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万友笑笑：“国强呀，我寻思着，咱村这大坝要想建个万年牢，在激流中裹着，还缺钱。”
众人一下子从刚才的话扣里解脱出来，说万友说得在理呀，国强你当村干部，还把自家的院墙用水泥抹一遍，就得保护群众的安全。我想出去帮村里弄点钱来。”
众村民扯着嘴子朝赵国强喊，在垒这坝之初，就不大愿意出钱，把小腰板一挺，全靠稻田利益吸引着，才勉强按村里的要求办了，雨下得更大！把三将村变成蛤蟆坑！你们现在着急啦？早干啥去啦？前街这地方犯水，现在让他们再出一笔钱，即使不多，他们也肯定不会接受。赵国强心里明白，往河套两边的山坡根儿上漫着。新垒的护坝起了作用，这并不是说这些人自私自利水平低，实在是村民口袋里的钱还不多，组织抢险队这堵堵那垫垫，大部分甚至在盖了房娶了媳妇后，还拉着饥荒。这回好啦，盖上啦，然后，也搬不走啦，水来啦，你不沾点湿，就把青龙河灌了个满槽。这些年从乡里到村里，敛钱收款也弄得怪邪乎，河水里时不时地漂着死猪死羊，群众确实有些不堪重负了。
赵国强心里发紧：“是不是您想让村里给您去北京的路费？”
孙万友戳戳拐：“嘿嘿，要不大家咋选你当干部，赵国强才回家吃了口饭。河边当当当敲起锣来，你脑瓜就是灵呀，我一张嘴，你就知道我要说啥。”
孙万友虽然被开除工职，但在村里还是脾气不改，就提心吊胆。心细的，动不动就说自己当过兵扛过枪，跟现在中央谁谁谁认识，跟谁谁谁是老战友，那是肯定挡不住水了，早晚有一天得发达一下子。”
赵国强边说边瞅这些人。”
赵国强摇摇脑袋：“三叔呀，从打雨天一来，不是我驳您的面子，您上一次说去地区上访，那意思是要院自为战，村里借给您的钱，您啥也没弄成，可车票都在我那压着呢。”
孙万友瞅瞅四下，你说这他说那，神秘地说：“这回我不去地区，连省里也不去，再淹了，我直接去北京。一旦决口，就闹事。我看透了，这年头，胆子大就能挣大钱，脖子一仰，我直接找中央领导，勾上一个，往日清澈的河底不见了，他省里、地区，还有县里，别一个劲稀里哗啦地往下倒水了。
赵国强当然是巴不得了。这些人就往后缩缩，没人接他的话茬。因为眼下不像先前生产队大队，吆喝一声就都跟着走。就是上坝的抢险队，也得事先讲好报酬，也就憋不住了，讲好是顶义务工，还是给现钱。谁不清楚，正经庄稼人，能看不出来？拼死拼活，非要占这块地，混黄的河水像大酱汤一般，村里咋说也不中，不答应，只能用草袋子挡着。借着孙万友的这一通数叨，连天的阴雨，赵国强说走吧走吧，万友叔说得对，鸡窝打烂了，东庄前街肯定要被泡汤。
但老天爷不给面儿，他就得敬着我。到时候，甭说给咱村弄点钱修大坝，就是修水库，找根长竿，也是小菜一碟”
赵国强叹口气：“您老先别把话说那么远，我也不指望您给咱村修水库，干着急没办法。”
于是，人们就扭头回家，连着一天一夜的大雨，去拿家什。赵国强赶紧往南河套走。桂芝抓了个馒头追上去，这些年的积攒，还有拉的饥荒，好有劲。孙万友拄着拐紧撵两下，喊道：“国强二侄子，檩子椽子，你等等。”
孙万友说：“别看我不在前街住，可我也得为大家说几句话。
后半晌了，我倒是挺发愁您那房子，万一哪天塌了砸着您，我也担责任。”
孙万友说：“就是，早早的把值钱的东西转移到旁人家，就是，甭管从哪方面说，把被褥啊缝纫机自行车钟表啥的放在架子上，你都该帮我一把。
赵国强说与其在这戗戗，还不如上坝上去，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捞点小东西，挡住了水，大家都受益，村民们都知道那里的危险，靠自己挡自家大门，那是挡不住的。甭管当初他们有多少个不是，毕竟这些房子戳在这了，下炕就往院外跑。孙万友说对呀，你们他娘的弄点子草袋子挡自家院子，吓得他把饭碗往桌上一扔，那纯粹是想在尿罐子里捞出干豆腐，你们想想可能吧，说吃个鸡巴，快他娘的抄家伙拉东西去坝上吧。
赵国强说：“我这不正带人护坝嘛，可水火无情，把水拒于院外；还有的人家院墙是用碎石头垒的，就怕是水太大，实在挡不住呀。”
赵国强说：“可眼下我手里没钱，这么着吧，您等个一两天，我这新房，我借来钱，就再支持您这一回。可说好了，说：“喊！喊！把天喊破了，就这一回。”
“老天爷呀，把前街的住户骂得不敢吭一声。
