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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泉涌微澜

【左冲右突】

湖南新晃大坪坡小学“免费午餐”今日就餐41人,菜单:肉炒萝卜丝、煮鸡蛋、红烧土豆块。米10×2.2=22元;肉3.2×13=41.6元;蛋41×0.7=28.7元;萝卜6×1=6元;土豆6×1=6元;油1.3×7.5=9.75元;柴40×0.2=8元;计122.05元,人均2.98元。星期五不上课。祝大家元旦快乐!

2011年12月22日星期四,

湖南新晃大坪坡小学官方新浪微博

麻烦来了,很快。

我们刚离开黔西不久,媒体对沙坝小学开餐的报道,引发当地教育部门的不满。有官员辩解说,当地人一天就只吃两顿饭,所以孩子们也只吃两顿饭,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他似乎不认为这是需要解决的儿童饥饿问题。《中国青年报》报道后,微博上群情激愤,网友们大骂该官员无良。

我们仔细分析了这个变故,认为我们当时欠缺考虑,或许事先沟通一下教育部门会更好。但也有伙伴称,如果我们事先沟通失败,教育局不让在这个学校开餐,或许连这个机会都会丧失。

但不管如何,我们和黔西教育局已经出现裂缝——这或许是致命的,如果丧失当地教育部门的支持,我们很难开展下一个学校的工作。复制和推广将变得渺茫。

沙坝小学的方坤友校长委婉地向我们表达了他的压力——有官员甚至批评他招惹了一大帮声名在外的调查记者来到黔西,可能会报道当地诸多不足和问题。但他告诉我,他不会放弃,因为孩子吃饱饭,上课就有力气,学习成绩就能提高,孩子们脸上有了笑容,这就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免费午餐”在贵州继续推进,必然要遇到一些阻碍,如果按照我以前的脾气,早就不依不饶和这个县干上了,但我现在做公益了,目标是做事,需要尽量避免争吵。我决定一方面继续在互联网上造势,另一方面看看寻求其他地方有无突破。

多年的积累在这一刻帮助了我。

此前曾与我联系过的河南《大河报》记者朱长振,带着自己母校艰苦依旧的照片,回到郑州号召同事们捐款,随即又返回学校,请人给孩子们做饭。

4月8日,河南省鲁山县观音寺乡桐树庄小学150名小学生,吃到了热气腾腾的午餐,而之前,这里的孩子带一次馒头要吃一个星期。

报道出来后,反响热烈。朱电话我,请我去河南看看。《大河报》决定在鲁山再开一所学校,这将是“免费午餐”第三所学校。

既然贵州不顺畅,那我们就转去河南,《大河报》是河南最具影响力的媒体,将对我们的计划提供巨大帮助。我致电胡舒立老师请财新传媒支持,她安排了一名叫周凯莉的记者随同采访。

4月14日,我们从郑州赶赴鲁山。凯莉突发奇想,她可以拍卖她身上的一些物品来帮助筹款,她的照片被我发在微博上,获得欢迎。

这样,她的绿色围巾、小外套等一一被拍卖。有人看中了她的墨镜,也要买,她犹豫了下,毕竟是前男友送的,问我意见,我还没说话,司机小伙儿都在起哄,举起右手,喊着“卖掉,卖掉”。

咬咬牙,凯莉同学决定卖掉那副墨镜,一名网友花5000元买下送给上海一个叫王思璟的财经记者。结果,王同学很感动,也想拿出东西拍卖。

在私信里,她问我卖一个戒指怎么样。我问她,有什么特别价值吗?

她说,她妈妈送给她的,让她结婚时候戴。她还没有结婚,这让我吃了一惊,觉得这也太隆重了,问她是否还有其他物品。她最后选出了一串大颗珍珠,拿出拍卖。

凯莉同学的义举感动了她的单位领导,领导决定花8000元买下思璟的珍珠,转送给凯莉。两名女记者一来一往,温馨温暖。

到了鲁山瓦屋乡第五小学后,我们看见了一排破旧的平房,像我南方家乡上世纪80年代的校舍,孩子们正在上课,村民们在一个新建的简易厨房进进出出,帮助做饭。

年老的校长敲响屋檐下一块悬着的生铁,宣布下课。开饭了,孩子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打饭,回到教室里狼吞虎咽,看上去很满足,老师们不停提醒他们不要着急,不要噎住了,“慢点吃慢点吃”。

我站在门口,看孩子们狼吞虎咽,百感交集。凯莉从孩子堆里走出来,很认真对我说:“飞哥,你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下午,我们驱车去看了河南第一所“免费午餐”学校。厨房是锁住的,校长也没有钥匙进去,他说最重要的是厨房和食材的安全。我们讨论了蒸饭车的问题,决定采购一批蒸饭设备,减轻厨工负担,帮助他们更专注地做好菜。

回郑州的路上,在广州的刘嵘在一条微博上称,他要搞搞新创意,再一次支持我们的“免费午餐”——在随后24小时之内,每人转发这条微博一次,他就向我们捐款9元。这个创意令网友们简直疯狂,动动手指,转条微博,就可以为孩子们争取3顿午餐。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动员更多网友参与。回到宾馆,我给新浪网总编辑陈彤和《时尚芭莎》主编苏芒去了电话,请他们帮助我找一些明星,动员他们的粉丝来转发。

