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快过来,把他抬到桶里去。”
呃?
闭着眼,红着脸的两个小丫环无措极了。
大少爷这会可是没有穿衣服呢。
“夫人,要不要让习总管找人来帮忙?”
“等人找来,药效就打了折扣,快过来。”明眸一凝,两个小丫环颤了颤,乖乖的上前,侧着头,将光溜溜的长孙大少爷抬进浴桶里洗药浴。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无病被冷醒了,凉嗖嗖的风,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让人连心肺也一块冻僵了。
浑身轻颤着,咬紧的牙关已经开始上下打颤。双手抱着圈抱着自己,却仍是无一丝一毫的暖意。
心,好冷。
难道,他已经死了?
死——
多可怕的字眼,以前,他不怕死。因为死离他太近,近得他有可能随时随时的跨过去。现在不同,现在,他的生命里有了不一样的曙光,有了一丝暖意,让他舍不得丢开,舍不得——
“咳——”猛烈的痛意,让他猝然睁开了眼,而后,呆呆的望着自己——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坐在这已然冰凉的桶子里,现在,可不是入夏之季,想要清凉的把自己泡在冰水之中好解暑,眼下已经是深秋,快要入疼,这样,是会冻死人的。“玉佛——”更让长孙无病鄂然的是,他的新婚小妻子就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前,一双美丽的明眸盯着书上看得仔细,完全不理会他在这儿挨着冻。
“玉佛——”他的声音,更大了些。有了前车之鉴,知道她容易看得入了迷。
小小人儿果真是回过了神,见他醒来,才放下手中的书,款款上前,居高临下——呃,难得的,长孙无病一向苍白的脸,尽染上了一抹红意。
困窘的想要把自己埋入这冰冷的水中。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冷。”
柳眉微微一蹙,“只是冷吗?”清脆甜美的声音,扬着凝惑。
难道冷还不够吗?
长孙无病错鄂的盯着那张凝惑的小脸,难不成,他该觉得热?
“非常冷。”
“胸口痛不痛?”
胸口?
不痛,或许是冷得失去了感觉,早已麻木,所以,他已经感受不到了,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冰人。
“我能知道为什么要把我丢在浴桶里吗?玉佛,是我身上的味儿难闻?”鼻子好像没有塞,吸了两口气,的确是浓烈的药味,“难不成,这些药味是从我身上泡出来的。”黑眸,因为不敢置信而登得老大。
他身上真的有这么可怕的味道。
“不是,这些药是我放下去的,本来只要泡三个时辰就好。”
本来?
“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长孙无病小声的问首。
“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
所以,不冷,才奇怪了。
“你要起来了?”
他点头。
只见玉佛转身,朝着门外唤了两声,秋平和夏雪便入了内,仍是一脸的无措,前后过去一天,大少爷不吃不喝,连平日里不能断的药也没有及时的吃,这会儿,大少爷是真的要“出浴”了,不知道她们可不可以请男仆过来帮忙。
“秋平,夏雪,你们过来帮忙,把他扶到床上去。”玉佛圈起袖子,便要动手。
长孙无病一口气差点接不上。
“等等——”修长显瘦的手,及时握住玉佛的小手,“玉佛——”声如哀道,“你们扶不动我的。”他一个大男人,全身无遮物,让三个女儿家扶他起身,成何提统。
扶不动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瞪了他一眼,而后,摇头,“扶得动的,之前就是我们把你扶进桶里的。”
她们?
三个女人。
“就是这副模样?”他无奈的垂了眸子,不用回答,他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很显然,他的小妻子,并不在意男女之别,或许,学医之人早对人体模得一清二楚。相较之下,两个丫头的脸色,倒是难看的很。“秋平,夏雪,去找两个男仆过来。”
“是。”如蒙特赦,秋平和夏雪匆匆离开。
“她们这是怎么了?有人追她们吗?”
