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职位年龄顺序一一坐定。须臾，听到外面有说笑声，随之就见小丁和林玉珠打帘走了进来。在我听到林玉珠笑声的一刻，我的心就像太阳钻出了乌云，一下子敞亮起来。林玉珠穿一件白色的短袖圆领衫，搭到小腿肚处的牛仔裤，下边光脚穿一双凉鞋，一只胳膊夹着一个坤包。大家一看林玉珠来了，一个个眼中都放出光来，有几个还站了起来，右臂骚动着等待林玉珠前来握手。林玉珠朝大家勉强笑笑，和大家一一寒暄，却没有伸出手来。她的眼睛不朝我看，和大家寒暄的时候也隔过了我，小丁就说：“为啥不跟方政委问好。”耿主席指着我介绍，说这是市监狱的方政委。林玉珠才应付似的跟我打了声招呼。大家坐了下来，林玉珠和小丁坐在我的对面处，小郜坐林玉珠的另一侧。菜没上来的时候，大家例行程序似的开始说黄段子。林玉珠和小丁头抵着头说着悄悄话，说了相互轻轻地笑笑。文联的赵副主席是个说笑话的高手，外号叫‘老玩童’，也爱讲，讲的最多。凉菜上来了，什么驴板肠、驴口条、驴蹄、驴鞭等等。耿主席年龄大了，咬不动。随之赵副主席又讲了‘相当年’。
什么“相当年，牙如铁，生吃牛肉不用切；到如今，不行了，光吃豆腐和猪血。相当年，腿如铁，爬山涉水不用歇；到如今，不行了，上班开会用车接。相当年……”说到这里，看着两位女士打住了。小郜说下面呢？下面呢？怎么不讲了？赵副主席不动声色地说下面的忘了。小郜说正说精彩哩咋不说了。司马群说：“还用问，下面说的肯定是下面。”耿主席说什么上面下面的。赵副主席就对着耿主席的耳朵说了。耿主席点着头不无感慨地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说够了，菜也上齐了，小姐拿了茅台酒开始倒。到了小丁和林玉珠跟前，都用手盖着碗不让倒。李二旦指挥小姐说倒，小姐却倒不下去。马聂说：“珠珠不是能喝点吗，今天怎么回事？”林玉珠说：“感冒了，你没听我的嗓音，今天是李哥叫，要是别人就真的不来了。”我说：“咱们今天改革改革，学学南方的酒风，谁想喝谁就喝，能喝多少喝多少，采取自愿。”李二旦本来还要劝让，看到了我的态度，就附合着说：“那就算了。”又看着两位女士问：“那就来点饮料，喝什么？”小丁说：“当然还是怀源露了。”林玉珠点头同意。李二旦就吩咐小姐快去拿。小姐听了却不动，说没有了。李二旦恶声恶气地说：“胡说！昨天才进，就没有了。
快拿去。”小姐委屈地说：“真的没有了，刚才客人要的时候都没有拿来。”林玉珠和小丁见李二旦发脾气，就说：“没有就算了，喝点别的也行。”李二旦说：“去把贺经理叫来。”一会儿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满脸堆笑走了进来，朝着李二旦问：“李老板有啥事？”李二旦说了要怀源饮料的事。贺经理笑着说：“实在对不起，确实是没有了。”李二旦说：“不是昨天才进吗，怎么今天就用完了。”贺经理吞吞吐吐地说：“隔壁的西餐厅昨晚来借了几件，以前咱们也向人家借过……”李二旦打断贺经理的话，气势汹汹地说：“想办法给我拿五筒来，要拿不来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林玉珠赶忙说：“李哥，不要难为人家了，没有就不喝了，喝点别的也行。”贺经理脸一红一赤地出去了。稍许，贺经理用盘子端了五筒怀源露进来，口里说着抱歉的话。放下盘子，亲自打开，给林玉珠和小丁每人倒了一杯。
林玉珠和小丁说：“实在不好意思啊。”这时李二旦端起杯来，大家也都端起来。李二旦说了些欢迎和感谢的话，大家都喝了。又用筷子指着菜说，吃吃，尝尝焦师傅的手艺。大家都拿起筷子夹菜来吃，一致夸那菜做得好。巩副主席说：“昨天看报纸，怀源公司要公开选拔形象大使，选中者年薪一百万人民币，真有气派。”说着瞄着林玉珠，“我看林老板可以去试试。”小郜接着说：“是，我也见到了，也正要说，林姐要去保证能选上，要真选上了，就不愁没怀源露喝了。”林玉珠说：“人家要的是年青人，我都徐娘半老了，谁会要我。”马聂说：“那也不一定，我从报上看到，有的航空公司还专门招收空嫂哩。”耿主席说：“说不定还真行哩，我看林老板真是个当形象大使的料，人长得又漂亮，气质又好。我给怀源公司的老板还有过一面之交，回来我给他们推荐推荐，”又开玩笑说：“林老板要选上了，发了财可不要忘了我啊。”赵副主席说：“人家林老板还缺钱花，我看林老板还是不要去。”耿主席问：“为什么？”赵副主席说：“太和殿的大梁盖鸡窝--大材小用了。”
林玉珠说：“可不敢那样说，没看电视，现在的漂亮女人有多少。去了也不一定选上，再说我现在弄个酒店就忙得不亦乐乎，哪还有那份心思。”小郜学着南方口音，翘起大拇指，拿腔作调地说：“一百万呐，林老板。有了这一百万，还干那酒店弄啥哩。”
小丁说：“人家林老板守身若玉，才不会去趟那混水哩。”又看着我说：“是不是方政委？”