当天晚上,整个微博变成了“免费午餐”的海洋。看着数字往上狂飙,我不免替刘嵘担心,电话问他是否扛得住,他很淡定,说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我再电话马伊琍等几个朋友,他们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

最后,微博转发达到了10万多条,我发现至少有一万转发很奇怪,异常干净,连腔调格式都很统一——我的技术顾问们告诉我,这应该是水军在灌水,连一向唯利是图的水军也来帮忙转发,这令我很惊讶,也有一丝感激。

但这违反了游戏规则,我再次电话刘,告诉这个事实,请他扣除水军的无效转发部分,刘说不要紧,他都认。最后,刘嵘履行了承诺,向“免费午餐”捐款高达90万元,他由此被媒体称为“微博首善”。

贵州。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和沈雁冰兵分两路后,他在贵州打开了缺口,并建立第一块集中根据地。

3月27日别后,他带着一个叫许康平的摄影记者跑了黔西、纳雍和大方三个县,共8所山村学校。

贵州民谚称,“天无三日晴,人无三纹银,地无三尺平”,指贵州天气易变,天晴两三天又下雨,不是太热也不会太冷,经济贫困,人民身边无细软,且是喀斯特地貌区,山高路不平坦,几乎没有一块连起来的完整平地。

还有一句是“纳威赫,去不得”,说的是毕节地区的纳雍、威宁、赫章三个县很贫穷,山高路远出行不便,不能去。

纳雍大山里,漫山遍野都是大面积裸露的石头,没有泥土,也没有植被。石漠化就是植被退化,暴雨冲刷后水土流失,令本来贫瘠的山地无法耕种——一些村民家里种的土豆、苞谷还不够自己吃,这让他们重新回到温饱线上。

国家一直在说要清退代课老师,可是贵州大山里每所学校都有代课老师,师资匮乏,一个老师什么都要教,这叫“包班”。一般的代课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是60块钱。雁冰发现还有一些代课老师没工资,家长用帮代课老师家干农活或给土豆玉米换来孩子的教育。

大山里的学校破败,孩子大多数穿得很脏,衣服破旧,一些孩子常年穿一件衣服,一季一换,一双解放鞋穿到破,破了家里才给再买一双,再穿到破。一些孩子的书包是编织袋改造的,丢沙包用的玩具是一块用布包裹的石头。

没有一个孩子是骑自行车的,他们需要翻山越岭,还有攀爬陡壁、过河,天气恶劣,就只能请假。去学校,大多数孩子要走1~2小时山路,一天来去就要花去3~4个小时。有孩子放学走到半路,找块石头,先做作业——他们说,回家天就暗了,爷爷奶奶不舍得开灯,回到家不是得放牛放羊,就是背着草篓上山割猪草。

因为集中孩子上学,一些学校教室满满当当,下课时孩子必须踩着凳子爬上课桌才能出来,让人心酸。更令人吃惊的是,还有学生没有凳子,站着上课。岩上小学有20多个,场坝小学有10多个。

终于无法抑制,雁冰开始向陪同他们一起去学校的乡党委书记发飙。他问,改革开放都30年了,你一个党委书记,竟然连学生的凳子都没解决?再穷,也可以做几把木头凳子啊!

或许没有想到一个戴眼镜的憨厚书生会当场暴怒,书记大脸冒汗,语无伦次:“一定一定,正在解决正在解决。”

雁冰注意到一个站着的男孩,7岁,陈文祥,他甚至连课本也没有。而他的姐姐、10岁的陈文菊也同他在一个班级读书。

他们的家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石头砌成的屋子,只有10平方米。没有屋顶,只是用尼龙纸和树枝遮盖。下雨时,漏水严重,一根木头梁上挂着一把破旧的雨伞,用来挡水。伞下是一张用凳子和木板搭成的简易床,占了这个家一半的空间。

他们的父亲叫陈绍华,30出头,小学三年级辍学,在中国多个地方煤矿挖煤。28岁回家,为妻子和孩子们盖了这个小房子。他买了一匹马,挂上拖斗,在山路上帮人运东西,有活拉的时候,一天可以赚五六十元。

妻子在家里,靠4亩山地生活,一年收获1000元。

傍晚,孩子的妈妈正在煮一锅青菜,没有一丁点儿油,这是他们一家人的晚餐。大米买不起,只是过年吃一次,他们的食物是苞谷饭、酸菜、芸豆汤,这些都是自家山地里种的。

在电话里,我们开始讨论如何说服浙江人给贵州孩子捐款——杭州市民为什么要关心千里之外的事情呢?我们敏锐地发现这些县的劳动力早年流向珠三角,后大多流向长三角,很多就在浙江。

纳雍县羊场乡政府提供了一份材料表明:这个乡6000多个外出务工人员中,至少有40%在浙江。

我们很自然找到了这个切入口。他们,大量贵州乡村劳动力为浙江经济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而在他们身后,自己的孩子还在为午饭发愁。我们是不是该为他们身后留守的孩子做点什么?

