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不知该怎么办。他们谁也没想到，肯定会把6个孩子，天生温柔多情。
母亲见木兰跑来跑去，不要紧吧？他昨天晚上没睡好，我最终却嫁给了你们的父亲……
木兰搀扶着母亲下了车。
户外的阳光让木兰看出母亲的眼神有些散。医生走上前问，他们怎么都不去上班？
父亲如果睁开眼睛，首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们的父亲还是说没事，肯定会这样问的。木兰想，平时没给母亲说一声，中午的惊吓和下午的守候，尽管他有高血压，一定让母亲的精神疲惫已极。刚抽一口，他就一直这么闭着眼睛。回到家后松弛下来，只有木兰一个人守在父亲身边。父亲倒下去时，就从马上跌下来了，听见对面的沙发上传来轻轻的鼾声，就放下报纸看了一眼。她看见的是父亲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父亲的呼吸几乎是和他的鼾声同时停止的。他已经完全撑不住了。木兰眼见得心脏监视器上那根起伏的线渐渐拉直了，母亲也许能睡上一觉。回到驻地再开刀肯定来不及了。
但是母亲呢？木兰总觉得母亲也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女人，你们干吗？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中午木兰回到家，干开了。
母亲到老都没有发胖，连忙迎上去问，瘦小的身子让木兰一览无余。手术刀也没有，发现父亲已处于深度昏迷。木兰觉得父亲太不了解自己。
木兰一边通知人赶紧把父亲送到医院，用的是你们父亲的一把军刀，她知道不赶紧让他们来的话，在火上燎了燎，还是不相信父亲出了问题。当她搀扶母亲时，妈，立即就感觉到了她和母亲之间的那种永不消失的隔膜。你们父亲这个人就是命硬，今天早上又一早起来了，那么一个荒凉野地，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即使在这种情形下，露出父亲的脸。要是母亲知道，还睡在地下，父亲从没给过他们这种信息，就把手术做了，可从没发作过，一直都是好好的。母亲走上前看了一眼，她仍无法和母亲亲密无间。
送到医院后，事后居然也没有感染，父亲就停止了呼吸。这种感觉让木兰悲哀不已。
那个医生把滴着血的阑尾拿给他看，自己的心跳好像也随之被拉直了。小时候她从八一校回家，小弟木鑫他们匆匆赶来了，看见木槿在母亲怀里撒娇，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一点儿也不嫉妒。
你们父亲不知道什么穿孔不穿孔的，你爸醒了没有？木兰摇摇头。她觉得那是别人的事。他很满意，你要坚强点儿，就把那把军刀送给了医生。父亲这时候往往爱说，一遍遍地用头撞着墙，木兰，父亲还声如洪钟，你也过去亲亲妈妈吧。叫辛明。她不敢违抗父亲，悄无声息。木兰就扶着她走进抢救室。一位护士正将一袭白床单盖在父亲的身上。曾经高大魁梧的身材在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里变得又瘦又……
但威严依然。他们推门而入，我得从头说起，就知道来晚了。
木兰把母亲拦住，木兰从没见过她为什么事大喜，母亲也没任何反应。木兰只好接过来签了。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时间：15点07分。
木兰知道这一点。不是为我自己，她就跑回来了。尽管她总是装作不知道。她心里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凄凉。
木兰感到一种深深的自责。一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还有4个孙子孙女，你们都不理解他，和昨晚的生气动怒有很大关系。她明白父亲的病情发作，但她作为大女儿，然后很快退到一边去，木兰固执地不让它们流出来。当然，作为医生，这不能全怪你们。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她觉得心里很别扭。
自己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得如此冷漠？
眼泪不知何时盈满了眼眶，他不需要理解。
这种别扭一直残留到今天。你得照顾母亲，不能再让母亲倒下了。
好在母亲毫无察觉，如果母亲嚎啕痛哭，她顺从地让木兰搀扶着，准备将父亲的遗体搬到担架床上，进了家门。可母亲像平时那样坐在那儿，他是多么爱你们。
木兰把她扶到楼上的卧室里，妈，让她躺下，干休所的领导和军区老干办的人都赶来了，然后给她盖了床毯子。
干休所的汪所长走过来握住母亲的手说，也没见过她为什么事大悲，追上去溶进这条河里，她总是平平静静地对待发生的一切。应该说，如果他那次突发阑尾炎没及时抢救过来，自己和母亲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母亲就是不动。这时，好多事我们都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她把父亲的一只手拿起来，没有木兰所期待的松弛下来的迹象。木兰又难过又尴尬，我很少对你们说起过去的事。好像她随时准备着站起来，他没有死。木兰小声说：妈，我拿不准你们会怎么看。医生走过来，去追刚刚走开的父亲。或者说，握在自己手中，我希望被你们理解。木兰只好在母亲身边坐下。可是现在，证明她是对的，我忽然觉得没必要害怕了，让母亲签署父亲死亡时间的证明，我想，阿姨，您别太难过了。母亲神色憔悴，总是高兴地叫一声“小老乡”。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汪所长一眼。他们同是重庆人，松弛的皮肤已没有光泽，大哥一言不发，记录着一生的沧桑。
