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只烟头，石老师在教室里的发怒声差点儿把隔壁教室的同学都招来了。
也不知道咋回事，那只烟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肖小笑、田田、范弥胡三个人座位的旁边，它像一支雷管引爆了石老师的怒火。石老师是个坚定的反吸烟者，她的父亲和舅舅都吸烟，并且死于肺癌，从小失去父爱的石老师与香烟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成为一名老师后，石老师发誓决不允许有抽烟的现象存在，曾经有两个同学利用烟头当引信点爆竹都被石老师骂得狗血喷头。而这次那只烟头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教室的地板上，不能不让石老师怒火冲天。
“说，究竟是你们谁抽的烟！”石老师把肖小笑和范弥胡叫起来，他们离烟头的位置最近，成了首要的怀疑对象。田田因为是个女生，从直觉上被石老师排除在外。
肖小笑望了望田田，又瞧了瞧范弥胡，他对香烟向来没有好感，也从没见班级里有谁抽过烟。可任凭怎么解释，石老师就是不信：“你们谁都没抽，这烟头难道是从地下长出来的？”
“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抽烟等于吸毒！香烟里含有……”石老师越说越痛苦，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全班同学也跟着一起急啊，可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啊！
“你们两个，给我回去写检查，不少于两千字，明天早上交给我！”石老师见还没人承认，干脆将“犯罪嫌疑人”统统处罚，见他们不吱声，还特意补了一句，“听见了没有！”
“不，烟不是我抽的，检查我也不会写！”肖小笑的倔劲儿上来了，石老师怎么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胡乱处罚呢。
“我也不写！”范弥胡虽然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如果你没有证据，那就不能随便怀疑是他们干的，他们也没有义务去证明没有吸烟，这是罗马法的精神！”田田虽然免遭处罚，但“铁三角”是一体的，她要打抱不平。
“你……”石老师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还敢顶嘴，她怒不可遏，“这里不是罗马，也没什么罗马法！好好好，你们不用写了，今天晚上我给你们家长打电话。或者你们现在就回家，把你们的家长叫来。”
“我们不去。”肖小笑和范弥胡齐声抵制。
直到放学，石老师也没查出来那只烟头到底是谁丢的。其实，全班同学谁也没抽过烟，那烟头是粘在肖小笑鞋底被带进教室的，他自己也没有发觉，无缘无故被石老师训斥了一顿，心里别提多窝火了。
放学后，范弥胡走在路上担心不已：“石老师晚上要给家长打电话，怎么办？”
“又不是我们抽的，你怕什么！”肖小笑身正不怕影子歪。
“可是……”范弥胡倒不是心虚，而是一提到老师找家长，就觉得没好事，“我上上个星期在数学课上看杂志，上个星期活动课在操场上打闹……石老师肯定一起给结算了。”
肖小笑和田田觉得范弥胡的担心很有道理，被冤枉抽烟倒不怕，可如果石老师把那些陈年旧账都一起算上，估计今天晚上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那咱们？”肖小笑停下来，左眼睛看着田田，右眼睛望着范弥胡。两个人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赶紧回家拔电话线！”三个人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去。
肖小笑刚一进家门，就发觉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小笑，过来！”爸爸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让肖小笑站在自己面前，肖小笑胆战心惊地走过去。
“你今天是不是……”爸爸的话还没出口，肖小笑就哆哆嗦嗦地放起了连珠炮：“我今天没抽烟，最近也没有逃课，上课时没有说话，体育课踢球也没有把校长室的玻璃砸烂，更没有往老师的椅子上放图钉，没有……”
爸爸和妈妈眼对眼听得一头雾水：“我们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把猫咪放在树上下不来，怎么？抽烟、逃课、上课讲话、踢碎玻璃、往老师椅子上放图钉，这都是你干的？”
肖小笑傻了眼：这下成了不打自招了。
“审讯”了半天，肖小笑终于把事情都讲明白了。爸爸妈妈也不相信肖小笑会抽烟，而至于逃课讲话砸玻璃放图钉的事儿，看在肖小笑主动自首的分上，爸爸妈妈也就坦白为宽了。
“就你这种胆量，量你也做不成什么太大的坏事！”爸爸说。他甚至对肖小笑未经审讯就招供有些不过瘾。
“那石老师打电话……”肖小笑话还没说到一半，电话铃就开始吵闹起来。尽管肖小笑知道已经平安无事，他还是两腿发软。