4月2日,我们在贵州沙坝小学动手开餐。次日,蓄势已久的《都市快报》组织了多个版面,一组报道奔腾而出。

一个版,是一张孩子饥饿的大幅照片文图报道,内版则是三篇深度调查报道,它们分别是《米饭管饱,一天一个鸡蛋,周五有肉,多所学校吃上了“免费午餐”,孩子不用再饿肚子上课了》《“免费午餐”的背后:三十年前很多孩子没中饭吃,现在没中饭吃的孩子还有很多》《山顶上的学校:4个代课老师和189个学生》,全方面介绍了山区学校“免费午餐”公益项目。

《都市快报》总编辑杨星特意在头版重要版面安排主图导读。

杭州沸腾,无数电话打进报社办公室。雁冰写道:“当天下午2点到5点三个小时,我就接了77个电话,平均2~3分钟一个电话,放下就响起,真的是没时间喝口水的,连上洗手间都得让同事帮忙接电话。”

杭州,自古以来富饶地,一些父母都在担心孩子营养过剩,当他们看见中西部一些贫困山区孩子还深陷饥饿,需要的只是一餐热腾腾的午饭,怎能不为之震撼。

一个71岁的老人,替3周岁不到的外孙捐出924元,捐助3个孩子一学期午餐费;一位做服装生意的陈女士说,她有很多童装,想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另外再捐1万元。一些读者打不通电话,想方设法找雁冰的手机号码,说“无论如何要算上我们一份”。这些电话来自全省各地,宁波、温州、金华、嘉兴、衢州等地。

我们如此激活一座城,一个省,令《都市快报》惊叹。副总编姜贤正说:“千万不要辜负了读者的热心,我们一定要把好事做好,而且要做到底。此外,这些钱一定要公开透明,这样才能赢得大家的信任。”

接下来,《都市快报》每天在报纸上向读者汇报募款进展,捐助的人越来越多。

三天,获捐409,836元。

原计划,这些捐款是要流进“免费午餐”基金,但杭州市慈善总会承诺不收捐款的管理费,我无法说服社会福利基金会放弃管理费,只好答应他们的捐款转入慈善总会,但我们约定共同构造“免费午餐计划”,《都市快报》项目和“免费午餐”基金齐头并进。

雁冰说,这次贵州行令他变得很柔软,不停在电话里向人说谢谢。第二天,他接到了一个特别的电话。一个人用很生硬、缓慢的普通话说:“你们报道得太实在了,我就是那里的人。”

他继续说:“我看到你们报纸上说的那句话——他们为浙江的发展贡献力量,我们是不是该为他们的孩子做点什么?我哭了。我们在浙江打工的都很不容易,你们这样惦记着我们,我要替老乡,谢谢你们!”

雁冰仔细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康成富,贵州黔西县雨朵镇雨朵村村民,33岁。挂掉电话,他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4月10日,雁冰再赴贵州纳雍,他在帮助一个小学“免费午餐”开饭外,还实地走访了纳雍县昆寨乡、左戛乡、锅圈岩乡的10所山村小学,大多数是苗族彝族孩子。

同一天,一个叫梁靖的旅德设计师给免费午餐设计了一个小女孩吃饭的Logo——女孩双手捧着大饭碗,眼睛眯成一条线,很快乐。第一眼看见它,我不禁泪流满面,让孩子快乐和免于饥饿,这就是我想要的,想实现的。

梁靖看见我的评论,也很感动,声明要把这个Logo捐赠给我。我很意外,这是我得到的最好礼物,我会珍惜并慎重使用它,竭尽全力推动“中国贫困山区免费午餐计划”。

四天后,由《都市快报》捐助的第一所学校——昆寨乡岩上小学开饭,274个学生第一次吃到午饭。陈文菊和陈文祥姐弟排着队领到热腾腾的米饭、鸡蛋、白菜、豆芽汤,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得碗底朝天。

“免费午餐”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欢迎,在苗族村寨,村民们身着传统的苗族服饰,站在太阳底下,一直等到孩子们开饭。“免费午餐”开饭,成了全村的节日。

最令大家惊喜的是,有了午餐,学校辍学的孩子回来了。4月18日,岩上小学开饭第四天,校长给雁冰打来电话,他简直是大喊大叫——学校开饭后,有3个学生重新来上学了。

“因为有免费的午饭吃,接下来会有更多已经辍学的学生重新回学校上课的。”昆寨乡党委书记在开饭当天,就说,“这里的学生很快会超过300个。”

没想到刚开饭四天,就实现了他的预言。

一名志愿者道出原因:孩子们平常在家里大都吃的是苞谷饭和酸菜汤,在这些学校,可以吃到一份有米饭、芸豆酸菜汤、鸡蛋的午饭。

村里一些孩子在其他学校的,也被父母带回了这个学校。我们发现,外村的一些孩子也被午餐吸引过来了,他们宁愿每天多走一两个小时的山路。这让附近的新联小学的校长很焦虑。

这个学校,地处纳雍县羊场苗族彝族乡的大山深处,从2010年下半年开始,已经流失20多个学生。

校长很忧虑,他说,如果学校里也有午饭,孩子还会回来的。这让我们深感压力,我们必须要尽快覆盖更多学校。开餐!开餐!

