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艳艳的篝火，木棍吡啦爆了一声，火星四散开来，瞬间划破黑暗，却又转瞬消失不见。
“灵儿，灵儿！”地上的男子，清亮的声音带了嘶哑，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开来，垂落到如玉凝脂般剔透的肌肤上。
无比妖媚的面孔，细长却浓密的眉毛，仿佛上好的眉笔描绘而成，长长的睫毛，密密的投下一排细长的阴影，高挺的鼻梁，让人忍不住伸手轻抚，薄而红润的嘴唇，此时微微开合，更显诱人。
“灵儿！”
男子朦胧间猛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带着迷离，带着迷乱，微微支起的上半身，晶莹的水珠顺着发尾颗颗滑落，饱满圆润的水滴，滑过他肋骨分明的胸膛，紧致健美的小腹，竟是丝毫不破，直至消失在明黄的长裤间。
“你是谁？”淳于冥暗看清面前的我，瞬间的失落后，一脸阴沉。
“路人甲！”我低头捡起地上的树枝，扔进火里。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我又没的换，只能尽可能离火堆近一些，只是怎样都烧不暖，真是倒霉。
同样是救人，人家就可以飘飘似仙，一个转身，满天树叶落地，却是半点不沾身。我到好，拽着死沉的淳于冥暗，刚刚引入黑暗，却是扑通一声掉到了河里，浑身湿透不说，还倒霉的被划破了手，只是，若说是天意也不为过，怎么这妖精喝了混了我鲜血的水，竟是奇迹般的解了毒呢？真是奇怪，我的血难不成是能解白毒的仙药？怪不得那天楚笑天放的迷药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救我？”淳于冥暗深深的看我，似乎想透过我的脸看出什么端倪。
“我这人做事全凭喜好，想救就救了，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难不成告诉你是为了不悔？
这其中的确太多的谜团，我必须搞清楚，至少，至少我要知道不悔是不是我的孩子，若真的应了那女子虽说，若我真的就是曾经的钟灵儿，那，那我岂不是在他一出生便抛弃了他！天，我做了什么？我为何生了他又不要他？
“你，你说什么？”淳于冥暗忽然豹子一样扑上来，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你要恩将仇报不成？”我鹿一样灵巧的跳开来，冷冷的看着他，浑身戒备。
古人说伴君如伴虎，果然啊。
他看着我，只是细细将我每一处轮廓印入脑海中，半响，沉默的坐下来，“你坐吧，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起，曾经也有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是吗？”我疑惑，血海深仇不成，一句话都可以想起？只是也懒得和他计较，离他远远的在另一边坐下。
淳于冥暗不再说话，出神的望着火堆，两簇火苗印在他亮亮的琥珀色瞳仁中，更显目光空洞。
“我说，那个，刚刚你说的灵儿，是不是钟灵儿，钟姑娘？”我状似无意的问道，语气轻松自然。
“你认识她？”淳于冥暗抬眸看我，点点的带着光。
“嗯，听说过，她不是三年前就过世了吗？”
“哼！”淳于冥暗冷哼一声，唇边划出抹讥讽的笑，“那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你恨她？”我试探着问，“你们之间有过过节？你刚刚昏迷的时候总是叫她的名字，还咬牙切齿的！”
“恨！恨不得杀死她！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她！不，是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利剑般冰冷残酷的声音，听到我耳里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这妖精果然不好惹，一定不可以让他知道我是谁。
两个人一阵沉默，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不停的盘算。
“你见过左沉之吗？”淳于冥暗突然开口，却是没有看我，眼里的火苗更甚。
“见过的！”我点头，听不出他的意图。
“你说，你到说说，左沉之哪里好？为什么灵儿忘不了他？为什么？”他语调明显带了激愤，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火堆，浑身煞气骤增。
“嗯，左公子啊，”我状似思考，“人常道，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应该就是他吧！气质高雅，容貌脱俗，行走间仿佛风拂玉树，静立间又如静兰修竹，若是看着你，仿佛世上就只剩了你，最要紧的便是你，若是微笑，仿佛满树的樱花一瞬间绽放，连天边的云彩都会羞的躲到一边去，若是……”
“你够了啊！有完没完的？”淳于冥暗忽然大掌伸向我的勃颈，褐色的眸子一瞬间喷出两束明晃晃的小火苗。
我轻轻一躲便闪了开来，“你这人怎么这样的？喜怒无常！怪不得那钟姑娘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淳于冥暗蹭的一下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立时笼罩了我，“若是我想，这世间没有我要不到的！那左沉之算什么？无非是前朝皇帝留下的孽种！我哪里比不上他！”
