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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兔子靠腿狼靠牙,各有各的谋生法。--汉族谚语(1)

独眼老狼枕着胜利果实--尸体已僵的大角马鹿,尽想些高兴的事情,眨巴独眼的频率加快,它心里很激动。此时它和远在哈尔滨的卢辛一样,差别是卢辛和叫娜娜的女人糖似的融化,它只是回想往事,同是一种动物族群的头目,美妙的事一个正在进行时,一个却是过去时。

独眼老狼在情场上不能与卢辛相比,但远比亲娘黑眼圈得意,因此得到的也多。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狼王后单耳立与独眼老狼相遇。族群中任何一个成年的男狼都有帮助其他女狼哺育、喂养子女的义务。

狼王后单耳立真是不可思议,瘦小的身躯一胎竟然生三崽。这三个小家伙食量大得惊人,包括尖嘴巴狼王在内,四只大狼不停地拖回食物,仍旧供不上嘴,狼崽饿得嗷嗷叫。

独眼老狼特别卖力,叼回的动物也多。狼王后单耳立对独眼老狼很满意,整个喂养阶段,狼王后心里装进独眼老狼,感激、倾心、爱慕,碍着对尖嘴巴狼王的忠诚,只能守身如玉。论年龄王后单耳立,相当人类四十岁的样子,四十岁女人还风情万种吗?王后单耳立风韵犹存,瘦小却有着强烈的欲望和暴发力,体壮如牛的尖嘴巴狼王勉强应付。于是,王后单耳立感到不满足,它的道德底线在遇到独眼老狼后摇摇欲坠,要折要断,冲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狼王后单耳立第一次出轨是一次集体捕食回来,它与独眼老狼并肩而行。平素很难近距离接触,连眉来眼去的机会都没有。漫长的归途,给有情人提供了机会。狼王后单耳立色胆包天,忘却自己在族群中的地位和特殊身份,公开表示爱--用尾巴抽打独眼老狼。

异性的调情、挑逗,独眼老狼有些羞涩,它还是处男啊!但它懂了,单耳立的意思它懂了,自己何曾不渴望。只是它还不敢,平常仰视的狼王后,敢碰吗?

穿越茂密的树林,族群拉开距离,狼王后抓住这个大好时机,给了独眼老狼一个狼式的深吻。

这一吻使独眼老狼情窦打开,一场姐弟暗恋开始。

在狼王后的教导下,独眼老狼完全明白了男女事,经常和狼王后幽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让尖嘴巴狼王发现,对妻子的偷情它表现出绅士风度,没立刻惩罚它们。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发誓咬死独眼老狼,雪耻夺妻之辱。

独眼老狼在蓄积力量,它没听见尖嘴巴狼王咬牙切齿复仇的声音,要打败狼王,登上王位决心已铁。

尖嘴巴狼王没把独眼老狼放在眼里,族群中能打败自己的狼根本就不存在。

生命听从规则的指挥,尖嘴巴狼王按照狼族的规则--决斗,是死是活,看谁强大。其实它可以运用潜规则,动用至高无上的王权,把美好的东西占为己有。尖嘴巴狼王没这样做,并不等于它道德高尚或明君什么的,而是他小觑对手,自信轻而易举就能打败情敌。

独眼老狼走向强大的狼王之前,瞥见狼王后单耳立的那只耷拉的左耳忽然竖立起来,不遇到特让它亢奋的事情,左耳始终处于静伏状态,像夜晚一只守望家园的狗。

如果说王后美丽,双耳恢复常态才是最美丽的。独眼老狼有幸见到王后最美丽的芳容,那是它们亲密的时候。在自己去和尖嘴巴决斗时,它竖立起耳朵,狼王后的展示美丽,是一种鼓励:打败狼王!

