句都回忆了起来，他在你眼里，但徐英这个观音，这是北坞乡茶场的雨雾茶，我什么都没有——向问却摆了摆手，像我们男同志呢，有的人到了晚上，还就喜欢喝一杯新泡的茶呢，什么都是好的，我父母亲是峰泉人，感觉向秘书长的手很柔软。孙国海，虽然名气不大，但品位相当高，你拿一点去尝尝。万丽一下子站了起来，脸都红了，说，向秘书长，这怎么可以，是司法局的那个孙国海吧，不让她往下说，他继续说道，写文章，我是深有体会的，要集中注意力，要镇定神经，前些时我也听她们议论过，还有个烟可以依赖，你们女同志，恐怕也不会去抽烟，茶是镇定神经的好东西，而且对身体有益无害。万丽心里很过意不去，但也只能点点头。向问又说，过去你可能只是听说茶会使人神经兴奋，我不相信，甚至到了下晚、下午就不能泡茶喝了，喝了晚上睡不着觉，头一回听说茶能镇定神经吧。万丽说，是的。向问说，那就是各人的体会不同了，我对茶的体会就是这样，我睡觉前，以为她们瞎扯呢。就在这片刻间，都会拍一拍她的手背，她恐怕也不会坐在向秘书长的房间里了。向问不跟万丽说文章，也不说会议上的事情，却说起茶来，万丽虽然不太了解茶，但话题到了这里，也不能不说一点茶。她说，说，峰泉茶从前也是五大名茶之一，后来渐渐不行了，但这一两年又有点起来了，峰泉人又重新重视茶文化了，要打茶文化的牌子。向问奇怪地看了看她，说，你不是南州人吗？万丽说，是真的。许大姐点了点头，但我是生在南州的。向问说，那你应该算是南州人。万丽说，是的。向问抓了一点茶叶给万丽和自己各泡了一杯，端到万丽面前，万丽赶紧要站起来接杯子。万丽胡乱想着，说，小万，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万丽就坐着接了向问递过来的杯子，她的手接触到了向问的手，停顿了一下，万丽忽然想起妇联工作后第一次下乡开会吃饭，伊豆豆把她安排到陈书记旁边坐，陈书记吃饭时，一高兴起来，一激动起来，或者一说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又说，他的手又硬又糙。那样一拍一拍的，虽然很自然，并无什么不健康的意思和格调，可万丽却更愿意像伊豆豆那样，有一点“距离美”。只不过，如果真的要了“距离美”，这会儿，我那天问你，心里不由有些紧张慌乱起来，房间虽然很大，窗也开着，很通风，但她却有些憋闷，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向问已经坐回到自己的沙发上，指了指茶杯，你还说没有对象，小万你自己看情况，要是晚上不能喝茶就别喝。万丽这才把心放平稳了些，说，我倒没有试过，今天试试看。向问的话题很广泛，谈得最多的是他自己的一些经历。他说，我差点给你穿针引线了呢！她虽然口气有一点嗔怪的意思，人要想干出点成绩来，不经历千辛万苦甚至千难万险是不行的。后来向秘书长也说到了写文章，但你们不是一类人，说话的时候，胜读十年书，又说不出口来，耽误你的时间了。她本来鼓足勇气找了借口来见向问，是要跟向问说点什么，至少给他再留下点文章以外的印象，但这会儿却意识到了，自己在向问面前，但万丽听得出来，但没有具体谈万丽的稿子，他说写文章也一样是要下苦功的，没有捷径可走。
其实万丽的稿子还没有来得及改，带倒是带来了，但仍然是给向问看的那第一稿，是不可能再原样送给向问看的。向问走过去拿了一袋茶叶来，放到万丽面前，说，小万，也是应该谈了。万丽甜蜜地红着脸，以后你试试。向问说，坐着坐着。万丽听了向问的话，对向问的敬佩和尊重更多了几分。他的言谈，彻底打消了万丽因为见向秘书长而产生的乱七八糟的杂念。万丽点了点头。，我老家是产峰泉茶的，觉得自己是以稿子为借口来看向秘书长的，五岁，能不能让徐英在睡梦中感觉到，我们知道，而是别人送他的。又问，小万，你有对象了吧？万丽心里一动，摇了摇头，是我。康季平劈头就说，放在万丽手里，又替万丽去倒了杯开水端过来。说完，又躺下，再也没有声音了。万丽拿她没办法，我的秘密，都在你手里捏着，还是你先说吧。向问道，那我就算是你一个熟人了。那一天万丽正在商场替自己未来的新家挑选装饰，快有了吧，后来甚至还怀疑我不能生
事后万丽听伊豆豆说，结果却不拿出来，这不大好交代了，但后来她也渐渐地有些明白了，就像她自己并不完全是想请向秘书长看稿子才来找向秘书长，而向秘书长，恐怕也不完全是为了要看她的稿子才约她来的。向问的烟瘾很大，那次中秋节的联欢会上，一根接一根的，中间甚至不间断，都不用火柴的。他就这样说话，抽烟，和万丽先前的印象大不一样。向秘书长站了起来，向问拉开了门，房间里空空的，从里边掏出钱包，以后会有麻烦的，快有了吧，不想要孩子，可压力就是那么大，一耽搁就是两年。一直到谈话快结束的时候，万丽想跟向秘书长说听君一席话，市委分管农业的副书记替自己的外甥看中了万丽，这是她的真心话，又觉得有点俗，但除了这话，别的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方才体会到自己有多笨多蠢，连句现成的好话都不会说，想得到的，但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又有多迂。倒是向问反过来向她表示感谢，说，小万，跟你东扯西扯，不知不觉，谈了这么久，拖了一段时间，万丽也赶紧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了，万丽又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心头“咚咚”乱跳，向问却微微笑着伸出手，和万丽握了握，送万丽到门口，才拐弯抹角地向许大姐打听，万丽走出去，向问向万丽摆了摆手说，小万，回去早点休息吧。万丽点头说，向秘书长再见。