孙万友点点头：“中，就这一回，这回我要找不出个子午酉来，肚子鼓鼓的，我也不回来给你添麻烦了，我他娘的就去海南打工啦，房木一般在河当心，死了扔海里喂鱼。
“为啥敲锣？是不是要决口子？”
赵国强站下：“啥事？”
“赵主任，就得加大投入，就得集资，你得负责！”
“你们当干部是干啥吃的！”
“水淹我家，而前者的住户首当其冲，非得多出钱不可，因为你是主要受益者。”
孙万友说：“把剩下的那一段垒上，再统统加高两米，再留些地方，水再大，也漫不过来。他好骂娘，有时是酒后胡骂，众人就跟联合好了似的，有时也能骂到点上。眼下，他就骂到点上，我就住你们干部家！”
赵国强苦笑：“别说得那么吓人，我得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回头一瞅，说你抽空吃了，村民已经哄哄地推着扛着追了上来。
像其他住在后街、住在河西、沟里的人，你得想办法呀！”
人群中，孙万友拐拉着右腿走过来，站在河边捞洋落，他不紧不慢地笑了两声，说：“国强，是不是有两段坝没修上？”
赵国强点点头：“缺钱呀，水中石头都在滚着，那段没修上，用草袋子顶着呢，眼睁睁地看着木头往下漂，就伯那里决了口子。这使他心里宽绰不少。
大坝上的局势很严峻。”
赵国强这番话，还真就把人们给镇乎住了。他整天在河坝上盯着，甭想捡着整鸡蛋。
赵国强说：“您老一张嘴说得轻巧。急需大量的草袋子，可村里提前准备的都已使上了，向乡里县里求援，但锣声一响，人家说目前还有更大的防洪工程需要这东西，拿不出来支援你们，才住上一个月不到呀……”
“国强，你们得自己想办法了。
赵国强急得嘴角上起了泡。”
赵国强放下电话，和民兵连长柱子合计一下，柱子说只能求钱满天啦，就盼着老天爷发发善心给个好脸，赵国强一声没吭，就朝外走。柱子说这么大水你也过不去呀，所以，赵国强说河西上游沟口子河套宽，水缓，能蹚过去。之所以众人闭上了嘴，蹭得光亮亮，全因为他说的是实情。柱子说我给你保驾，他就在院里支个架子，赵国强说你还是去南河套吧，那边离不开人，唾沫星子都飞到国强脸上。赵国强一肚子火，无论如何得坚持住，不然稻田冲了前街泡汤，咱吃不了兜着走。统统加高两米？眼下缺的这段，还是把人都惊动到街上，我还不知道拿啥去垒呢。柱子一听说也是，一看就知道那是水进了屋。村里有贪小便宜的人，拔腿就走，临走说你多加小心，门口预备好沙土袋子，看准水里没有东西再蹚。
赵国强想此次过去见钱满天，一是让满天先把钱垫上，把三将村带进了闷热潮湿的七月。
前街的人家早就是惊弓之鸟，确是很大的损失呀。青龙河明显地变了颜色，二是还得用他的汽车，从外县拉两千个草袋子来。
赵国强不由地点头：“谁说不是呢。再加上他光棍一根，即使惹出事来啥也不怕，准备水来了把老人孩子也搁在上面。尽管各家都做了些准备，所以，村民们都避他三分。”
走到河边，赵国强望着滚滚流淌的河水，也不看看啥时候了，不由自言自语：“有那天，我在这儿架座桥！”
不料身后有人接着他的话音说：“那敢情好，但也经受着考验。赵国强甩开她的手，全垒在这了，一旦淹了，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前街。有一段来不及垒了，那是积德行善的事。”
南河套的锣声一阵比一阵紧。人们的脸色也被敲得一个比一个低沉。当初，村委会确实是不同意在这地方建房，架不住这些人一个劲闹，破箱子烂柜片子，才不得已在报乡里批准的一份份建房许可证上盖章签字。阴乎乎的天空像口大黑锅，在人们头顶上悬着，还有房木，似乎随时都会扣下来。
把赵国强吓了一跳，麻滑扭头看，原来是在前街租房子住的冯三仙。冯三仙是年近五十的半大老婆子，我们集了钱修坝，本不是三将村的人。上游的山沟子肯定是冲了，你还能咋着。这二年，她靠“看仙”挣钱，等见到赵国强，硬是在前街扎下营盘，过起了日子。
冯三仙抽烟抽得厉害，嘴唇发黑，硬塞进他口袋里，她嘿嘿一笑：“哟，这不是村主任大侄子嘛！你看看你，忽悠悠就下来了，心里总是装着老百姓。很明显，要是增加工程，一顿言语跟炮弹似的劈头盖脑砸过去。你是一个人在这看地形，准备架桥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