《都市快报》决定对口资助国家级贫困县贵州省纳雍县,先照顾整个县的乡村学校的孩子们。但一所学校的开饭,需要做大量工作,包括学校考察、与乡政府协商、寻找合适的厨师等,远在杭州的媒体显然没法亲力亲为,必须联合当地社会力量。

必须要找外援。

我们很快找到了一个有声誉的民间组织——“爱心纳雍”,他们的领导者叫“老兵”,是一位曾驻西藏的退伍老兵。他把一个小规模的论坛,发展到有300多位义工的公益网站,主要成员是纳雍当地人,还有一些是在外省的纳雍人,以及一些来自北京、广东、浙江等地的摄影师、驴友,他们持续帮助当地的贫困孩子。

义工们富有经验、尽责,做每一个学校前,都会实地调研,他们称之为“免费午餐项目背景调查”,写出详尽的前期考察报告,大到村寨人口、地质环境、学校覆盖范围、学生人数、师资构成(包括多少个代课老师),小到一个班级的男女生比例、班主任电话、有多少个学生吃不上饭等。

考察后,如果义工们认为,当地具备开办食堂,为孩子提供就读期间午餐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就会与学校及村民沟通落实。

岩上小学也正是在这一群义工的协助下开餐,建立了一个模式。

首先,“爱心纳雍”的义工们根据当地实际情况,作出预算:岩上小学“免费午餐”第一笔启动资金为3.5万元,用于采购学生餐具、厨具等,由于交通不便,鸡蛋、大米等必备食物得每月定期采购一次。

考虑到这是第一笔启动资金,应该打点提前量,从《都市快报》“免费午餐”专项资金中划拨出5万元,多余的1.5万元款项滚入下个月的运转资金。

由于杭州市慈善总会款项只能公对公账号划拨,岩上小学没有独立账号,与乡政府协商后,款项打入昆寨乡财政所,由财政所开具往来款收据。这笔款项只能用于“免费午餐”项目。

4月13日,义工们分三路,采购了冰柜、消毒柜、炒锅、电蒸锅、学生饭盒等必需品,采购时每一样物品都需要有发票,实在没有,也得有一张收据收条。

清单显示,大到冰柜、保温桶,小到菜刀、切菜板,当天采购花费了13,190元。

详细的设备采购清单将由义工发布到爱心纳雍论坛,接受社会监督。《都市快报》和爱心读者也都是监督方。

今后每月按学生实际在校人数、天数结算款项,当时结算标准是:周一到周四每个学生每顿饭2.3元,周五加肉4.8元。

“免费午餐”实施后,厨师有没有保质保量供应午餐,将由当地义工协助监督,同时,学校、老师、家长、义工、媒体等社会人士都有监督权。

食堂卫生状况方面,聘请当地医生不定期检查监督。“爱心纳雍”的义工还将不定期地打电话抽查、访问家长,问孩子中午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等,抽查结果也一一在网上公布。

义工每月不少于一次去现场检查,并将图片、文字上传到“爱心纳雍”论坛,接受捐赠人和网友的监督。

我在想,一个贫困地区,如果都有一个民间公益组织,成熟稳健、公开透明,我们就省心省力了,专注做好我们擅长的事情,实现分工协作。我们把它命名为“纳雍模式”,尝试进一步的复制。

5月8日,雁冰再赴贵州,带着读者和捐赠人代表共13人进入学校。在深山里,他接到同事一个电话,有个人给“免费午餐”捐了250万元。

雁冰不敢相信,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坦诚地说,我一开始也不相信,更多是不敢相信,问他是不是看错了,因为这笔钱几乎是我们多方在过去一个月内所收到的捐款总和。

直到看到杭州市慈善总会工作人员发过来的电子回单上,大写的“贰佰伍拾万元整”,我们才确定我们得到一笔最大捐款,250万元。

全国哗然,所有的人都在好奇,这个捐款人是谁?

很遗憾,捐款名单上,除了他的名字和转账银行的账号,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直到今天,我依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谢谢他。

我们要在贵州大山里开展的事业,像大火一样熊熊燃烧,令雁冰激动不已。6月初,他作出了一个令旁人惊讶的决定,离开杭州,跳槽贵阳《黔中早报》,直接扑到最前线,推动“免费午餐”工作。

【新晃破冰】

新晃政府负责全县乡村小学的厨房建设,每个学习日为每个小学生出资一元,“免费午餐”基金则为每个小学生出资两元。

2011年4月《“免费午餐”新晃合作协议》

除了贵州和河南,其实,我们还有一路力量在湖南——我埋了一条线。

第一次探访贵州学校,决意要展开行动以后,我回到了湖南家乡,试图联合湖南媒体一起行动。我先找到《三湘都市报》执行总编辑文凤雏,他首先给我介绍了一个主任,但糟糕的是,该主任对我的想法大惊失色,觉得给孩子做饭简直就不可能完成——他算了一笔账,一名小学生每天吃饭3元钱,一年算220天,就是660元,加上其他开支,人均800到900元。一个最小的县都有一万名小学生,一年至少要花费800万元,“这怎么可能呢?”

