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不但从军事上去着手，而且要从政治上去着想，打的对象，要打击肃清群众最痛恨，同时打他使得中间势力也能同情，否则战斗不要随便乱打。同时不要受人鼓动。战斗方面的估计不要夸大自己，应有正确判断慎重考虑和下达决心。
要团结群众及地方武装，并且与地方党及政权关系要弄好，开展坚持工作的一个先决条件。
统战工作。要帮助抗敌自卫军及抗敌协会，自卫军及抗敌协会的领导者（政委）高赞辉。东北军主要还是争取，中间势力及顽固势力可能争取的要注意争取。
财政经济问题由政权及军区解决。不但解决你们自己，而且要解决今年全旅的夏衣二万套，需要十万块钱靠你们解决。结果完全破产落空。在大炉有小规模修械所及能换造子弹并有些基础。
要帮助地方武装训练干部，在1941年要完成训练到五百至六百个干部。
今后的工作关系师部旅部及军区，三个地方，作工作报告时要三份（送师旅及军区）并要受军区指导，电台可与军区联络，并多与旅部军区发生关系。
最后回去后即交替费北工作。
1941.2.26师部对四团之指示信
蔡吴：
四团是在抗战中生长和培养起来的一个新的主力，由晋西北出动，经过三千里的行动到达鲁南，在每次战斗中都表现了他的英勇战绩。
岳家村武安等战斗更获得了圆满的胜利，兴奋了费西北群众抗战情绪。就南下郯马后一般的亦执行了师的指示，局部的恢复了郯马区域已失的原有阵地，打击了顽固投降派，及粉碎了敌扫荡，间接的配合了鲁西及鲁西南反扫荡与反叛变斗争，但更加暴露出存在着以下严重的缺点。
你们没有很好的了解与执行师给四团到郯马地区的任务是协助地方党政民及地方武装坚持郯马地区的斗争。在本身方面须尽量求得一时期以补充整训，但不放弃有利条件下打击与消灭顽固投降派之作战方针。
某些战斗不适合于今天敌后游击战争的基本原则。几次的坚攻战、争夺战、硬拼战，得不失偿（得不偿失）。
没有把握住自己主动作战指导原则，轻易受群众情绪等鼓动，尤不考虑任何方面来的情况，战前又无充分的战斗准备，对敌估计不足，表示轻敌观念，侦察警戒疏忽。同时在某些战术上是生硬守成。
某些军政干部只顾个人勇敢，不善于指挥掌握部队，不善于利用地形地物，不善于选择冲锋道路及时间，在敌火网下硬冲突围，致伤亡过大，且每次伤亡的多为老干部老战士，因之部队元气丧失情绪低萎。
对今后应基本转变的几点：
在战术原则上自己应处处是主动的，根据整个情况基本任务及各方面情形来经过考虑判断后下定打与不打之正确决心。不受外界任何影响而动摇自己，不违背今天敌后游击运动战的基本原则，应主动与灵活机动的打击消灭与消耗敌人，避免攻坚战硬拼战与敌人拼消耗战斗。
加强侦察警戒
I、利用地方党的关系建立情报网。
II、利用地方政权及群众抗日组织随时得到情报。
III、自己派出直接的各种侦察。
IV、利用在伪军中及伪组织中建立情报关系，在每得一情报后均应加以考虑研究判断，反对对情报不关心，将敌人讯号枪认为流星的麻木现象。同时注意周密的警戒并作必要的工事，严防敌袭。
每次决定战斗前应首先认清作战对象，并在地图上、实地上经过各方的判断和研究，要有不打则已，一打则全胜的把握。反对马虎不细心，轻易听信地方党及政权情报，受人鼓动刺激无原则的被动作战现象……
在平原地活动不应久住一地，甚至作战后仍不转移，等待挨打的被动拼消耗的战术（但分别作战对象灵活运用），同时反对不要阵地游击主义，并到一地均在住地周围构筑必要的工事及彻底破路工作，原则上如预先明了情况时，则不应固守村落。但在万一受敌袭击包围时，只有利用工事碉楼及坚固房屋等顽抗，并注意防毒。待黄昏后突围。（详细情形请注意研究论鲁西扫荡与反扫荡的专文，另附）
各级干部及党员在战斗中固然要起模范作用，但反对只是个人勇敢，不去掌握与指挥部队的拼命主义。
应即在部队中（特别在干部中）进行平原地河川森林村落等战斗及防打唐（坦）克汽车等快速部队的教育。在实际战斗经验中很好的去检讨，作为实际教育，提高各级干部战术素养与战士射击技术。
目前对敌（日寇）作战暂时直祈息鼓（偃旗息鼓）。四团主力主要任务是补充整训准备机动，但防止整军与战斗绝对的分开的现象。基本上同意你们现在之部署，主力相当集中苍马区整训、补充，但应以一部配合地方武装，坚持郯马地区工作，并以一小部配合地方武装向苍马区外围活动，才能真正求得主力安全整训。并应利用各种方法，分别瓦解争取孤立打击梁朱等顽固反共派，肃清敌人爪牙。你们应积极与山纵二旅打通联系，并沿马陵山脉向东南发展，以求尔后打通陇海路南北联络。
你们与地方党及政权应密切配合，以求迅速开展工作。固然地方党个别只希望主力多打仗，不照顾主力的损失，这是不对的，对党对革命有害的，但你们很好的自我检讨自己在战术上不主动的严重缺点，防止部队某些干部因屡次战斗伤亡过大，得不到地方补充而埋怨地方党甚至对他们不满意的可能现象。因为这样会影响互相团结不信任现象。
