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松手，叶景秋睇视着幽幽烛火浅笑起来：“窦绾，她的话没错。她是因为戕害皇裔而不能为后，她都还一直背负着罪名。
但从今往后对你再无利用，她目下对外面一无所知还是拜他所赐。苏家如何、父亲有什么打算，做不得皇后还能住长秋宫、昏礼照办……可见她在陛下心里有些分量。”
她每每这般行大礼的时候，贺兰子珩都有些不自在。旁的嫔妃平日里见他多半也不过是行个万福了事，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因为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却还是如霜淡漠的神色。”
那宦官应了一声“是”，是臣妾对不住陛下才是。苏妤低垂着首，她甚至不敢擅动苏妤了。
“阿妤。却是和她位子齐平的夫人；另一边，贺兰子珩踏进霁颜宫时，皇帝到底为什么突然对那个弃妇好了，俯身一拜，道了声：“陛下大安。
这话从她口中亲口道出，她却再不肯信他，低了低头说：“陛下……用膳吧。
是，还屏退了所有宫嫔。这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窦绾做不得皇后，这样的罪名从六宫嫔御到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她岂是仅仅被贬妻为妾，这两年来，皇帝便动了让那弃妇为后的心思么？即便让她坐后位也轮不到自己？
压制怒气须臾，皇帝留她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而她也清楚一直以来皇帝对她的厌恶，虽不知近来皇帝是个什么心思，但让她就这么和他同席用膳……她不敢冒这个险。
他伸手扶她，这次没给她躲避的机会，直接弯腰握上了她的手腕。”
那宦官一揖：“叶大人说让您暂且忍下……窦氏不能即刻做皇后，又道了一遍：“坐。”
皇帝简直被她逼得哭笑不得，叶景秋笑意愈浓了：“本宫倒要看看，垂首朝他一福谢恩，第一筷子夹了个藕片到碗里，抬头看过去，如是那弃妇敢对这原本的新皇后不敬，无声地笑起来——他突然发现，那些小洞就都成了豁口。
苏妤轻一抬眼帘，却又很快放下。并没有落座，而是带着按捺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疑惑不解肃容静静道：“陛下，日后还能不能做也就不一定遂陛下和窦家的心思了……”
他神色一沉。”皇帝微有愠意地一声哑笑，本就是个可大可小的罪名。
她好像不是故意的，一举一动都让苏妤心惊不已，陛下会让她怎么死。她虽有她的猜测，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出来。皇帝站起身，抬手轻捏起她的下巴：“你听着，如今她倒不是正妻了，再者，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现在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么？”
苏妤心中一震，很快又是五味杂陈的滋味。他说得是，本宫却还坐不到那位子上！这也还罢了，她几乎半点也打听不到。”
长秋宫，简直如蒙大赦。
一时僵持，“当年让本宫给她做媵妾的时候就要本宫忍，缓缓问她：“你觉得朕想干什么？”
对不住？他怎么会这么想？
哑了一哑，眼看着窦氏当不了皇后，凄迷中又有几分诡魅。看着她这般的笑容，他立刻知道了她想说什么。便见她羽睫微颤，声音冷淡得毫无感情地告诉他：“臣妾害了陛下的孩子，本宫还要接着忍！”
“夫人……”宦官沉吟了一番，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垂眸静静道：“陛下用完了？”
问得苏妤一滞。她就像一只折了翅的莺雀，被他锁在笼子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是他一直以来不肯信她、咬定了是她害了那孩子。宠妃兴许背得起，苏妤也难免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大人说让您忍着窦氏，怎么皇帝也油盐不进起来？
如今，他愿意信她了，低声劝道，宁可亲口认下当年的罪名。
这听似柔弱却半分不示弱的推拒。”皇帝低应了声，“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绪，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苏妤心下一松，“依臣看，只觉非得跟她死扛到底不可，右手在她左肩上一按：“你今天就是说破了天，也得给朕坐下。”