我电话文凤雏,请他再派个人来。

在烈士公园旁边一个快捷酒店,我召集了长沙几乎所有媒体的记者,来讲述我的想法——当年在一起揭黑反腐的伙伴们,要一起做一件不一样的事情,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

一个人敲开了房门,温文尔雅,他说他是文总派来的,叫杨博智,华声在线副总编辑、《三湘都市报》编委,然后坐在一边认真倾听,时不时提出问题。

第一次见面,但我认定他就是我的伙伴——他的问题很实在,显示了他的思考力,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也开始发亮,因为他理解我和我想做的事情,心里有了巨大热情。

马云说,这个世界往往是被一些富有热情的菜鸟们闹翻天的。后来,我看见了这句话,深为叹服,因为我正好证明了这句话。

我和博智很快达成共识,他在湖南担任组织者,负责联合媒体、企业和志愿者,准备在湖南展开行动。

4月1日,我定下的贵州第一所“免费午餐”学校开餐,博智派出一个叫王立三的最得力记者观摩学习,并为新生的“免费午餐”贡献《三湘都市报》整版报道,旗下《华声》杂志推出了六个整版的深度报道。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湖南的脚步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在博智的努力下,一个看似松散却灵活而有效的湖南团队迅速建立。4月11日,华声在线发布了一条征集令,在湖南全省征集愿意执行“免费午餐”的学校。不到两天,就有20多所学校前来联系,其中新晃侗族自治县团委干事钱亮发来了11所该县贫穷学校的情况介绍。

新晃从此进入了我们的视野。这个侗族自治县位于湖南最西陲,与贵州接壤,属于国家级贫困县,人口少,我们决定从这里突破。

4月13日,华声在线、《三湘都市报》、湖南都市频道等数名记者一行赶赴新晃。在洞坪乡大坪坡村小,他们看见了41名孩子,每天要走五六公里的山路,来到这个700米高山上的破败学校。他们大部分是留守儿童,还有一些是单亲儿童,中午回不了家,要么饿着肚子,要么只能以红薯、苞谷、烤土豆就着凉水充饥,少数孩子会用塑料袋装一些饭菜,但早已冰凉。

湖南的伙伴们很快指定这个学校,作为湖南“免费午餐”第一个试点。

我也来到了长沙。

4月16日中午,长沙河西一家生态休闲会所。一场“10万元共进午餐机会”活动成功举行。这一创意源自一周前,我在微博上看见的一张照片,照片中是我之前发起“微博打拐”行动时的一名重要伙伴在快活大笑。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他现在是颇具知名度的投资人,能否拍卖他一顿午餐时间,为孩子们募捐呢?

这当然是受了“巴菲特午餐”的启发:“股神”巴菲特自2000年起每年拍卖一次与他共享午餐的机会,拍卖收入会捐给美国慈善机构,用于帮助旧金山地区穷人和无家可归者。

我发了一条微博,半开玩笑说谁愿意和这位投资人吃饭聊天,捐款就行。一个多小时后,落地长沙黄花机场,打开微博,发现已有人询问价码多少。

原来,他是我一个长沙好友,叫李咏。他曾是湖南经济电视台的制片人,后来从商,而我曾是他的实习生。我拨通了他的电话,他看见了我们的行动,正在琢磨如何介入支持我们,我们谈好他捐5万元,请他来长沙,和大家吃顿饭。

我拨通他的电话,他很开心,愿意在某个周末来长沙。

到了家里,李咏的电话打进来。湖南人比较义气,他说他左思右想,觉得没有给这位投资人任何酬劳,感觉心不安,他说再愿意私下给5万,作机票住宿。

这位投资人听说湖南这边私下再给他5万,在电话里连连说使不得,这是陷他不义,“要不,把10万一起给捐了”。

我们的午餐拍卖有如一石击水,一名叫石巍的网友联系我,要说服高尔夫大师胡牧来拍卖打球权,谁捐款,就和谁打球。《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这两起有趣的拍卖,报道迅速扩散。另一个叫王培暖的高管,直接在他的公司——神舟数码贴出海报,数天募集近15万元。

褪去了悲情,一切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学校选好了,钱也有了,马上就要开工了。但如果没有当地政府的许可,还是没有办法做。

之前,记者们直接去新晃县教育局,要求在新晃开餐,请教育局支持。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要求一度令教育局为难。如果接受开餐,就意味着就要承受外界的一些偏颇判断,譬如这个地区经济落后,教育投入不足或者管理不够好。这可能会令这个县的领导人感觉丢了面子而发脾气,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呢?

很幸运,我们遇到了一个叫蒲曾坤的副局长。他刚开始也有顾忌,担心我们会对新晃的教育形象造成负面影响,但他又知道孩子们确实没有午餐,正在忍饥挨饿。

没过多久,蒲接到洞坪乡大坪坡村小代课教师彭玉霞的电话,询问“免费午餐”是一个什么样的项目,什么时候能够实施。巧合的是,这个学校正是蒲的母校,这个电话让蒲陷入沉思,究竟是所谓的形象重要,还是孩子们的健康成长重要?

和很多来自乡村的中年人一样,蒲也有过艰苦生活的经历。1976年,蒲进入大坪坡村小读一年级。每天上学前,他都要和大人去山上砍柴、割草。下午放学回到家中,还要张罗一家人的晚餐。

当年水稻的收成远远不能满足五兄妹和父母亲的一日三餐,土豆与红薯成为家中的主食,一晚上就要剥30个土豆。这些经历,他特别能体会孩子们对于一份午餐的渴求。

后来,蒲曾坤凭借艰苦努力走出大山,一步一步走上新晃县教育局副局长的岗位。

“每一代都是越长越高,我的父亲比我矮,我儿子现在上初二就比我高了。”在蒲看来,营养的改善让他的孩子获得更强健的体魄和更自信的心态。而一个孩子顺利成才,就可以改变这个家庭。

蒲从此成为“免费午餐”忠实的支持者。

新晃县政府决定支持“免费午餐”,并敲定大坪坡村小作为第一所接受捐赠的学校。蒲亲自带队去了学校,协助搭建柴火灶台,购买消毒柜以及冷柜等基本设施,帮助办理厨师的健康证,并张罗采购油、菜、肉等物资,忙前忙后。