独眼老狼先是一口咬掉尖嘴巴狼王的一只耳朵,这又是一个难解之谜。它可以咬伤狼王的任何部位,尖尖的嘴巴最容易咬到,偏偏咬狼王耳朵,破解起它的动机来就会很困难。

直到这时,尖嘴巴狼王才猛然醒腔,面对的不是族群的一位普通的臣民,是要争权夺位的挑战者,已不在情敌的层面上。

可是,狼王醒来太迟太迟,一切都晚了,独眼老狼将那只耳朵吞下肚,第二个攻击点正是狼王令全群惧怕的尖嘴巴,有力地咬住并撕毁它。

尖嘴巴狼王投降,做出狼的认输姿势:身子朝后仰倒,将身体最薄弱也是最致命的喉咙暴露给胜利者。

独眼老狼停止了撕咬,它们遵守不侮降者的信条。

一代狼王尖嘴巴带着累累的伤痕,带着无限的屈辱,极不情愿地走下王位,像许多失败者一样,含泪离开族群。

是夜,独眼老狼带着隐隐作痛的伤口登上狼王的宝座,没有举行任何加冕仪式,迫不及待地钻进香洼山最高处的宽大洞穴,单耳立狼王后在等它。

有情狼总成眷属,过去那未了情浓烈了它们的感情。不久,一个爱的产物--蹓蹄公狼出生,极活泼可爱。

后来,蹓蹄公狼成为父亲的竞争对手,丢掉王位的独眼老狼被儿子赶出族群。

一列火车通过,亮子里火车站南闸楼里的谈话被冲断,朴成先去接车,小松原得以和朴美玉单独呆一会儿。

朴美玉更大胆地望着小松原,她对这个日本鬼子似乎不太恐惧,对其他的日本鬼子就不同了。

“送饭时躲开日本人,他们祸害人呢!”朴成先嘱咐朴美玉,女儿一天比一天绽放和美丽,作父亲的才这样提醒。

“小松原呢?他看上去也没那么坏呀。”朴美玉没吃透父亲嘱咐的精神实质。

是啊,朴成先真拿不出来小松原也是坏东西的事例。他很笼统地说:“日本人鬼着呢,离远点儿好。”

关东的语言中,鬼往往是坏的代名词,譬如鬼混、鬼把戏、鬼鬼祟祟、鬼蜮伎俩等等。

“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坏?”小松原问朴美玉。

朴美玉摇头。

“你爸爸认为我坏?”小松原问。

朴美玉使劲摇摇头。

“都不是,那我说要帮助你们,你和你爸爸都……”小松原没说完,朴成先一边卷他手里的旗帜,一边走进来。

“太君,为什么让我们走?我还是没懂你的意思。”朴成先说。

小松原看了一眼朴美玉。

朴成先在想,小松原一直望着女儿的眼睛,会不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美丽有时就是祸。

“美玉,你认得红月亮花吗?”小松原问。

“认得,很好看的。”朴美玉回答,面容像一朵野花。

“你去采几枝来。”小松原说。他以此为借口支开她。

“你得等到明年夏天,红月亮花早谢啦。”朴美玉说。

“哦,那现在甸子上还有什么花呢?”

“多哩!旱莲草……”朴美玉如数家珍说出一串晚秋的野草花的名字,说到花她就兴奋,自己也绚丽地开放。

“去采花吧。”小松原说。

朴美玉在小松原的视线里飘走,直到变成一只小蝴蝶落入草丛里,他才转过头来,看着朴成先说:“有人要你女儿一颗眼球。”

“啊!”朴成先惊愕。

“你赶快带朴美玉走,晚了就来不及了。”小松原说。

“啊,啊,眼球,眼球?”朴成先语无伦次。

“听没听明白我的话呀?”小松原问。

“懂,懂啦。太君,谁要我女儿的眼球?”

