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恐怖蜡像馆——【美】罗杰·托利 (1)
格里夫？威尔克斯非常喜欢恐怖蜡像馆，甚至喜欢到了痴迷的程度。他是一家杂货店里负责送货的小伙子，他总是利用上班时间，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每星期去参观蜡像馆一两次。
即使是在白天，恐怖蜡像馆门前的红黄两色霓虹灯也亮着，格外引人注目。在进入恐怖蜡像馆之前，参观者要先经过一条黑暗的、阴森森的走廊，走完走廊后左转，参观者就可以看到一个血腥的谋杀场景：一个老头正坐在厨房吃晚饭，一个金发披肩的女郎，正把刀插进他的脖子中；老头的晚饭是两根香肠和两块白菜。接着是一个绑架的场景，参观者可以看梯子的顶端从育婴室的窗口伸出来，绑架者正从窗户向外爬，他露出上半身，腋下挟着一个小男孩。另外，那里还有马拉在浴缸中被夏洛特刺杀的场景，还有克里斯蒂用他的长筒袜勒死一个男人的蜡像场景。
格里夫喜欢每一个场景，从不厌倦。一般的参观者总是带着庄严而惊讶的神情盯着那些场景，但格里夫不是。他总是忍不住要露出微笑，甚至想要大笑。这些场景非常滑稽，为什么不笑呢？
再往里走，展示的是一些拷打折磨的场景，既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当然，刺杀肯尼迪的场景也在那儿，甚至还有一个前几个月才发生的谋杀场景。
格里夫对恐怖蜡像馆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在那里待一个晚上。有一天晚上，他在口袋里装了一个吉士汉堡，很轻易地就满足了自己的这个愿望。
蜡像馆里面有三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在门口卖票的胖胖的中年男人，格里夫对这些了如指掌。在里面工作的三个人是两男一女，那个女人也很胖，40岁上下，一头棕色的卷发，戴着一副眼镜。她在蜡像馆的正门前检票。
在里面工作的两个男人中，有一个负责解说，虽然认真听他解说的人并不多，但他总是说个不停。另一个男人一头黑发，也像那个女人一样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格里夫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只是看到他经常在馆里走来走去，有时会阻止那些想闯入展示场景中的小孩，也许他还会管管小偷，也许还可能是在那些黑乎乎的地方保护前来参观的妇女不受到骚扰。
他注意到蜡像馆晚上9点30分关门，所以在9点15分时就开始催参观者离开。格里夫经常在晚上逗留到最后，所以他知道溜进一个黑暗的角落是非常容易的。后面角落一扇门后面有一间工作人员专用的衣帽间，他还从那个方向听到过抽水马桶的声音。
11月的一个晚上，格里夫躲到蜡像馆的一个黑暗的角落的黑影中，听到那三个工作人员正准备离去。那个名叫米尔达的女检票员从售票员弗兰德手中接过钱盒，仔细地数好钱，然后把它放到衣帽间的某个地方。格里夫对钱并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在这里待一个晚上，然后可以向人炫耀这件事。
一个男人喊道：“米尔达，晚安，明天见。”
米尔达应声说：“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吧？我也要走了。哎哟，我真是累坏了！不过，我今天晚上还要去看歌剧。”
另一个男人毫无兴趣地重复道：“歌剧？”
显然，售票员弗兰德交了钱后，就从前门走了。格里夫看到他关上了前门，熄了门前走廊里的灯，并从外面把门给锁上了。
格里夫依然静静地站在角落中，听到了后门关上的声音和工作人员锁门的声音。他又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儿，他对工作人员放衣服的那间屋子很好奇，因为他从来没有进去过，所以就踮着脚尖走到那里。他随身带着火柴和香烟，借着火柴的光，找到了电灯开关。屋里放着一张旧桌子、四个铁柜子、一个废纸篓、一个雨伞架，还有一个书柜。书柜紧靠着墙壁，里面放着几本书，墙壁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已经泛黄了。
格里夫拉开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一个磨得很旧的木头盒子，盒子是锁着的。他曾经看见售票员拿着它从前门进来。格里夫想，也许他可以拿着这个离开，但他又不想那么做。格里夫用手背擦了擦这个他不想偷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