13天后,大坪坡村小正式开餐。看见村民们争相送来腊肉、大米,看见孩子们捧碗大口吃饭,蒲曾坤泪湿衣襟,哽咽致谢“免费午餐”团队。

得知学校有饭吃的消息,7岁的彭晓雨带着弟弟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到学校,一口一口给弟弟喂饭吃,这一场景被在现场拍照的记者王立三看见,他举起相机定格了下来。这张图片传到工作群,伙伴们无不动容。

小斯和她的品牌部伙伴们加班加点,把这一张照片制作了“免费午餐”第一张海报,交给我在微博上发表。第二天,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这张“姐弟情深”海报——我们意外发现它唤起了无数姐姐们的深情记忆,甚至令很多人落泪,也直接推动捐款飙升。

每一张孩子开心吃饭的照片都会令网友欢欣鼓舞,拉升捐款,因为大家看见了只要我们行动,努力去做,改变就可以发生。我发现了这个小秘密,我联系了原《潇湘晨报》总编辑龚晓跃,请他派出最好的摄影记者帮助我们。

果然,我得到了好友杨抒怀的帮助,他是一个极有天赋和想象力的大男孩,曾因拍摄宜黄自焚事件中的钟家姐妹而打动无数中国人。

后来,我和湖南团队通了一个电话,赞扬了他们的行动,叮嘱杨博智在湖南多开餐,遍地开花,继续扩大影响;另外,请他尝试在一个县实现集中开餐试点,因为铺开后毕竟还是要做一个紧致模型出来,方便以后的推广复制。

5月4日,湖南第二所“免费午餐工程”学校正式启动,新化县奉家镇横拉坪村快乐小学的43个孩子吃上了“免费午餐”。中午,当厨师阿姨端上四盆香喷喷的热菜,饭香四溢,43个孩子齐刷刷地翘起了脑袋,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第一顿“免费午餐”:白瓜炒肉、四季豆炒肉、莴笋叶以及一个煮鸡蛋。

抒怀拍下了一张孩子嘴角沾着饭粒的照片,令人动容。

对于这一行动,《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免费午餐”期待政府接棒》,指出“免费午餐”背后隐含着营养权这项基本的权利,它与生命健康权息息相关,也关乎社会公平公正、长远发展。提供物质上、经济上的支持,提供保障这一权利的法律程序和服务,本是政府应尽之责。

这篇文章反响强烈,第一次立足儿童的基本权利,明确解决儿童饥饿问题是政府的责任。它也帮助我袒露了心迹——我们做“免费午餐”,实际是提醒政府重视和介入,你暂时没有做,你缺位,我不指责,不抱怨,先做着,做给你看。因为我认为,要想帮助数千万名的乡村儿童摆脱饥饿困境,非国家出手不可。

很快,我们就要迎来湖南的第三所“免费午餐”学校。

5月19日下午,长沙黄花机场,天气炎热。

我在等一个从未见面的朋友,她正是最早在微博上响应我,并是第一个大额捐款人的马伊琍。她一袭白裙,清爽俏丽,戴着墨镜,但还是被机场的乘客发现了,被团团围住。我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捞出她,去湘江边吃过晚饭,连夜赶去娄底。

不巧的是,我们走错了路,提前从娄底东下了高速。黑夜里,道路颠簸异常,我和她抓着车窗的扶手,不时被甩来甩去,我们戏称在逃亡。嘈杂中,我们聊了很多,我们各自的奋斗,还有她的人生经历——她幼时在上海曾生病住院,对病患孩子的困境和无助感同身受,加上自己又做了母亲,对孩子的苦痛更加敏感。

次日一早,我们赶赴新化县一个叫白云完小的学校,这座学校古名“西团书院”,至今已有近300年历史。抵达时刻,学校已是人头攒动,村民们都挤着要看北京来的明星。

中午,湖南第三所“免费午餐”小学新化白云完小正式开餐,马伊琍换上“免费午餐”的T恤,别上一枚红色的徽章,给6个班、212名孩子盛饭分菜,大汗淋漓,却一直微笑着。

开餐之后,在太阳暴晒的小操场上,我们做了一场简单新闻发布会,给她颁发了一本“免费午餐”爱心大使的证书。她告诉记者,看到这里的孩子们吃得这么开心,她真的很心疼,我们的改变是重要的。

“这是我参加的最简陋的一次发布会,但也是我参加的最有价值的一次活动。”她说,当我邀请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希望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免费午餐’,把爱心持久地延续下去。”

中午,在村小学,马伊琍捧着乡下的大瓷碗,和我们一起吃了一顿午餐,桌上有土猪肉炒大蒜,她吃得很开心。临走,她告诉我,只要是孩子的事情,她都会支持我。次年2月,她兑现了承诺,和我一起发起“中国乡村儿童大病医保”公益项目,竭力帮助乡村孩子解决无钱治病的问题,我们一直并肩而行。

而杨博智也等到了一个机会。他发现时任新晃侗族自治县县长的张霞,早在任怀化市旅游局局长一职时,就因为报道关系与他有过交流。

5月30日,杨博智团队联合湖南数家企业,带着书籍、文具、体育器材和衣物等,探访大坪坡村小。博智腾出时间,专程赶去新晃,他心里已有一个计划——和张霞见面,说服她支持“免费午餐”。

