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任出事以后，刘春的心里仍然感到很不塌实。城管部门的那两个人送来那张整改通知书以后，旁边糖水店的大徐就曾经提醒过他。大徐在刘春出事以后虽然从没在企业里说过任何话，但没过多久，还是被吴副主任找了一个理由从企业辞退出来。大徐的老家是在粤北的清远，和妻子一起来这个城市也已经有几年。他在斯普瑞奇企业打工时，他的妻子就在企业对面的街边开了一爿小糖水店，于是，大徐从斯普瑞奇出来以后就回到自己家里，索性当起了小糖水店的老板。大徐曾提醒过刘春，说这些城管部门的人很不好惹，对他们千万要小心留意。果然，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上一次来送整改通知书的那两个人突然又出现在小店的橱窗外面。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人伸进头来说，你把门打开。
刘春连忙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这两个人走进来。刚才那个满脸胡茬的人问，已经给你下过整改通知，为什么还不改？
刘春看看这两个人，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他这才意识到，看来麻烦真的来了。这时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从这两个人的身后走过来。这个中年男人的身材瘦长，而且从腰部以上似乎有些弯曲，看上去就像一根树杈。他走到刘春面前，先是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问，你在这里开这个小店，办过什么手续吗？
刘春没有听懂，小心地问，办什么……手续？
中年男人说要办什么手续，你真的不知道吗？
刘春摇摇头，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好吧，中年男人点点头说，那现在就告诉你，这里不是你家的院子，不能随随便便想怎样拆改就怎样拆改，也就是说，你还要去城管部门办理一些相关的手续，听明白了吗？
这时那个满脸胡茬的人从后面伸过头来说，这是我们的程主任。
接着，程主任又看了看刘春说，从你刚才说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你的概念好像还有些模糊，我现在就给你澄清一下，这个城市是有制度的，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按制度办事，具体说也就是要有手续，如果逃避手续，就要做出相应处罚，现在你懂了吗？程主任说到这里用力咳嗽了一声，然后说好吧，我现在就代表城管部门宣布对你做出的处罚决定，鉴于你私自拆改临街门窗，态度又不配合，先罚没你这一天的非法所得。
程主任这样说着，那两个跟来的人就已经朝刘春放在旁边的钱盒子扑过去。但是，那只小钱盒里只有两张十元的钞票，那是刚才的一个人买了两包香烟，剩下的就只还有几张零钞和一些硬币。那两个人扑到钱盒跟前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吃不准是否应该将这点零钱拿起来。程主任也朝那只钱盒看了看，然后向刘春伸出手说，拿出来。
刘春眨眨眼问，拿什么。
程主任说，你这一天的收入不可能只有这点钱。
刘春立刻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只有这一点钱。
刘春并没有撒谎，就在这几个人来之前他刚刚还数过那只小盒子里的零钱，总共是二十四元八角，这是他从早晨到现在的所有收入，刚才吃午饭时，他想去对面的肠粉店买一碗肠粉都没有舍得。所以，他很诚实地对程主任说，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
程主任眯起眼冲刘春点点头说，你这个人很滑头啊。
接着又嗯一声，说既然这样，那么好吧。
他这样说着就朝身边的人示意了一下。这时，那个满脸胡茬的人已经像变魔术似地不知从哪里开来一辆小卡车，然后不由分说就将小店里的东西装进几只纸箱搬上车去，又将两张封条十字交叉地贴在橱窗的外面。这一来刘春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当初为了开这爿小店已经用光了手里所有的钱，现在如果就这样让他们将这些东西搬走，再封掉小店，他就一无所有了。于是他连忙上前阻拦说，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程主任立刻回过头来，很威严地朝刘春看了一眼。
他说，我现在警告你，你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刘春立刻睁大两眼愣住了，眼看着程主任的人跳上车去，将他的货品在车厢里踢来踢去。程主任看一看事情差不多了，最后又对刘春说，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这些货物只是暂时没收，明天带着罚款去城管部门领取，同时将相关的手续补办一下。
他这样说罢，就钻进小卡车呜地一声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