爸爸接完电话，冲肖小笑打出了一个“V”型手势：“不要忘了，这回是我帮你把老师搞掂的！”
肖小笑高兴得一蹦尺把高：看来下次再有什么麻烦只要提前“招供”就相安无事了。
门被推开了，范弥胡贼头贼脑钻了进来，一副被人追杀至此的样子，对肖小笑说：“让我在你家避避风。”
“你不是最聪明吗？怎么不知道拔电话线？”肖小笑嘲笑范弥胡。
“电话线是拔了……”范弥胡依旧失魂落魄，不敢大声说话，“可是，石老师直接打到我爸手机上去了。”
“你不是准备好回到家就把你爸的手机要过来，藏在自己身上吗？”肖小笑问。
范弥胡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做的，可石老师打电话的时候，我心里一紧张，接通电话就说：‘石老师，我是我爸爸……’”
“哇咔咔！”丢丢在笼子里笑得喷了一屋子饼干渣。
烟头事件不管怎么说，总算躲了过去，石老师似乎从此忘记了这档子事儿，也没再来找麻烦。
转眼间星期五到了，正当同学们欢欢喜喜期待着“大解放”的时候，石老师走进教室，一副打败天下无敌手的模样，向全班同学宣布：下周开家长会。
教室里立即腾起一片惊恐声。
“开家长会是为了让老师和家长能够更好的交流，又不是专门告状，你们怕什么？”石老师对大家这样的反应很反感。
范弥胡说：“交流交流，为什么每次交流的结果都是我回家挨揍？难道是交流拳击技术？”
他声音不大，却传到了石老师的耳朵里，她用眼睛瞪了范弥胡一下，范弥胡吓得缩缩脖子。说到开家长会，石老师最善于用开家长会啦、送政教处啦等等一些事情来吓唬学生，这次她又看准了机会：“你们自己知道你们做过的事，怎么，怕我说给家长听？”
“是--”全班同学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田田一听还有缓和的余地，赶紧说：“石老师，我们真的怕家长来学校，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尽管说--”
“是是是，您尽管说--”全班同学赶紧附和。
“别贫了！”石老师差点儿被逗乐了，“好吧，只要你们能在下一个星期不捣乱、不违反纪律、不再给我添麻烦，我可以考虑不把你们的事告诉家长。”
“就这个星期做的坏事不告诉家长吗？”肖小笑觉得不够劲。
“以往的事情也都既往不咎啦。”石老师补充道，“怎么样？可以吗？”
全班同学异口同声：“老师万岁！”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同学们比考试做不出来题目还要为难。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事情让石老师不高兴。迟到、上课睡觉、开小差、私下讲话、打扑克下棋统统销声匿迹，也没人再敢在作业本上把“一顿饭”写成“一吨饭”。
石老师在办公室里悠然自得，再也没有学生因为一枝铅笔半块橡皮的事来纠缠不休，也不必骂着生着气反反复复地强调那些纪律、规章制度，比如一定要保持教室卫生、不要带与学习无关的东西到学校来、放学后不要去网吧而要直接回家，她每天红光满面容光焕发，比喝了“精神好”口服液还精神倍儿棒，吃嘛嘛香。
好不容易挨过去一个星期，家长会并没有如期召开。石老师似乎得了健忘症，对家长会的事情闭口不提。
“老班，我们什么时候开家长会呢？”到了这个星期三，有同学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石老师。
“哎呀，这个星期没空啊。”石老师默默地算了一会儿。
啊？上个星期没开，这个星期没时间开，那什么时候开？全班同学傻眼了。
“求求您了，您就开一次家长会吧！我们都盼着哪！”过去大家都怕家长到学校来，现在居然有人这么说。
石老师转了转眼珠子，说：“那就下个星期吧，下个星期不行，就放在下下个星期，再不行，就再往下挪，总之，这个学期是一定要把家长请到学校来开家长会的……”
话还没说完，教室里已经怨声连连，表示抗议。
“您说话不算数！”
“强烈抗议！”
“坚决抵制！”
……
“反对无效！”石老师一句话压住了所有的抗议声，“开家长会是学校的事情，怎么能听你们的安排呢。”她还特意摸了摸手中的黑皮本，“我已经答应过你们了，不再计较你们所做的事，你们只要不乱说乱动，就像现在这样表现，不是很好吗？”
没人敢再说话了
石老师走后，教室里立即炸开了锅。
“这是勒索！敲诈！”范弥胡红着脖子青着脸，他这一个星期连放屁都小心翼翼。
“这样下去我都快要成木头人了，我们还是不是小学生啦？”田田也愤愤不已。
“我受不了啦，要告状就告状去吧！”
“你的屁股痒了吗？”
……
肖小笑跳上讲台，大声说：“干脆，让我们来一个将计就计，大家统一听我指挥！”
全班同学齐声起哄：“呸，你能有什么好主意，跟屁虫一个！”
“拜托，别这么不给面子。”肖小笑笑嘻嘻地挠挠头，“指挥是我指挥，这主意还得咱们馊主意军师来定。”
范弥胡站起来就说：“我一定不负大家的众望，解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咳咳，容我仔细想想主意，我先喝口水……”
这天，数学老师老罗下了课就直接找到石老师反映情况。
“怎么？又有人捣乱课堂纪律了？”石老师惊讶，她摊开黑皮本准备记录。她有点不相信，家长会还没开，居然就有人敢如此大胆。