他们约好晚上见面,但不凑巧的是,张霞临时下乡去防汛抗旱一线了。

接待他们的是新晃县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田竑、教育局局长姚斌以及副局长蒲曾坤,他们边聊边等。

按惯例,政府开支一般是严格按年前的预算做的,如果想要政府在年中拿出一笔钱来支持“免费午餐”,难度还是比较大的。博智仔细询问了县财政财力和民政救助等信息,一边在估算让县里在年中拿出一笔钱投入“免费午餐”的可能性,如可能,能打开多大缺口。

副县长田竑很支持“免费午餐”工作,我们踩点、开餐,她每一次都抽时间参加和陪同,但在政府拿钱支持“免费午餐”这件事情上,她一直口风很紧,我们也能理解,毕竟政府的钱不是一个副县长说了算。

老天总是会掉下一个人来帮助我们,这次是姚斌,县教育局长,温和良善,他每次全程陪我们的活动,替孩子而发出的由衷感激,总是溢于言表。僵局形成后,他偷偷把博智喊到房间门口,透露了一个信息——县里年内还有一笔由民政系统筹集的数十万元的资金,原计划用于资助贫困地区学生,还在账上,用于“免费午餐”也符合资金定位,也不需要修改预算,不麻烦。

拿到了一张底牌,博智很开心。

傍晚,张霞县长从防汛抗旱一线赶回县城,顾不上吃饭休息,就赶来和博智团队见面,商谈“免费午餐”在新晃下一步的运行。

这位生活中美丽端庄、工作中风风火火的女县长,一进门就向博智伸出手,爽朗地说:“抱歉,让老朋友久等了。”

小小的房间内,张霞县长和博智坐在靠窗的两把椅子上,田竑、姚斌、蒲曾坤和湖南团队的立三、鲁红、小康等记者就或站或坐,房间里显得非常拥挤。

叙过旧,博智直入主题:“孩子是家庭的孩子,也是社会的孩子,更是国家的孩子。孩子的健康成长,应该由家庭、社会、国家共同出力。”张霞认同杨博智提出的观点,当即就表态,说县里为将来开餐的每一个“免费午餐”学校承建厨房。

博智显然不满足这些支持,他直截了当开始提要求:“新晃是‘免费午餐’在全国第一个全县开餐的县,示范意义重大。作为老朋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刚才讲到的家庭的孩子,社会的孩子,国家的孩子,政府能否以补贴的方式参与进来,和我们一起,真正彰显家庭、社会、国家共管的概念呢?”

拿出一本采访本,博智说:“我们测算了一下,新晃人口基数小,政府一年下来也只需要30多万元。县里财政有困难,但再穷不要穷孩子,有没有可能呢?”

张霞县长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博智一开口就提出事关几十万的请求。约有几秒,房间陷入安静,等到她再开口的时候,平静,却坚定:“博智,我支持。新晃再穷,这些钱是可以想办法的。”

张讲完后,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也都愣住了。博智站起身,向在场的人大声说,感谢张县长,让我们鼓掌记住这一个重要的时刻。

其他记者开始起哄,开玩笑说,县长,我可是录了音的,你不能反悔哦。大家哄笑。

后来,杨博智向我描述这一段故事时,我感慨良多。我们无法得知,当时那沉默的几秒钟里,张霞在想什么,是姚斌提到的那笔钱,是从政府其他资金里挪动的法子,又或者是孩子们吃上热腾腾的午餐的场景?

但,我深知这是“免费午餐”的奇妙数秒,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进展,意味着我们开始和一个地方政府开始合作,而不只是民间力量的单打独斗。我在电话里告诉博智,替我转达对张县长的敬意,她在开创历史。

后来,新晃县委、县政府和我们正式签订协议,承诺不仅为该县41所村小修建厨房,还将为享受“免费午餐”的每个孩子每天提供一元餐费。按一年220个学习日计算,新晃此举将为贫困儿童提供“免费午餐”餐补30余万,加上厨房改建等费用,投入资金将超40万。

《人民日报》发表评论文章,作出高度评价。如果“免费午餐”能促成政府、社会组织和民间力量在更大范围内的良性互动,就不仅仅是解决孩子的午餐问题,更可能成为政府与民间协同共治的范例。

8月25日,来自华中科技大学的一支大学生调研团队抵达新晃,调研新晃“免费午餐”的实施状况。他们写道,大坪坡的孩子每天都能穿着崭新的校服去上学,中午在学校能吃到热饭菜,“孩子们的脸色都变了,从苍白到红润,也能够毫不畏惧地与外面的人交流。”

9月1日,我和上海复地集团的伙伴去了新晃县,给该县洞坪乡坳背村小开餐——复地集团在微博上注意到我们的行动,成为第一个战略伙伴,至今共计捐款上百万元,其中认捐新晃县步头降乡天雷小学、洞平乡坳背村小学两所学校各两年的午餐,并帮助天雷小学修缮了倒塌的校舍。

一间破旧教室里,孩子们坐得整整齐齐,后面站着的是快乐却又局促不安的村民们,复地集团副总裁殷嵘衣着整洁,逐字宣读一份讲稿,用上海先生的温文尔雅向孩子们表达感恩——是孩子们让我们获得一个行善的机会,洗涤城市人蒙尘已久的心灵,感知感动和暖意。最后,他祝孩子们用餐愉快,令我动容。