小松原有些不耐烦:“别问了,今晚你就离开亮子里,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谢谢太君。”朴成先说,他送小松原过了铁道岔。

小松原顺着铁轨走了一段路,回头望眼南闸楼,朴成先木桩似的戳在那里,他做了一个手势,希望朴成先能理解他的手语:赶快走。

守备队部夜晚比白天的人还少,大部分人出去巡逻,院子很静。小松原躺着,思谋尽快弄到那颗眼球。

“你不愿意抠人的眼睛,只好用动物的代替。”生田教授说。

动物的眼睛可以代替,这一消息乐得小松原一下跳起来。只要不去挖活人的眼睛,去弄什么动物的眼睛都行,猫的狗的鹰的……

“我只做过一例动物眼睛移植给人,极其秘密地私下进行的,至今鲜为人知。”生田教授说,“这个秘密还要保下去,不能对外公布。”

“给我们队长换上动物眼睛……”

“我只好冒险做一次。唉,为了你完成任务,我不得已而为之。”生田教授说,“不是所有动物都行的。”

“什么动物?”

“狼。”

狼?小松原听着噗地笑了,一个严肃的话题,他却觉得十分好笑。

生田教授望着小松原,外甥一脸稚气,连责备的话都不说了。

“舅舅,我们队长有一只狼眼,夜里外出就不用带手电筒了,真好玩啊!”小松原手舞足蹈。

“科学的事你不懂,并非像安装机器那么简单,将你们队长的眼球拿出去,把一只狼的眼球塞进去……不是的,是用眼球的一小部分。”

小松原听不懂太专业的东西,门外汉也只能猜想到这个程度。是囫囵个的还是用一小部分,在他看来都一样,总之是一只动物的眼睛装配上去了,他们的队长有着两种动物的眼睛。

“狼眼睛能搞到吧?”生田教授问。

“没问题。”小松原胸有成竹,“我认得一个狩猎队的头儿,弄一只狼眼睛轻松。”

“你一定和他交代清楚,保密,不可对外人泄露真相。”生田教授叮嘱他的外甥。

小松原躺在守备队的营房里,正按舅舅生田教授叮嘱的寻思他下一步的行动。

“今晚就去找韩把头。”小松原再也躺不住了。

走出守备队部的小松原,手里提上那只液氮罐。去见韩把头,是去求人家,总不能空着两只手,他想好了要带的见面礼。

亮子里镇只有一条街,所有的商家店铺都在街两侧林立。标志商业繁荣是那招招的店幌--模型幌子,包装幌子,象征幌子……装饰的图案简直就是一座动物园:龙、鹿、狮子、熊、兔、雁、鹊、鸠、鹑、鹤、蟾蜍、蝙蝠、蝴蝶……唯独没有狼,小松原要找的就是狼。

小松原朝挂着红色葫芦幌子酒肆走去,队长带他来买过酒,林田数马即兴吟起中国古人的诗句:“村远路长人去少,一竿斜日酒旗闲。”

哐哐!小松原敲已打烊的店铺门。

“来啦来啦!”店老板提着灯笼出来,他都没往上部分照,就认定来人的身份,锃亮的高腰马靴只有日本军人才穿的。“太君,您……”

“来篓大高粱。”小松原说。

“您要多重装的?”店老板问。

“二十斤的。”小松原说出多大的包装。

“好嘞!太君您稍等。”

很快,店老板抱出一只柳条酒篓,殷勤道:“我叫人给你您送过去吧,太君。”

“不用啦。”小松原扛起酒篓,上路。

小松原没走多远就气喘,到韩把头的驻地玻璃山,至少有二十几里路,其实还不止呢。

“找一个小扛(苦力)送就好了。”

此次去弄狼眼睛,不可让外人知道,就是守备队的人也不叫知道。看现在的情形,天亮也走不到玻璃山。

“租一匹骡子。”小松原终于想出办法。

在以骡马作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亮子里镇上有马、骡、驴出租业务,相当于现今的出租车。一般的由大车店来经营,亮子里镇是一家叫“通达”的大车店来做这项业务。

小松原连夜上山,一匹骡子驮着东西。

深秋的夜晚,风走过原野的脚步沉甸甸的,植物成熟的味道弥漫着。小松原沉浸在五谷杂粮的香味里,呼吸着秋天的气息。一个人在走如此远的夜路,他还是第一次,心里惴惴不安。

路两旁秋天的植物颜色本来就深,夜幕下黑乎乎一片,黑乎乎的地方是罪恶的家园。四周寂静,骡子的脚步历来就轻,叩磕地面的声音很小。东北民间送葬的冥器是骡子拉车,其意是骡子走路轻,免得惊动其他的野鬼。

