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第一场雪降临时,学校也放假了。
师生们一走,校园里便沉寂无声,只有我一个人在操场上用脚印梅花。
守门的老头总是看着我,眼里全是怜惜。
亚晴说:“等我放假,我们一起回家过年。”
我点头。
母亲打电话来,一年之中难得的几次。
“片儿,你好吗?”
“是的。”
“放假了不回家吗?”
我哪儿有家?
“回来一次吧。我是说,你爸爸住院了,是肺炎,他想见你。”
他想见我吗?不打电话给我。
“他喘气,讲不出话。我们陪着他,你回来吧。”
给晴发条信息,我回去了。
当我站在四个爸爸妈妈面前,我才明白,自己一直在幼稚的做着蠢事。世上的诸多事情都不能因为自己而改变,包括父母的婚姻。那年我上大一,他们要离婚,我用尽所以的办法甚至用死来威胁也没能挽救一个家庭的分裂。在我出车祸昏迷的那几天里,他们领了离婚证书,由于了解我的固执,他们并没有要求法院将我判给哪一方,而是将房子转到我的名下,并每月支付我在学业期间的生活费。
我拒绝接受他们的一切支援,白天上课,晚上去饭店端盘子,那套留给我的房子也从没回去住过。
四年了,这是第一次全体大会面。他们四个人像老同学,令到我无法明白,人如何能宽宏大量的坦然的面对自己从前的爱人。
父亲鼻孔里插着输氧管,默默的看着我。我曾经在他的办公室和他大吵,他当着我的面哭,我发誓永不认他。
我伸手去握住他的,这一瞬间我们又靠拢了,我的生命是他给的,永远无法改变。
他的妻子的手伸到我的肩上,温柔的说:“你好好养病,女儿回来了,我会好好接待她。”
曾经有多恨她。她是父亲的秘书,抢走我的幸福和快乐。我对她大打出手,她在我面前哭,我发誓永不原谅她。
母亲对父亲关怀的说:“医生说了不要紧,片儿回来了,你很快会好的。”
“是啊!”母亲的丈夫说:“小片住去我们家,等你出院了再去接她欢聚。”
曾经有多恨他,他在母亲绝望的当头乘虚而入,让母亲毫不留连的和父亲分手。
“不了。”我说:“我回家,你们忘了,我还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没有人坚持,我的倔强他们早就领教过。
门被推开,一些人涌进来,有的捧鲜花,有的拎水果,有的还提着保温瓶。
“伯父,你好些了吗?”她是母亲的继女,抱着才半岁大的儿子。
她看着我,吃惊的说:“小片,你——你几时回来的?”
我叫她:“冯妍。”
她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温柔,愣了一下,随即笑说:“儿子,快叫小姨。”
我的眼光停在另一个人身上,没想过他会长得这么高。我去他家打他母亲,他抱着我,我推开他时撞在茶几上,额头撞了一道口子,到现在伤疤都在。
“小片!”他大叫:“你怎么这么瘦了?你看我多高,你现在可打不过了。”
我看着他额头的伤疤,说不出话来。
他的母亲拎住他的耳朵骂:“没大没小的,给我闭嘴。”
他冲我挤着眼睛。我想,他忘了吗?他不恨我吗?
见也见过了,我告别。
邓豪说:“欧小片,我用摩托送你吧。”
母亲制止。“她头部受过伤,不准坐摩托。”
我说:“好!你送我吧。”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切都那么熟悉,虽然四周布满灰尘,但我仍能闻到空气中熟悉的气息。
就连墙上的全家福都在。
我开始打扫房间。邓豪边拖地边说:“我爸长期在外风流,妈受不了才离婚的,至于和你爸,可能日久生情吧,我能理解。”
我不作声。
“冯妍她妈妈死得早,是她爸将她一手带大的,一直没给她找后妈怕她不好过。后来冯妍结婚了,冯叔才打算找个老伴,就和你妈啰,我也能理解。”
我看着他,他多大?为什么能了解人的无奈和不幸?而我为什么不能如此宽容?
“你多大了?”
“十八岁,高三。”
“成绩怎样?”
“老师就是老师,一开口就是学习成绩,我嘛,不用说,不偏科,每门学科都能及格。”
“不想上大学?”
他耸肩:“想又怎样?反正考不上。”
一切收拾干净。他说:“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好闷的,干脆,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了。”
他眨着眼:“你不怕鬼?”
我瞪着他。
他又耸肩:“小片还是那么不易接近的。好吧,留个号码给你,有需要随时CALL我,OK?”
关上房门,开亮所以的灯,看了半夜的书,一直不敢睡。
外面又在下雪,房里的一切有些说不出的狰狞,心跳声,自己听得见。
天亮了才敢入睡,讨厌的门铃声又把我吵醒。
邓豪,他背着书包,对我说:“你爸我妈命我来这里做功课,请你帮我补习。”
我连眼睛都睁不开。
“哈!果然一夜没睡吧!我正好上网,你继续做梦吧。”
醒来时已是中午,对他说:“别玩了,做作业。”
他笑:“吃饭去吧,吃了饭再做。”
两人到一条小吃街随便吃了些东西。他说:“小片,我们去公园照相吧,多美的雪。”
“我从不照相。”
“我的技术不是一般的好,会把你照得特别漂亮。”
我瞪着他。
他孩子气的耍赖:“求你了,去吧。”
去公园照了相,又堆了个雪人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回到家是晚上九点了。
他掏出书本,打着哈哈,完全吊儿郎当的。
“你——必须认真。”
“多严肃啊!姐——姐。”
姐姐!心里一暖,这个词多好听啊!
他的功课那么差,又完全不认真,我长叹,用笔敲他的手背。
他问:“你上网吗?”
“很少。”
“交友啊,聊天啊,多有意思。”
我又瞪他,他伸手取了我的眼镜说:“眼睛多美呀,明天,我带你去
配隐形眼镜。”
我大叫:“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写作业了。”
睡意上来,已是凌晨三点。
我吩咐他:“去睡客房。”
他眨巴着眼问:“有没有男人与你共处一室过?”
我挥手打过去,他逃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