她的不解,让长孙无病无奈之极,他的小妻子在这一方面真是天真可爱的一蹋糊涂。她是他的妻,看了也便看了,秋平和夏雪不同,哪怕她们是他房里的丫环,也不能无视到这种地步,从明日开始,他会再让习总管分派两个男护卫过来。
有时候,还真的需要他们。
“玉佛,帮我拿件衣衫过来好吗?”他柔声要求,即使是男人与男人,他也没有在男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嗜好。
好不容易,长孙无病穿上衣衫,躺上了床,手脚和身体也暖和了些,可以动弹,遣下一干人等,唯有夫妻二人留在房里。
他握着她的小手轻轻呵着,她看起来不怕冷,但是,她的身体总是冷冰冰的。
连手也一样。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他总是不知死活,以前不知死活也就罢了,现在有了她,她的归劝,他听而未闻,结果,当着她的面昏了过去,她一定很担心。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
“不——”他摇头,“以后,我的身体就是你的。”他知道该乖乖听话。
“那也还是你的。”她瞅着他,不明他的话中之意,从小到大,不曾有人教过她这一方面的事儿,她的满心满眼,都栽进了医书,毒经和花花草草之中,就连轻功也是她爹死逼活赖的逼着她说的。
至于点穴,就不用人教了,身为医者,对人身上的穴道,知之甚详,多看几眼,也就会了。
她从来就不笨。
“你不知道吗?夫妻是同体的。”他凝着她,柔声道。
果不其然——
美丽的小脸儿微微一皱,如若之前玉佛对夫妻这个名份还不以为然,那么现在,她就有深切的体会了。
“我的身体不是你的。”她很认真的声明。
“是。”他眸中的笑意更浓了,多可爱的小人儿,他如何能不爱,如何能舍得开,“你爹一定跟你说过,你娘是他一个人的对吗?”江湖上,佛公子与玉心女的感情,可谓是一大传奇,佛公子谁也不爱,独独钟情玉心女,有了妻子之后,一心一意,不曾斜眼看过其他女人一眼,当然,他的女儿除外。
有——
爹有说过,娘一旦多疼她些,爹就会跑来凑热闹,不然就是找事儿让她慢慢做去,然后,他光明正大的霸着娘。
“所以,夫妻是同体的。”手,轻先上她的小脸,满意于,她的怔然。
夫妻是同体的?
她只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而已,夫妻夫妻,夫是夫,妻是妻,怎么会是同体的呢。可是,他说得那么开心,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夫妻同体不好。
爹是将娘视为他身体的一部份了,爹曾说过,娘是他的心头肉,一大块,她也是爹的心头肉,一小块。
没了心头肉是会死人的。所以,爹不能没有娘,也没有能有她。
“玉佛就是玉佛。”小脸还是皱皱的。
“好好好,那玉佛还是玉佛,我是你的就可以了好吗?”他不忍见她独自伤着脑筋。
果然,小脸不再皱成一团,展颜额了额首,“我会努力把你的病治好的,虽然不能完全好,至少,以后你的生活不会这么辛苦。”有些东西,还处于模糊阶段,她要好好的查医典,好好的研究药材,或许能找到合他用的。
“不要紧。”他摇头,柔声道,“慢慢来,二十几年来都是这样,也不急在一时,千万不要可苛求,累着自己。”
“我说过,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做,你会活得好好的。”
“是。”他相信,“玉佛在江湖上的毒医佛小之名可是响亮的很。”
“毒医佛小吗?我不知道,也不爱听。”事实上,她觉得这个外号叫起来真的很难听,她就叫柳玉佛,为什么还要帮她取一些乱七八糟的外号,她又没有同意。
“玉佛为什么不喜欢。”他爱拔弄她的发,柔滑的让人爱不释手。
“玉佛不好吗?他们可以叫我柳玉佛,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呵呵。”他轻笑,她的模样就是一个爱计较的小娃儿,“好,那以后就提醒那些人,不准他们叫你毒医佛小,只准叫柳玉佛或是柳姑娘,不——以后该唤你长孙夫人。”她已是他的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仍是他的——
玉佛没有接口,反手搭上了他的脉,而后,再探他的眼,与他的心口,片刻之后,再按下他扁扁的胃。
长孙无病苦笑,“我饿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饿呢。”她睨了他一眼,“你的肚子都没有开始叫。”
“它叫了,只是不敢叫得太大声。”他不得不替自个儿的肚子争取小小的福利,适才是不觉的饿,他是被冷醒的,除了冷之外,没有第二个感觉,哪里还知道饿不饿。回过神之后,便要面对光溜溜的自己,事实上,饿,实在是太过小的小事一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