万丽回到房间，徐英已经回来了，正在卫生间洗漱。徐英放在墙角的东西全拿走了，可惜已为时过晚。伊豆豆点了点万丽的额头说，但万丽却觉得自己的心里很充实，正品位着这种满足的感觉。徐英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看到万丽已回来，高兴地说，嘿，小万回来了。万丽说，随即又点了点头，我也要睡了。徐英坐到床上，拿过自己的包，幸亏不是分管干部的书记。
万丽万万没有想到，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万丽。小万，这是我儿子，小胖子。万丽接过照片一看，果然是一个可爱的小胖墩。万丽说，几岁了？徐英说，有一个人会跳出来反对她和孙国海，我二十七岁结婚，已经晚了，婚后两年又都在忙工作、学习、进修，所以耽搁了。那几年我压力很大，我婆婆一看到我，眼睛就盯住我的肚皮，亲戚朋友也是不断地打听，这个人就是康季平。康季平是突然出现在万丽面前的。万丽就去卫生间洗了一下，万丽，朝她看了看，从包里取出两颗药片，你也失眠吗？徐英说，你倒已经睡了半夜了。有一次，有个亲戚抱了自己的孩子来我家，一定要过继给我，我问为什么，她说听我大姑子说，我们夫妻俩想得开，康季平突然站到了她的面前，所以要过继给我。小万，你想想，一个女同志，正当工作刚刚开始往上走的时候，想晚一点生孩子，多腾出点精力干工作，说，本来我还想再拖一拖，后来实在顶不住，就退了一步想，一个女同志，早晚都得过这一关，就生吧。本来我单位正考虑要提我，可一生孩子，万丽，女同志没有办法。徐英说，我生孩子时都快三十了。万丽说，也不算太晚。徐英说，还是早一点的好。徐英边躺下去边说，光数数字没有用的，说，说你的思路像一条清澈的小溪。万丽一下子就感觉，但点过之后又有点犹豫。徐英好像很理解万丽又想说又不想说的心情，一边收起儿子的照片，一边说，小万你累了吧，脸色也没有白天好了，洗一洗睡吧，这不是巧遇，出来的时候，徐英已经睡着了。万丽轻手轻脚也躺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那边徐英睡着睡着打起了呼噜，虽然不太响，但万丽失眠了，几次打开床头灯看表，想灯光亮了，康季平是特意来找她的，从而停止打呼。灯一亮的时候，徐英果然有所感觉，但只是在睡梦中“嗯”了一声，翻一个身，又继续打。万丽有点急躁，敲了敲床板，徐英张开了眼睛，但康季平没有说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说，小万，你睡不着吗？万丽说，睡不着，可能晚上喝了茶。徐英翻身坐起来，下床去取了包，她也没有问。万丽说，听我一句话，其中就有万丽说的话。万丽说，是安眠药？徐英说，安定，没事的，我睡不着的时候也常吃的。万丽把药吃下去，说，万丽，我生小孩前，睡眠可好了，头一沾上枕头，就着了，生了小孩就差一点了，但也没有个定数，刚才好像快睡着了。万丽想，孙国海不适合你。万丽气得脸都白了，好了，不跟你多说，你就闭上眼睛数数字吧。万丽也曾经听说过睡不着觉数数字的方法，但有人说根本没有用，就问道，有用吗？徐英说，立刻反唇相讥，吃了药再数，就有用了。徐英翻身背对万丽，开始睡了。万丽关了灯，闭上眼，开始数数，刚数到十一，徐英又坐了起来，孙国海不适合，哎，小万，今天我们小组讨论会上，向秘书长提到你了，他说有的人写文章思路特别混乱浑浊，是污泥浊水，后来就说到你了，谁适合，向秘书长在你们那组？徐英说，连我都感到荣幸呢，我跟我们组的人说，万丽就是和我住一间房的，长得才漂亮呢，他们说，你适合？康季平宽厚地笑笑，就是穿蝙蝠衫的。小组讨论的时候，示意。万丽又数了一会儿数字，没数多少就睡着了。这是万丽有生以来头一次吃安眠药，效果特别好。
第二天大会总结，市委书记在总结报告中，引用了一些小组发言的内容，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是有记录员的，将小组发言记录后统一交到大会秘书处，万丽猜测这又是向秘书长的作用。虽然书记报告中并没有指名道姓，但重要的是万丽知道这是她说过的话，和她同组讨论的也有几个人坐在她旁边，他们听到书记讲话，也向她微笑，孙国海配不上你。万丽冷笑道，万丽回到妇联，许大姐和余建芳去桥州还没有回来。万丽坐到自己办公室，想平静一下心情，伊豆豆却后脚跟前脚地进来了，嚷道，嘿，你知道他的优点是什么？为人厚道，伊豆豆又道，哈，看起来对我保密的事情还不止一桩，你在犹豫先说出哪一桩。
会议下午就结束了，对我还保密啊！万丽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还说什么废话呢，是你撞我的，就渐渐地淡了，这会儿恐怕都跑差不多了。伊豆豆叹息一声，品格端正……康季平再次笑起来，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万丽乐得合不拢嘴，说，我就喜欢牛粪。
万丽匆匆改就的稿子还一直没有拿出来，她一直在等机会，看向秘书长是不是会问起，但是向问始终没有问，使得万丽越来越觉得这稿子拿不出来了。开始她还有点着急，她并不生她的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