我说：“人各有志，就看林老板的了。”司马群说：“贵在参与，不妨去试试，选上了，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李二旦说：“来，喝酒喝酒，咱们边说边喝。”大家谈到常乡驴肉的来历，李二旦说到了张果老的故事。大家都让他说。李二旦说他说不好，叫服务员来讲讲。说着朝外叫道：“小娟，小娟--”外面答应了一声。进来了服务员，李二旦说：“你把那张果老的故事给客人讲讲。”
小娟就讲了：“传说张果老骑驴途经一个山村，看到春光明媚，流水清澈，就跳下驴背，沿着麦间小道，欣赏人间仙境。忽然传来吵嚷声，一群乡民围上来，说他的驴啃了麦苗。张果老说没吃，乡民说亲眼所见。争执半天没有结果，只好磨刀宰驴验证。杀了驴，驴肚子里确实没有麦苗。张果老就将驴肉分与了乡民。乡民食后，纷纷叫好。于是张果老就把高汤驴肉的作法教给了乡民。又索回驴皮，用手一拍，毛驴又站了起来。张果老倒骑着毛驴，边跑边唱：‘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谁要吃了，延年益寿……’这就是常乡闹汤驴肉的来历。”
李二旦又说：“你们知不知道这驴肉是咋做的？”
大家说不知道。李二旦就介绍了常乡驴肉的特殊做法。他说宰杀前，先把驴牵进一个生着大火的蒸房里，拴到桩上，不让驴吃东西，只让喝用花椒大料和其他佐料熬好的热汤。喝了就打驴跑，驴越跑越渴，越渴越喝，越喝越出汗，越出汗越渴，渴着喝着，那些味道都浸进了驴的肉里。这样过了几天，等到驴快饿死了，就把它宰了，就有了现在的味道。大家一阵感叹，说人为了吃到好味道，不择手段，实在太惨忍了。这时林玉珠突然干呕起来，用手捂着嘴，脸憋得彤红，忍不住就跑了出去。小丁埋怨道：“你这个林妹妹啊。”说着跟了出去。大家都停止了吃，看着林玉珠跑出去的身影说她太娇嫩了。过了好长时间，林玉珠和小丁才回来。林玉珠进来时还在用手绢擦眼睛，脸上放着泪光，一幅刚吐过的难受样子。大家纷纷问有事没有。林玉珠强颜作笑，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李二旦说：“不行给林妹上点儿别的菜吧。”就指使小姐点菜。林玉珠说：“一会就好了，挺香的，刚才是噎住了，现在好了。”说着强夹了口菜放到口里。大家又开始吃喝，说笑话。正吃着，林玉珠的手机响了起来。接住了，说：“陈叔啊，”说着走到了外面。我隐约听到林玉珠说：“不行，去不了，我正在一个朋友这里。是我小时的同学，她今天过生日。
是的，不行，实在不行，改日我一定亲自道歉。对不起陈叔，我挂了啊。”林玉珠进来的时候，瞥了我一眼，我接住她的目光，她却把目光移到了别处。大家又说到去港澳的事，小丁埋怨说这么长时间手续还没有办好。
司马群说昨天还问了公安局，估计再有几天就办下来了。还说让大家都做好准备，一旦办下来就出发。林玉珠问还能退不能。司马群说不能了。
又问林玉珠怎么这时候了又不想去了。林玉珠说：“想去，就是怕我的身体受不了。”小丁说：“又不是让你去打仗，有啥受不了的。”小郜说：“去吧林姐，你不去我也不去了。”说着看了看我。赵副主席说：“别人去不去，林老板可一定得去，要不然就太没意思了。”上了一盘菜，小姐报一次，这是驴肺汤，这是驴鞭汤，这是驴耳、驴肝、驴尾、驴眼、驴唇……吃着，林玉珠又干呕起来。实在忍不住了，又用手捂着嘴跑了出去。过了好大一会儿还不来，小丁又跟出去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小丁回来说，来不了了，吐得厉害。说着拿了林玉珠的包出去了。大家都很惋惜，说这么好的菜吃不成。李二旦放下筷子，给大家打了招呼，也出去了。我从门缝里向外张望，没见到人。好不容易吃完了饭，离开了饭馆。我给林玉珠打手机，问她在哪哩，说去看她。她说话软绵绵的，好象是在睡觉。说不用来了，没事。我说：“我一定要去看看你，你在什么地方。”她不告诉，说：“真的没事方哥，谢谢了。”说完就把手机合上了。我又打，却关了机。
我心里很放不下，就开车去了她家。冯阿姨说珠珠不在家，今天中午有个朋友的酒店开业，去吃饭了。我就又开车到了酒店，问小姐林老板在不在。那位小姐不认识我，不愿说。我说我是公安局的，找她有点急事。
就吞吞吐吐地说在哩。我问在哪儿哩。她说在楼上。我上了二楼，到了她住的房间，敲了门，半天听到林玉珠问是谁。我说是你方哥。推了推门，反锁着。我叫玉珠，玉珠，起来开开门。她说：“你还要上班，就不要来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说：“玉珠你要注意身体。”她半天又是不作声。我说：“不行让厨师再给你做点饭吃。”她说不饿。又说：“你走吧方哥，我没事，真的没事，歇会儿就好了。”我说：“小玉上学的事我已给文主任说过了，到暑假时候办，你放心。”停了停，她说：“谢谢你了方哥。”下了楼，上车时，我发现她住室的窗帘一角撩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