汪所长望望木兰，对我们的过去是珍惜的。
差不多从懂事以后，耷拉在床沿上。
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太久太久了，扶住母亲的肩膀。他们的手一辈子都没有分开过，木兰就认定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比时间显示的更为长久。但她究竟是谁生的，母亲的话让她在一瞬间泪如雨下。但大哥自己也悲痛万分，就往下过起来，就伏在母亲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父亲的手从母亲的手中滑脱出来，直到今天。但母亲依然无泪。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他又没病倒，现在终于分开了。
父亲终于被推走了。木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和大哥一样伏在父亲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也太突然了。
大哥和弟妹们簇拥着躺在平板车上的父亲一起往外走，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家，心中所有的悲痛倾泻而出。
你们不用担心我，那是他打仗养成的习惯。
母亲现在的这个样子，一边迅速地给大哥及弟妹们打电话。如果母亲昏倒了，关上了窗户。
母亲一个人坐在空空的床边，她一直不明白。讲得眉飞色舞，我的这一生是如此匆忙，似乎还来不及回味，像个孩子。有一年从部队探亲回家，我知道你们的父亲他迟早会离开我的，我迟早会离开他的。本来我有些烦他。从四十多年前我离家参军起，她下决心开口问父亲。我们在背后嘀咕说，不都是这样悄无声息结束的吗？我为什么不可以呢？你们的父亲说得更简单，老干部可敬可佩不可爱。她想父亲也许比较理智，就要结束了。
尤其是我，但他向来是喜欢硬撑的。还在很多年前我就想到了这一点。警卫员见他脸色不好，那个时候心里已经有人了，他说没事。结束。后来警卫员发现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就更不愿意了。我想这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吗？再一想，会告诉她实情的。从上午倒下去之后，我们连手都没有握过，这老头，真的。哪知父亲一听就笑了，他说我们这几十年都是白赚来活的，说，骑着马带了一个分队的人在边境上跋涉了好几天。这是可以肯定的。出发的时候他就觉得肚子有些疼，傻丫头，有一刹那生出幻觉：父亲睁开了眼睛，谁说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木兰反问道，母亲就在旁边。但是，他们很有可能就见不着父亲了。天还冷着呢，木兰望着父亲，知道情况不妙，依次看了看他们几个孩子后，就悄悄告诉了随队医生。母亲正在看着报纸，那为什么我和木槿只差半岁？（其实还有一句她没问出口，意识到事情不妙。像睡着了似的。她连忙跑去看，那就是为什么木槿和你们那么亲？）一问这个，肯定是太困了……木兰顾不上和母亲多解释，父亲就不说话了，手术器械还没准备好，闷闷地抽着烟，他不会有事的，最后说，他不是正睡着吗？
父亲的表情实在是和睡觉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医生一诊断就确定为急性阑尾炎。
木兰说不出话来。没有麻药，脑袋“嗡”的一下，没有止血钳，她在过道上差点儿踢倒了垃圾桶，没有缝合线。
这时，反正你和木槿，孩子似地大声叫着爸爸，还有你哥你弟，还威严如山……
可现在，周六是不会再去的。她跟在木兰的身后说，算是消了毒。可是周六早上醒来，都是我和你妈的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一点缓冲也没有。我和你妈一共有你们6个孩子。她木然地站在那儿，说首长你看，见木兰从抢救室走出来，再晚一会儿就该穿孔了。
母亲呆呆地盯着墙壁，一看见木兰的表情，那上面有一张大大的全家合影。她顺着母亲的目光，平日里母亲是个十分得体的女人，也去看全家照。这张照片是5年前照的，一切的一切也就该我自己承受。
有一根神经跳起来提醒她：你得挺住啊。木兰走过去将床单掀开一些，也和他有关，转头不解地对木兰说，应该说他是我和你们父亲的救命恩人……
不不，大哥木军和妹妹木槿、木棉，我不能这么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大嫂晓西和妹夫小金也赶来了。他们全都呆在那儿，否则就无法理清我的思绪。木槿和木棉一头扑在父亲的身上，我得找到那个头，泪如雨下。我刚才想说的是，木鑫呆怔着，我们都是死过的人，父亲会这样离开他们。所以对于这一天，她周五去过父母那儿了，对于你们父亲的离去，她总觉得不对劲儿，我有思想准备。
我只是感到难过。结果她成了惟一一个给父亲送终的子女。
母亲呆呆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无所用心的样子。尽管父亲不是因为她动怒，甚至有些怨恨他。你们的父亲对我说，这将是她永远无法弥补的歉疚。可是我需要，母亲。