格里夫开始随心所欲地玩了。他慢步走过肯尼迪遇刺的场景，肯尼迪躺在一个白色的手术台上，肯尼迪夫人和许多医生都焦急地围在他旁边。这一次，他被那个想从楼梯上爬下来的绑架者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那个被绑架的小孩看上去非常平静。格里夫发觉自己饿了，就拿出汉堡咬了一口，然后又把它裹好，重新放进口袋里。
他跨过铁栏杆，走进克里斯蒂用长筒袜杀人的场景前。自己竟然能够跟他们在一起，他对此感到异常兴奋。现在克里斯蒂这个杀人犯离他只有几英寸之远。那男人的喉咙被丝袜深深地勒了进去，红红的血似乎正从里流出来。格里夫伸出手摸了摸血，又摸了摸受害人冰凉的面颊。他那突出的眼睛是玻璃做的，格里夫没有去摸，因为他觉得有点恶心。
两个小时后，他开始哼《上帝就在你身边》和《耶稣爱我》这两首教堂里唱的歌曲，尽管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歌词是什么。接着他就开始抽烟。
凌晨2点的时候，他开始感到有些厌倦。前门和后门都是从外面锁上的，他试图从两扇门那儿出去，但是不行。他觉得肚子很饿，就把汉堡包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三张椅子拼在一起，在上面睡了一会儿。椅子上睡得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醒来。后来，他真的在凌晨5点的时候醒了，起身洗了一把脸，然后又去看蜡像展。这次他拿了一个纪念品——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
蜡像馆上午9点30分开门，还没到9点钟时，格里夫就躲到一个黑黄相间的屏风后面去了，这个角落非常隐蔽。屏风前面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留小胡子的蜡人，他是被妻子毒死的。
9点30分后，陆陆续续就有参观者进来了，那个高个的工作人员又开始他那枯燥的解说。10点后，等人多起来，格里夫才出来，然后混到人群中，离开了蜡像馆。他有点累，但是很高兴，口袋里放着威尔逊的领带。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么精彩的故事，该跟谁说说呢？那个杂货店的傻伙计乔伊吗？他才不配呢！不能跟乔伊那样的人说。
格里夫上班迟到了半个小时。他走进杂货店，匆忙而礼貌地说：“西蒙先生，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这时正好有送货的活儿要他做。格里夫就把自行车推了出去，把货物放在自行车前面。
格里夫和母亲住在一起。他的母亲是个售货员，在一家销售长袜、内衣的商店工作，他父亲在他9岁时就离开了他。之前让他母亲感到遗憾的是，格里夫在高中毕业前一年退学了。接下来整整一年就的时间里，格里夫要么在家里睡懒觉，要么上街找他的朋友们聊天，整日无所事事。后来，格里夫在西蒙杂货店送货，到现在已经干了一年，并没有成为一个小流氓。他母亲觉得他已经安定下来了。
那天晚上，格里夫回到家时已经6点30分了，他编了个故事说，他昨天晚上遇到利奇了。利奇在当兵，刚好休假回家，他们两个人就在利奇家一直聊到深夜，利奇的父母邀请他留下过夜，于是他就在他们家的沙发上睡了一觉。他母亲相信了他的谎言，还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格里夫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他昨天晚上的经历，因为别人可能会觉得那算不了什么。他看了看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那是一条灰色的丝绸领带，样式很老，但看上去很昂贵。他把它放进了衣柜，和其他领带挂在一起。那一天，格里夫好几次想象蜡像馆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伍德罗？威尔逊的不同，然后大叫道：“嗨！威尔逊的领带跑哪儿去了？”一想到这儿，格里夫就忍不住笑起来。
但是，24小时后，这段奇异经历的魅力开始消退，他不再为此而激动了。只有在骑车经过恐怖蜡像馆时，格里夫才会感到心里猛地一跳，血会流得更快一点，异常兴奋，但是他没有买票进去看自己的杰作。
