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我撇撇嘴，唾了一唾，含怒道：“刚消停几天，你又要来惹我，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是病猫了。”说着，站起身子，狠狠地踩了踩他的脚。
万之扬立刻变了脸色，忙呲牙裂齿道：“罢了，我说错了，请姑娘高抬贵脚，放过我吧。”
我笑了一笑，加大力度踩了一下，方才慢条斯理地抬起脚。万之扬瞧了我一眼，纳闷地问道：“好了，不说笑了，你刚才为什么叹气呀？”
我浅笑道：“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呀？”
万之扬一愣，赌气地哼了一哼，眼中却闪过一丝淡淡的黯然。
我莞尔一笑，朝他道：“乖，别生气了，姐姐待会儿去拿银子，给你买糖吃。”
万之扬撑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在离他几步的地方重新坐了下来，方才开口道：“你还记得前几天那个身着浅红色衣服的女子吗？”
万之扬以手支额，缓缓道：“当然记得，那女子虽然蒙着面，但看她身材玲珑有致，应该是个绝世大美女吧。你们两个，简直有天壤之别呀。”说着，叹息一声，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怜悯地道：“雪雁妹妹，你怎么长成这个样子呢？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也没身材。你穿上男装，活脱脱就是一个假小子呀。”
我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她们家提亲，将那美人娶过来吧。反正她如今是自由身，依你的身份地位，她也必定会应允的。”
万之扬摇头道：“小妹妹，成了亲的男子，身价立刻就降下来了。这世上有数不尽的美女，环肥燕瘦，风姿绰约，各有各的美。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找个女人来拖我的后腿呢？”说到这里，淡淡一笑，眯眼道：“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怎么可能呢？”
我翻了翻白眼，忆起他放荡不羁的性情，无话可说。万之扬挑眉道：“得了，别说这个了，还是继续谈刚才那个话题吧，你为什么叹气呀？”
我蹙起眉，将自己心中对薛宝钗的疑窦说了。万之扬沉吟片刻，便笑道：“你若想知道，我带你出去打听打听吧。”
我吃了一惊，咬唇道：“你有办法？难道你认识忠顺王府的人？哎呀，莫非你在忠顺王府安排了细作？”
万之扬从容一笑，挑挑眉道：“不认识那些人，也没有什么细作，不过，山人自有妙计，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你去换身衣服，我们快去快回。”
我打量着他，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含笑应允下来，转身回房，换了一身素淡清爽的衣服，又跟春纤打过招呼，方才出了听雨楼，随着万之扬从侧门出来。
出了西宁王府，万之扬便笑道：“我带你到落霞楼坐坐吧。”带着我在大街小巷里穿来穿去，最后停在了一个精巧的茶楼前。我细细看时，见来往宾客皆乘坐着华丽马车，衣冠楚楚，文质彬彬。便在心中暗赞，真是个雅致的地方。
万之扬带着我走进去，跑堂立刻笑脸相迎，打千问安，道：“哟，这不是三公子吗？您可好久没来了，快楼上请。”
万之扬朝跑堂笑道：“来一壶极品碧螺春吧。”轻车熟路走上楼，选了一个临窗的雅间。我看着房间，见屋中摆了几件梨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书画，靠窗的案上供着个白瓷瓶，素雅至极。
我打量了一下，随着万之扬坐下，笑吟吟地道：“没想到你竟是个雅人了。”
万之扬淡淡一笑，并不说话。这时小伙计将茶送了上来，另有几样精致的点心和瓜子蜜饯。待小伙计将茶点摆好后，万之扬笑道：“你到倚云楼跑一趟，将柳如烟姑娘请来。”
小伙计忙答允了，跑出去叫人。如烟姑娘？这名字很熟呀。我蹙起眉，忆起这是青楼女子的名字，便扫了他一眼，暗自忖度，是了，过了这么久，京城的流言也该淡下来了，他自然又有了花天酒地的念想了。想到这里，便冷冷一笑，径直端起茶盏品茶。杯内经冲泡的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我轻抿了一口，入口清凉，鲜爽生津，唇齿留香，便在心里暗自赞叹。