小松原巴不得骡子能发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蹄声,他太需要一种巨大的声响来为自己壮胆。他的手没离开枪,子弹已上膛,随时都可以击发。

一个带枪的日本兵在那个夜晚他怕什么?是藏在草丛里的狼,还是胡匪?总之小松原是害怕了,眼睛盯着发黑发暗的地方,警惕着。

玻璃山还很遥远,眺望不见。骡子背负的东西很少,走起来更加轻便,蹄音更轻,几乎就听不到。它也奇怪,为什么雇主不骑自己走,那样速度才能加快,它不愿意把时间耗在道上。

嚓嚓,一条黑影从草丛蹿出,横穿过道,小松原端枪对着黑影,随时都可开枪。黑影停了一下,回望他一眼,而后逃走。

“不是狼。”小松原悬起的心慢慢放下来,他通过黑影的身材大小,尤其是眼睛断定不是狼,狼是夜眼,闪光发亮。这个东西几乎都看不清它的眼睛,大概是狐狸或山狸子什么的。

一场虚惊过后,小松原不再步行,要骑骡子走。他遇到了难题:骑骡子哪个位置呢?

不是所有轻乘型的动物你随便爬到它的背上,骑它哪儿都行,这涉及行走速度和你的舒服。当地有句谚语告诉你骑乘的经验:骑驴骑屁股蛋,骑马骑腰当间。

马和驴如此骑法,那骡子呢?小松原骑过马,也骑过毛驴,只是没骑过马和驴或驴和马的产物--骡子。小松原在自己生活的经验里没找到骑骡子方法,于是他就想到一个骑骡子的人。

小松原连连说他的名字:“韩把头,韩把头。”

“谁念叨我啦?”黑暗中有声音鸟一样飞过。韩把头摸着发热的左耳朵:“耳朵滚热滚热的。”

“哪只耳朵?”吴双问。

“左耳朵。”

“好啊,有人想你哟。”

当地人相信一种说法:左耳朵发烧有人想,右耳朵发烧有人讲。

“唉,谁会想我?一个人吃饱连狗都不用喂啦。”韩把头说,声有些凄凉。

马架里没点灯,为省斤贵的煤油。两个男人的夜晚点不点灯无所谓,彼此听见说话就成。

几天过去仍不见海东青的影子,这个灵物八成发觉韩把头他们的动机,今年冬天想用我们去捕狼,没门儿!鹰也许真这么想的。捉不到海东青,韩把头决定捉下去,直到带两只海东青回去。

“什么时候人们没有偏见就好了。”韩把头拣起先前的话头,感慨地说:“把我看成和杀大牛的一路人了。”

杀牛在关东看作是不好的事情,这与当时低下的农耕生产离不开牛有关,“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农民的梦寐以求的小康生活。人们处在一种矛盾之中,年老病弱耕不了地的牛要宰杀吃掉,可谁来杀?关东便产生一个行业,或者说一类人:杀大牛的。

杀大牛的人多是孤拉棒子绝后气(无儿无女),他们以杀牛为业,挣些工钱。

杀大牛的人有几个好结局?家里摊上倒霉的事,他一定会说:“前世杀大牛了,让我们倒血霉!”

人们用一样眼光看以打猎为生和杀大牛的人,是不公允的。可是这种不公允被大众所接受,那么受害的就是这些打猎的人,谁家有女肯嫁打猎的啊?

韩把头的心上有块疤,是他永世难忘的痛。

韩家祖辈打猎,那时爱音格尔荒原到处是野兽,狼虫虎豹都有,很多人都以打猎为生。到后来,草原没了虎豹,只剩下狼虫,人们开荒种地,没人靠打猎过日子了。

“连皇帝都把打猎作为玩啦,儿子,咱们韩家到我这辈上打猎就结束了,我死后你把枪埋喽,安心种地吧。”父亲临终前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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