“恰恰相反，课堂纪律好得不能再好。”老罗说。
“那是有人不交作业？”石老师猜测。
“也不是。”老罗回忆道，“好像错题的也少了。”
“那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石老师觉得老罗有些没事找事。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课堂气氛有点儿不对劲。”老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英语老师也凑了过来：“对对对，我也觉得这个班的课堂有些怪异，可是又说不出来问题在哪里。”
这两天上过课的老师也都这么说。
“等我上语文课的时候来看看吧！”石老师夹着语文书和备课本去上课。
“大家看看这道题这么答对不对？”就像其他所有老师一样，石老师上课时喜欢一边讲一边问“对不对”，这在教学上被称为“互动式教学”。
教室里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要在往常，一部分同学会扯着嗓门喊“对”，与此同时还有一小部分同学趁机从中取乱。
“对不对？”石老师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人说话。不当老师不知道，没人配合的讲课特别累，就好像跟一群木头人在讲话--全班同学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目光凝滞，好象真的成了一群木头人！
石老师正在发愣，全班同学刷刷把手全举起来了。
“你们想说什么？”石老师纳闷。
大家还是光举着手，没人吭声。
“说！”石老师耐不住性子了。
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喊了起来：“报告老师：对！”
石老师真的愣住了，难怪别的老师说怪异，这个班岂止是怪异，是有病啊。她决定缓和一下气氛，讲了一个文字游戏的笑话：
讲完了，自己忍不住就笑了，可是底下没有一个人笑，正在纳闷，大家又把手举起来了。
“这回又怎么了？说！”
石老师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就开始齐声“哈哈哈哈”大笑不止。
“搞什么搞？”石老师又气又笑：“为什么要这样，肖小笑，你来解释。”
肖小笑在举手后站起来说：“报告老师：学校规定，课堂上不举手不能随便发出声音，这也符合你的“不要乱说乱动”的要求。”
“你们……”石老师想要发火，可又无从发起，学生们上课乱说乱动老师生气，现在学生们遵守课堂纪律难道不对吗，我们不就希望有这样的课堂纪律吗？
下课铃终于响起来了，石老师长舒一口气，这节课虽然没有人调皮捣蛋，但这课上起来特别没劲。她把粉笔头扔回黑板槽，宣布：“下课！”
大家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上，好像根本没听见下课铃。
“你们怎么了？”石老师纳闷，以前只要下课铃声一响，不管老师还有没有讲完，教室里早就乱作一团。一旦老师宣布下课，大半个班都抢着道往教室外面涌。
石老师神情落寞地向办公室走去。
到上体育课的时候石老师终于忍无可忍了。同学们在操场上的样子就像是医院里大病初愈的病人，练投篮时，老师做一个示范动作，同学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个一个规规矩矩面无表情地投，球来球往中与不中也没人说话评论，再也没有人像过去那样在操场上大呼小叫、打打闹闹，起哄个不停的样子了。
体育老师把问题反映到徐校长那里，徐校长把石老师叫到办公室，问：“你的学生怎么了？一个个都像木头人，你对他们施展了什么魔法？”
石老师：“没有，我哪懂什么魔法。这两天我也在想这个事，孩子们是用他们的行动告诉我们，少年儿童的天性就是爱玩爱闹，调皮，甚至恶作剧。”
徐校长摸了摸他那秃顶的脑门：“对，对于少年儿童应该因势利导，不能一味地管死，那样将来我们的下一代就会出问题，一个个都循规蹈矩，让做的就做，不让做就不做，长此以往，我们的民族哪里还有创造力？”徐校长尽管开会时间长，分析起道理来还是让人心服口服。
“校长，我明白了，我会改进我的工作方法的。”石老师诚恳地说。
到了下一节自习课，石老师来到班上，对同学们说：“从现在开始，班级恢复原来的状况，以前你是什么样，现在你还是什么样，你们谁不恢复过来，我将在家长会上批评你！”
啊？！这下轮到同学们傻眼了。
“石老师，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好一会儿，田田才嗲嗲地问了一句。
石老师马上表扬田田：“田田是个好学生，刚才她没有举手就问了问题，好，给予班级口头表扬一次，班长记住了，评先进的时候，积极发言算她一条。”
这下班级气氛活跃起来了，一个个交头接耳起来，四下里还有“老师”“老师”的叫声，同学们把几天以来憋在心里的问题一个一个拿出来向石老师提问。
石老师不厌其烦地回答着问题，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
“把老师搞掂，耶！”三只拳头伸向上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