你们在郯马的几个战斗应很好的检讨，并将经验教训告我们。
接此指示后，应深入的讨论执行，并望转告你们旅部。
此致
布礼
陈光
罗荣桓
陈士榘
这一段的经历，这一次的批评，对蔡正国来说一定是刻骨铭心的。否则，他就不会把这封信工工整整、一字一句地抄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否则，他就不会在十几年后的自传中写下这样的一段话：
抗战初期政治思想水平还是很低的，对许多问题的认识还是很盲目的，看法也有很大的片面性，懂得的问题还是不多的，一切作战工作只凭勇气和热情去干，讲究方法讲究战术是很少的，一九四一年在教导二旅第四团任团长时，在郯马地区（山东郯城县及马头镇靠近江苏的邳县地区）打的九个仗是蛮干的，不讲战术的，伤亡很大，仗虽打胜了，但得不偿失，师部指示批评这样打法不适合今天的游击战争指导原则，那时在思想上还不大很通，要我们作检讨报告，当时也未作检讨，马马虎虎了事，并怪副旅长张仁初他叫我们打的。
也许正是这样的一段经历和这样的一封信给了蔡正国永久的提醒，使他最终成为了这样一个优秀的指挥员：
——对作战指挥方面：感觉自己在当团长师长或副军长的时间内指挥上还果断稳重，不是那样冒冒失失，或缺乏信心，历来打胜仗多，败仗少，吃很大亏的仗可以说没有（在自己所指挥的部队从来还没有一个连或一个排的部队完全被敌人消灭过）。战斗是积极的，历来表现有信心完成任务，很少叫苦，或叫困难。
——在战斗上还没有犯过什么错误，或出什么乱子。一九四六年的冬天至一九四七年春天，辽东形势紧张时，我们一个师在敌人后方，独立行动，独立作战，不仅未出乱子，而且还受过一次电报通令表扬，表扬我们作战积极，独立坚持敌后的斗争，配合主力几次保卫临江，起了一定的作用。
——在战斗中还注意研究战术，讲究战斗组织，还用脑子思考问题。
——自己从自己历史中来回忆检查和衡量，觉得自己既能当指挥员也能作参谋工作，能打仗，也能管理教育部队，并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和管理教育能力，还有一定的组织计划性，及司令部业务工作能力与军事素养的认识水平。
7、与罗荣桓、林浩、杨国夫、许世友、王文有关——一九四三年间的几个谈话记录
二〇〇一年冬日的一个下午，我来到北京东交民巷，到罗荣桓元帅的家拜访她的夫人林月琴老人。
这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几乎所有在军队中长大的孩子至今还亲切地叫她林妈妈。
还是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打仗的时候，组织上准备任命她为东北民主联军的政治部组织部副部长。但罗荣桓却对她说：“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当什么副部长吧。有件工作你倒可以去做。联军总部和各兵团留守处有许多到了上学年龄的孩子，没有地方上学。你可以去办一个子弟学校，要当长就去当一个子弟学校校长吧。”林妈妈当即就高兴地答应下来了。从此，那些成年累月跟随父母南征北战的孩子们就有了自己的学校，就有了嘘寒问暖悉心照顾他们的林妈妈。
我见到林妈妈时她已是八十九岁高龄的老人了，但仍和蔼可亲、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言词清晰。在与林妈妈的交谈中，我发现她对四野的许多人和事都十分了解，而且记得十分清楚，就忍不住问了一句，问她是不是记得蔡正国这个人。可惜我的问话被林妈妈的女婿在一旁截住了。他居傲地打断我说，你不要问太多，她不可能记住所有的下级。我的自尊心在瞬间被击得粉碎，话当时就卡在喉咙里了。在我拜访林妈妈的第二年，九十岁高龄的林妈妈去世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沉默了很久，一年前梗在喉咙里的那句话突然变得无比巨大，硬硬地撑在心与口之间。这时我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时没能把那句话说出来，如今只能忍着痛把它生生地咽下去了。我知道，我永远地失去了一个表达感激的机会。
我理解林妈妈的女婿，林妈妈年纪大了，他当时是从林妈妈的身体考虑，不希望我离开正题问太多的话，占用老人太多的时间。只是他误解了我，其实我只是想代婆婆问候一下林妈妈。因为罗帅和林妈妈曾给过婆婆很多的帮助，所以婆婆每次提起林妈妈都满怀感激地尊称一声林大姐。还因为我曾经看到过一个一九四三年间的谈话记录，是时任八路军一一五师代师长、兼山东军区司令员、政委的罗荣桓与教导二旅参谋长、即将赴抗大三分校任校长的蔡正国之间的谈话记录……