“你错了！喜欢就是喜欢，哪儿来那么多理由！这世上总会有这么个人，他容貌算不上出众，他品性算不上纯良，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你一眼就能看到他，蓦然回首时，阑珊灯火下只有他，这个人无论身份，无论地位，就那么存在了，他是你心中唯一的牵绊，没有任何理由！管你是谁，是你就是你，不是你就不是！”
“你，你到底是谁？”淳于冥暗迷惑的看着我。
“都说了是路人甲！你管我是谁！今日我救你一命，也算你的造化，明日天亮咱们就各奔东西吧！”
我负气，心里忽然一阵憋闷，说不出的理由，坐下来不理他。
“你！”
“主子！”
“主子！”
淳于冥暗才要说什么，远处却忽然传出寻人的声音。
“找你的人来了！”我向着不远处的火把努努嘴，起身向黑暗的另一边走去。
“等等！”他忽然一把拉住我，“为什么救我？”
“不知道！”我烦躁的一挥手，背对着他，“若是堂堂七尺男儿，可以心痛到死掉，不知道是可敬还是可悲！”
是的，即便没有不悔，我也会救他，只因他的心痛，仿佛被万千蚂蚁啃蚀般心痛，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欠过他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淳于冥暗是不是真的如传闻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至少，那一刻，他的心痛是真的，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是真的，他脑海中一定出现过我的脸，即便怨恨，却深爱的脸。
“你，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我想谢谢你！”淳于冥暗忽然有些语无伦次，妖媚的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仿佛怕我瞬间就会消失。
“不用了！”我一用力，挣脱开他的束缚，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您可回了！”才进府，门口的小玉焦急的心仿佛才落了地，急急的迎上来。
“这么晚不睡？等我？”
我笑笑，抬步向里间走。
“怎么睡，左公子都带人出去寻了您几个来回了！您不回来这一府的人都不消停！”小玉嗔怪道，“三更半夜的，让人惊着心！”
“左沉之还没睡？”脚步一顿，目光却不自觉看向窗前那抹瘦长的剪影，烛火的映衬下，孤单中带了凄凉。
“没睡过！您才走他就发现了，立刻带了陈虎大哥去寻！”
“是吗？”我淡淡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轻轻推开了门。
“你回来了？”窗前的人看到我，紧崩的脸终于舒缓下来，眉眼又是一如既往淡淡的笑，温柔的笑。
“嗯！”我点头，“你怎么知道我走了？跟踪我？”
“没！”左沉之柔柔一笑，“你总喜熬夜，我怕你又在窗前睡着，过来看看，结果没有听到声音，才知道原来屋里的人早就溜出去了！”
心里轻轻一动，“你常来吗？”
“嗯，你懒散惯了，怕你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左沉之说的很轻，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仿佛这早已成了多年的习惯。
怪不得在窗前睡着会有人给我披衫，怪不得夜里总觉得有人帮我盖被，总以为是小玉，总以为那温热的手是虚幻，原来是他，一直是他，若不是今日的偷偷溜走，是不是这一生你都不打算让我知道呢？
“小玉，出去吧，我想和左公子谈谈！”我坐在八仙桌旁，冲小玉吩咐道。
“嗯！”小玉应着，转身出去，轻轻关了门。
“左沉之，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目光直直的看着他，容不得他一丝闪躲，“你若是喜欢我，为什么又不向我爹提亲？为什么这样甘愿的守在我身边？”
“灵儿觉得累了？”左沉之水墨画般的眉眼看着我，有点点的光流出来。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拖累你！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从不拖泥带水，可我容不得你这样默默的付出，我没有给过你什么，为什么要你这样默默付出？”
“你给过的，在你不记得的过去，你曾经给过我最真最美好的感情，尽管你不记得，可是却是无时不刻都在我脑海中萦绕，只是当时的我却不知道，却没有珍惜，所以现在守在你身边，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只是为了守着你，护着你，直到他出现。”左沉之眉宇间带了抹忧伤，就想阳光照在水波鳞鳞的湖面上，反射出柔柔的光。
“他是谁？你口中的他是谁？”我疑惑，是梦里的那个吗？是他吗？
“他会回来，其实他从不曾在你心里离去，不是吗？那样子的他，整个世界只有你的他，若是还有一口气，都会忍不住来看你吧！”左沉之惨然一笑。
“左沉之，我到底是谁？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再也不想再这样迷茫下去！”
够了！不要再猜下去，不要再迷惑下去，即便那是伤心的过往，即便那是我曾经想要忘记过的过往，我都要记得，它是属于我的记忆，每一点一滴，都属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