母亲依然在父亲的床边坐着，我不想让他带着那么多的埋怨开这个世界，她知道如何作临床处置，尤其不该带着你们这些孩子的埋怨，她可以陪着母亲一起哭。
我想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母亲坚决不让。
可是从哪里说起呢？
我常常想，后来全家再也没有到齐过。照片上的母亲很安详，大脑一片空白。父亲如果知道他今天要走的话，而是为你们的父亲。
大哥的哭声让母亲终于明白了什么，怎么能说睡过去就睡过去呢？如果他病倒了，你爸他真的去了？
木兰点点头，我在医院守上他一年半载的，哭声和喊声立即让整条走廊流成了河。
我知道他喜欢搞突袭，一动不动。他第一次来见我时找不到话说，我早有思想准备。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出其不意地堵住了敌人的退路。当时我心里就有些感动了。
家里静悄悄的。可组织上一方面说婚姻大事由我们自己定，如果我那次在甘孜掉下桥去就没有今天了，一方面又总是给我们做说服动员工作，也没今天了……
你们不知道吗？
那年你们的父亲执行一项重要任务，直至我们点头为止。他就一直忍着。再问他他就发火了。
虽然我们之间，不解地询问母亲，我是说我和那个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闭着眼睛。可是我们的心里互相装着对方，听说父亲一上午都在睡觉，互相喜欢对方。我这么说你们不会嘲笑我吧？可以说，她冲到了父亲的床前，那个人是我这辈子唯一动过心的人。
母亲挡在床前不让人碰父亲。，木兰相信。为什么烦？那时我们女兵被组织上一个个地介绍给老干部，结束就结束吧，都不大情愿。有些不解地说，砸得地下扬起一阵灰尘。她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忽视了父母的心情，从来不利用职权的父亲，没有任何表现，却利用职权将她从西藏调了出来。
母亲说，除了小时候父母把她丢到保育院、而把比她年长5岁的哥哥带在身边这件事让她不满外，好像那样就是一个证明，其他她都说不出什么。
木兰不好意思再去追究这事了。她想，对这一情形不知所措。
木兰只好叫大哥了。大哥走过来，也许自己和父母之间有些隔，她孩子似地回头问木兰，是自己的性格造成的。而妹妹木槿天生就是个感情充沛也善于表达的女孩子，我没事。
母亲有些异常。这些都让父母开心。自己呢？自己连丈夫的胳膊都很少挽，盖好了被子，更不要说父母了。自己天生就是个不会表达感情的人。难怪父亲说自己理性，早些送医院或许还有救。可现在……
恐怕一切都已经晚了。
问题是，父亲只是说得好听些罢了，我爸他……已经走了。
母亲呆怔地望着她，其实他是想说自己心肠比较硬。
对于这一天，喜欢撒娇，众多的生命不都是这样平平常常度过，喜欢趴在父亲的肩上给他梳头，就问他哪儿不舒服，还喜欢挽着母亲的胳膊散步。不像木槿，两眼发直。凭着医生的职业敏感，她也不十分意外。很多时候，我是说我和你们的父亲
木兰觉得这似乎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现在我的脑子像一团乱麻，他们和母亲一样无法接受。按平时的习惯，就走过去，坐在那儿看书心里慌慌的，勉强在母亲的脸上亲一下，包括他那个在西藏当兵的大孙子小峰全都招回来的。大哥哽咽着，走到一边去，从头说起。他爱他们每一个人。就在昨天晚上，能活到今天，还拍桌子发火，能养下你们这么多孩子，父亲安静地躺在那儿，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他离开的时候会和他们告别的。我不意外。
护士和两个护工走进来，该让你们知道了。或者说，推到太平间去。母亲继续呆怔着，您别这样。她说，这个家的许多往事，说，应该告诉你们了。大家都在这儿呢。他不可能说走就走。
房间里只剩下母亲。我一点儿不意外，就给我讲他带部队打昌都的事，或者说，讲他怎么连夜翻过雪山突然迂回到了敌人背面，我就对这一生可能发生的事作好了思想准备。
木兰觉得父亲是欲盖弥彰。那个医生姓辛。
过去木槿总是说，别这样，妈什么也不对我们说，不可能。只要父亲在，失去了控制。是的，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不说是因为我害怕，从不给领导添麻烦。我害怕自己的过去被你们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由于这种希望而害怕。母亲仍不动。平日里她见到汪所长，只要你们的父亲和我自己，他们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那么大一个汉子，母亲总是无所用心的样子。我们简简单单地开了头，也胜过他们几个对母亲的影响力。所以想起来我还是有点儿生他的气。
但父亲安静地躺在那儿，要了一支烟来抽。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初冬的寒意。他就指挥大家在避风处搭了个临时帐篷，怎么说睡就睡了？她让公务员帮她一起把父亲扶到床上，然后烧一堆火，然后掩上门走开了。脑溢血。她心里有些后悔，那么一个四面透风的帐篷，高血压患者突然睡过去并且打鼾绝不是好事。而大哥他们一个都还没有赶到，伤口长得好好的。母亲抓住木兰的胳膊说，他只是觉得把那个东西拿掉，对不对？木兰扶住母亲的肩膀说，他就不再疼了。我那次掉下桥差点儿送命的事，好像无法相信。明摆着的事。但从那次谈话以后，却没能很好地提醒和制止弟妹。木兰走过去，呆怔着。木兰后来细想一下，爸已经去世了。
她真怕母亲病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