不久之后，门外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股淡雅芳香随之飘了进来。来人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的进了房门。我细细看时，见那女子年约二十，一身天蓝色细绸衣裙，乌发如云，明眸似水，瑶鼻檀口。淡扫蛾眉，薄施脂粉，身段婀娜动人。气质清雅脱俗，浑身上下，竟毫无风尘之气。
柳如烟朝万之扬盈盈一福，柔柔地道：“见过三公子。”
万之扬轻轻点头，神情温柔，唇边含笑道：“几月不见，如烟姑娘越发出挑了。”
柳如烟用帕子捂住嘴，轻笑道：“几月不见，三公子的病好了吗？”婉转动听的话语里有说不清、道不尽的暧昧。
万之扬面上一红，含着薄怒道：“我好端端的，哪有什么病？那些流言蜚语是一个嘴碎的人刻意散播出来，为的就是污蔑我的名声罢了。”说着，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我回过神来，立刻想起自己在青楼里散播的谣言，不禁噗嗤一笑。
柳如烟一愕，蛾眉微蹙，看了我一眼，诧异道：“这位是？”
万之扬瞥了瞥我，淡淡地道：“只是个小丫头罢了。”
我起身朝柳如烟福了一福，笑道：“姐姐好。”打量着柳如烟，真心赞道：“姐姐长得真好看，是个少见的美人呀。”
柳如烟绽开了笑脸，温柔地道：“小妹妹，你嘴真甜，进退有礼，真懂事呀。”
万之扬冷冷一哼，淡笑道：“进退有礼？真是活见鬼了，你是没见过她平时的样子。她野蛮起来，简直就跟疯子差不多。”
我心中大怒，立刻拍案而起，喝道：“闭嘴。”边说边冲过去踩他的脚。
万之扬侧身躲过，眉眼都弯成了好看的弧度，眼底闪过一抹淡笑，愉悦地道：“呵呵，原形毕露了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立即站定身子，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转头看着柳如烟，尴尬地笑了一笑。
柳如烟的一双明眸在我与万之扬之间流转，一脸的好奇和诧异，最后终于笑道：“三公子与这位妹妹关系很特别呀。”
这句话明显是在调侃，且带着一丝淡淡的暧昧。我翻了翻白眼，微微蹙起眉头。万之扬轻咳一声，朝柳如烟摆手道：“你坐吧。”
柳如烟应了一声，提起裙子，盈盈坐了下来。
万之扬敲敲桌子，正色道：“忠顺王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柳如烟悠然一笑，得意洋洋地道：“若是这个，你得问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忠顺王府的那几个公子哥儿常来倚云楼，他们府里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我听到这里，这才明白万之扬将柳如烟唤过来的用意。是呵，京城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当属青楼了。那些恩客，在青楼女子面前，自然是无话不谈的。所以，要打听消息，找这些姑娘最恰当了。想到这里，对万之扬不由生出一丝淡淡的钦佩之情，他竟是极聪明的男子呢。
这时万之扬继续问道：“有一个姓薛的女子，近来常去忠顺王府走动。她的情况，你知道吗？”
柳如烟轻轻颔首，答道：“听楼里的姐妹提过，你容我仔细想想。”合眼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流畅地接道：“这位姓薛的女子，被元妃娘娘赐婚给贾家那个名唤宝玉的二公子。后来不知何故，竟然与贾二公子和离了。不过，听说贾家的老太君给了她两万两银子做补偿。上个月，这位薛姑娘花了大约一万两银子，买下一件忠顺王妃心仪已久的名贵珠冠，托人送给忠顺王妃。王妃喜欢得不得了，当即便召见了这位薛姑娘。之后，薛姑娘便常到忠顺王府走动，时不时还会送一些珠宝首饰给忠顺王妃。薛姑娘善言解语，态度恭敬谦和，与忠顺王妃相处得极融洽。”说到这里，便停下来抿了一口茶。
我轻轻颔首，薛宝钗素来极有心计，这对她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柳如烟继续道：“后来，忠顺王妃将薛姑娘引见给忠顺王认识。薛姑娘一见了忠顺王，便哭得声泪俱下，跪在忠顺王面前求情。原来她有一个名唤薛蟠的哥哥，犯了事本来已经用银子将关节打通了，但忠顺王屡次发难，因而她哥哥如今仍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万之扬挑眉道：“如此说来，这薛姑娘倒也是个苦命人。哥哥不争气，连累她必须到处奔波周旋。”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柳如烟淡淡地道：“没想到三公子还挺怜香惜玉嘛。”冷笑一声，方才续道：“我可不觉得她可怜，这个女子，心机深得可怕，哪里是个善角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