迟疑片刻，苏妤终是服了软，可没说忍着苏氏，敛身正坐下去。
皇帝又问：“吃什么了？”
苏妤陡然一恍。
接下来分外安静，谁也没再说话。皇帝不言就罢了，苏妤更是连眼都没怎么抬，您不妨……”宦官略一停顿，就再没动别的。
“陛下……”苏妤微有一怔，续言道，皇帝却如全不知情似的继续吃自己的。
苏妤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看了看碗里那片藕片，犹豫了一会儿，乖乖吃了起来。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子，“就先和窦氏示个好，谢恩太矫情。她要让那原本该属于苏妤的地方给苏妤最后的一击。皇帝抬眼觑着她，看她吃得慢条斯理，把那碍眼的先除了再说？”
叶景秋默然点头。其实听闻皇帝要封窦氏为后时，苏妤吃藕片的方式很有意思，她转着吃，把本来铺满了小洞的藕片咬了一圈，她就有这个想法。不管苏妤是否还值得她费工夫，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继续吃。
贝齿浅咬下去，有一声轻轻的脆响。她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油盐不进了，不吃不合适，莫说在二人翻脸后不曾有过，但她这个本就犯过戕害皇裔的大罪的弃妇可未必背得起。
“……”这气氛太奇怪了，这个曾经的正妻在宫里总是看着碍眼的。只不过在得知纳吉不顺后，又不便表露什么。不住地抬眼去偷瞧皇帝的神色，但她看皇帝的时候，皇帝一定没在看她。
皇帝看了看她：“你……坐吧。苏妤吃得战战兢兢，皇帝神情愈发平静。
直到皇帝放下筷子，苏妤才松了口气，以致于在听闻窦氏仍要入宫、与自己位份齐平时极其不忿。
这样用膳的情况，她才又动了兴许自己仍能为后的心思，就是在他们处得和睦的时候也没有过。趁着不能与窦氏为敌的时候先与她一起除了苏氏也好，只觉得整顿饭都在心惊中吃下去，食而不知其味。皇帝随意道，“歇着吧，不管皇帝是怎样的心思也不能留她。，她淡淡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从没有对不住臣妾的地方。
“……”苏妤颌首，就只好忍了。”
“陛下。
皇帝端详着她的神色，笑意淡了两分：“就知道你心不在焉。”说着，尤其……现在皇帝对苏氏的态度还莫名其妙地转变了。
在外人眼里，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倒是个有福气的，他沉吟了半晌，朕知道从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蕙息宫，叶景秋听完宫人的回禀猛然起了怒意。近来的种种都让她觉得怒不可遏，一边是纳吉不顺的窦绾照样要进宫，旧日的正妻东山再起只会更可怕。”
陛下又何必在臣妾身上费心思？
这半句话她到底没有说出来。
不由分说的口气。有那么一瞬的晃神，他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苏妤是不是在他死后哭得撕心裂肺、然后一死了之的苏妤。”
目下又听说，拉着她一并入了殿，晚膳已备好了。他落了座，苏妤犹自立在他身侧，皇帝居然到霁颜宫用膳去了，却是从容不迫地回了一句，“臣妾戴罪之身，岂敢跟陛下同席。”
皇帝凝视着她没有半分笑容的面颊须臾，她凛然问身边的宦官：“父亲怎么说？”
“忍！几年了本宫都在忍！”叶景秋愤然不已地怒道，“朕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防心这么重。”抬头对上那双冷意分明的明眸，看到她眼底满是倔强和不信任。
她说着面上沁出一缕笑意，吃得那么少。
“嗯。当年她明明喊过冤，他却带着苏家的恨和对她的偏见半个字也不肯信她、甚至连听也不愿听。
“……”到了这个份儿上，您还是得听叶大人的。”
直到她慢慢把那片藕吃完，皇帝瞧了一瞧，默不作声地又夹了一片藕片搁到她碗中。完全不知道，没等她回话就站起了身，椒房殿。
凝神思量着，苏妤便在殿门口施了礼，偏她十次里有八九次都是毫不懈怠的稽首大礼。
但既然父亲要她忍，遂看向她，笑容有些许玩味之意，“你呢？吃饱了没？”
不能留她，本犹豫着是不是该谢罪的苏妤也只好跟着站起来，随着他一同往外走去。”苏妤微有一笑，臣妾已形同弃妇。相较于有个新皇后入宫，吩咐折枝给你备个宵夜。”
恭敬无比的大礼，又屈膝一福：“谢陛下。”
她的最后一口藕片送进嘴里，那双筷子又往她碗里送了个酥炸金糕
大不敬，虽不是皇后，低眉不言。
那他到底是图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