1943年离开滨海区时罗政委对我的批评
埋头苦干贯彻精神好。
教育工作有经验。
不太讲话，很少意见，任何环境有意见不发表。
整风学习积极，但政治上开展还慢。
过去有些意见不讲，不活跃。
在二旅工作，一般人对你影响（印象）还很好。
文化程度稍高，还要继续学习，不要停止在现状。
其实，蔡正国带领部队离开滨海去胶东任职之前，罗荣桓已经对下一步工作做了很详尽的指示。（见附后：1943年三月到抗大（教二团）工作时，分局、山东军区及胶东军区诸首长的指示录记一）但如罗荣桓这样优秀的党的高级政治工作干部，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培养教育干部的机会的。毕竟蔡正国要担负抗大分校校长的重担，毕竟蔡正国要独自带领部队长途行军穿过敌人的封锁线。罗荣桓单独留下了蔡正国，像兄长一样与他谈话，真诚地指出他的优缺点并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蔡正国把它记下了，并在长期的战争环境中一直带在身边。
还有一个被蔡正国记下来并长期带在身边的，是当时的胶东军区政委林浩与他的谈话。与罗荣桓相比，林浩的批评更直截了当，也更尖锐。
1943.11.于崔刘家林政委对我的批评
曾经有一个时间不安心学校工作。
要注意理论学习提高理论，甚至上文化课你都去听提高文化，你要多拿点时间注意自己的学习。
生活孤独不愿接近上级同级和下级，不易使上下和同级在生活上习惯上作风上融洽。
我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蔡正国将军的表情：
一个身材并不高大，但长相精干，行动敏捷的人；
一个喜欢思索，沉默寡言，有点孤独的人；
一个果敢稳重，细致内敛，善于学习的人。
婆婆突然打断我说，他爱洗澡，他是一个喜欢整洁干净的人。
婆婆说，那时整天行军打仗，卫生条件很差，但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得洗澡。结果无论走到哪，管理处都给他带一只洗澡用的大缸。部队每到一处安顿好后，警卫员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烧洗澡水。有一次，他刚跳进缸里，外面就轰炸起来。人们四处躲避，他却若无其事地一直把澡洗完，才心满意足地从缸里跳出来。
我问婆婆他发脾气吗？
婆婆说不，他生气的时候就不再讲话了，但脸上没有表情。
我又问，他骂人吗？
婆婆说他从来不骂人，实在气不过了也只是说一句“乱弹琴”，这是他最重的话了。
我有点吃惊，这与我们书本里和屏幕上充斥着的老军人形象几乎大相庭径。
我于是开始兴奋，因为我早已厌倦了那一类文盲化、粗俗化、土匪化的军人形象。
近年来，我们就像吃错了药似的，一厢情愿地为我们的前辈军人设计脸谱。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作家、剧作家们突然一哄而上，拼命地往他们脸上抹泥巴，让他们的嘴里吐脏话。几乎每个军事题材的电视剧、每一本军事题材小说中都有这样一个粗鲁、野蛮的角色，包括我自己的书。
我们以为这样一来，我们的人物个性就突出了，作品就生动了。我们也果真哗众取宠、自娱自乐了好一阵子。但有谁会知道，当我们起劲儿地把打下了整个中国江山的前辈军人江湖化的时候，他们正用什么样的目光俯视着我们。有谁会知道，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到底怎样一副可笑的形象。
我在蔡正国将军留下的一本笔记本的扉页上，看到他为自己题下了这样几行字——
对己严
对人宽
在任何场合
不随便发言
我发现将军其实是一个坚持自己的内心，决不肯轻易放弃的人。尽管领导上一再提出他不太讲话，很少意见，任何环境有意见不发表。说他有些意见不讲，不活跃。但他还是坚决地告诫自己：在任何场合，不随便发言。
附：
这是三份历史记录。
第一份是一九四三年三月从滨海去胶东任职前，时任八路军一一五师代师长、兼山东军区司令员、政委的罗荣桓所做指示的记录。
第二份是从滨海到胶东路过清河时，遇上了日本鬼子的大扫荡。蔡正国带领部队躲过敌人的疯狂扫荡之后，于五月一日来到牛郭集。清河军区司令员杨国夫为他们报告此次反扫荡经验时所做的记录。
第三份是五月十七日到达胶东军区驻地郁都后，时任胶东军区司令员的许世友和副政委王文，与蔡正国等讨论学校改编问题时所做的记录。
附一：罗荣桓的指示
罗政委的指示：
胶东环境比以前有些变化，敌人对西北两海地区的缩紧蚕食很利害（厉害）。
南海区去年还开展扩大了一些地区，东海区情况还较平静，地区亦比较大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