一天下午，格里夫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一边骑车去西蒙杂货店，一边忍不住兴奋地笑了起来。这主意会让公众大吃一惊，会引起他们的关注的。
什么时候行动呢？这需要精密的计划和果断的行动，这正是格里夫所推崇的。所以别着急，最好等一两天，好好地计划一下。
整整两天，他都在花时间考虑这一计划。他到当地的游戏厅玩游戏，一边玩，一边喝着啤酒，同时他满脑子想的都还是恐怖蜡像馆，考虑具体该怎么做。
第二天晚上，在陪母亲吃完晚饭后，格里夫去蜡像馆买了一张门票。卖票的男人没有抬头看他——他正低头忙着找零钱和撕票，这很好。晚上9点，格里夫走进了蜡像馆。
那些展览品已经不像往常那样吸引他了，但他依然看着。格里夫轻轻笑起来。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仍然没有系上，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它不在了。他记得，那个四处巡查的工作人员是那天晚上最后离开的。格里夫猜想他身上可能带着钥匙，那么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被杀的。
第一个杀的应该是那个女人。格里夫在参观的人群慢慢离开时又躲到一个黑暗的角落中。米兰达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向展览厅的一个人说了声再见，准备从后门离去。当她经过格里夫身边时，格里夫冲了出来，一只胳膊从后面扼住她的喉咙。她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格里夫双手用力地扼住她的喉咙，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终于，她一动不动了。格里夫把她拖到衣帽间左边的一个黑暗角落中。期间，他不小心踢翻了一个空盘子，但是，那两个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一个男人问：“米兰达走了吗？”
“没有，她没走。”
说这话的男人来到走廊，望了一眼空空的衣帽间，那里的灯仍然亮着：“看来她已经走了，我也要走了。”
这时，格里夫冲出来，用同样的方式扼住这个男人的脖子。这次可没那么容易，因为这个男人使劲地挣扎，格里夫猛地把那男人的脑袋撞向木地板。格里夫虽然瘦，却很有力气。
撞击声引来了第二个男人：“怎么了？”
格里夫等第二个男人靠近的时候用力攻击这个人的下巴，但是没有打中，只打到他的脖子上。这个男人已经被格里夫的这一击给吓晕了，没能避开随之而来的第二拳。格里夫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的头猛地撞向坚硬的墙壁。两个男人的脑袋血淋淋的，那个女人的嘴在向外流血。他此时确信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格里夫在第二个男人身上翻了翻，最后在他裤子的左边口袋里找到了钥匙，还有一把折叠刀。格里夫把刀也拿了出来。
这时，高个子男人微微地动了一下。格里夫立刻警觉地打开折叠刀，对准那个男人的喉咙捅了三刀。然后，他又把他们检查了一遍，他们流出的是真的血，不是蜡像身上的油漆。他确信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然后，格里夫打开展厅的电灯，开始寻找放置三具尸体的合适地点。
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应该被放到马拉的浴缸里。马拉的蜡像让他大笑起来，因为你看不到他腰以下的部位，格里夫本来以为马拉应该有两根木棍当腿的，但实际上他的蜡像就到腰部，下面是一根柱子，钉在木板上，防止蜡像倒下。格里夫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脱掉米兰达的衣服，最后决定还是不脱，主要因为她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坐在浴缸里，那样子更加可笑。格里夫先把马拉的蜡像搬到衣帽间，放在两张桌子之间，然后把那个女人搬进马拉的浴缸里。她大张着血淋淋的嘴巴，她的帽子掉了下来，他又把它戴了上去，盖在一只眼睛上。天哪，这真是太可笑了！他又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