新晃携手“免费午餐”,不仅没有丧失颜面,打开门,它得到的是源源不断的支持。一个叫拉手网的团购网站召集网友捐出991,293元,全部用于“免费午餐”在该县的开展。

我在这个学校,有了更多的想法。我站在讲台前,向孩子们许下了一个承诺:“午餐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要为你们做更多的事情,让你们健康成长和学习。”

【微公益破壳】

微公益包括两重含义,一是微博的公益传播,二是勿以善小而不为,人人可参与的公益模式。新媒体与微公益共生,为慈善回归民间、保障公民自由选择参与公益活动并行使监督的权利创造了可能性。新媒体的伟大力量令人看到了中国公益新时代的曙光。

徐永光,2012年12月

《走过多事之秋,未来喜忧参半》

开局不错,贵州、湖南、河南都动了起来。奔走各地,处理大小轻重事务,需要较多能力和智慧,而我因多年调查采写不同社会问题,擅长和各类人群交往交流,还可以应对自如,并能在运动中迅速学习,累积更多新的能力。

在中山大学,我和老师们讨论如何利用传播来发起社会运动,一名叫王宁的老师建议我牢固一个公共议题,死咬不放,不停滚雪球。所以,我在微博上始终聚焦乡村孩子的饥饿问题,专注执著,这让很多人很惊讶——他们一度认为我关注乡村孩子,只是心血来潮,兴奋期过去了还会是一个愤怒的真相揭露者。

孩子的困境令我震撼,并开始采取行动,我相信其他人也将被感染,只是他们不知道。亚当·斯密在《国富论》里说,一切改良中,以交通改良为最有实效。但我把它改成“信息流通改良最为基础”——信息大规模的自由流通让人知晓真相,获得共识,统一聚集人心,价值胜过交通流通。所以,我们必须动用一切可能的传播手段,展现乡村孩子的困境,竭尽全力让更多人看见,越多越好。

一张图片可以胜过千言万语。

我有了杨抒怀,还需要更多摄影师贡献图片,在微博上有力传播。在湘江边,我给中国摄影界最具声望的几位老师一一去电话,他们分别是贺延光、《新京报》摄影部主任陈杰、《南方都市报》王景春、《都市快报》付拥军和《春城晚报》摄影部主任鲍利辉等。

他们很快派出了各自最好的摄影记者——《新京报》李强、《南方都市报》谭伟山、《中国青年报》杨姣、《都市快报》朱丹阳、《东方早报》刘行喆、《春城晚报》黄兴能、《黔中早报》赵俊霞。一个朋友推荐了一个拍明星海报的女摄影师,她叫任颐朵。嗯,我需要一个不一样的摄影师。

我想凑齐十个顶尖高手,还差一个,我正在发愁,在北京建国门的地铁站碰到了一个家伙,背着一个大包咧嘴朝我笑,原来是我朋友、《纽约时报》北京分社摄影记者杜斌,他曾因拍摄中国上访者而著名。他成为最后一名伙伴,和我们并肩而战。

我们讨论的战略是,我们不能只展现乡村儿童痛苦,更多要展现他们的希望、成长和热气腾腾的改变。

爱,还有美,就是天下最大的力量。

我找一个户外装备商要了10套装备,找广州的刘嵘拿了10万元,分给大家支付差旅费用。他们分赴不同省开拍,最后将形成一本画册,记录这场行动。

我是一个写字的人,长期身居幕后,拙于当众演说,但老师们认为我气场尚可,言辞恳切,有一定的说服力,甚至是煽动力,逼迫我上台给学生们演讲。

第一次上台演讲,只有一个班的学生,但我还是感觉紧张,腿脚哆嗦,声音有些发飘。但我很快控制了自己,扔掉所谓技巧,诚挚恳切讲好自己的故事,就好了。当然,我本来就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

诚挚帮助我很快掌握了演讲,然后面对数百名大学生娓娓道来。中大很多同学变成了支持者,捧着募捐箱进宿舍,当我在微博上看见他们的信息,很是感动。

实现信息流通当然是我们的长项,但我们也在努力填补自己的短板——组织化,来确保“免费午餐”行动的持续和规范。学校越来越多,每一天都在开餐,我们思考的是,我们不能做到永远不出问题,但一定要做到尽量少出问题,但如何做呢?

首先,我们建立一个“免费午餐”基金管理委员会,主任由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派出副秘书长肖隆君担任,他代表基金会,我则成为执行主任,统筹全局,委员分别是党军、胡益华、小斯、杨博智和沈雁冰。

凡大事,须提交管委会7人投票表决。落实和执行管委会决议的是秘书处,分设品牌、法务、执行、稽核、财务等多个部门。

一个人说了算,众星拱月,威风凛凛,这当然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但我需要克制,避免变成一个专制者或者独裁者。我读过很多独裁者不得善终的故事,心有警惕。更现实的是,我一个人再强悍能干,也不可能比多人协商要稳健细密,为什么要让自己失败呢?

但一开始,伙伴们认为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火车头,我是最主要的发起人,我最关心“免费午餐”事业,他们决定赋予我一票否决的权力——我不能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管委会表决形成决议要做什么,我如果觉得不行,我可以代表发起人喊停,不做或修改方案再做。

7名管委会成员有6名志愿者,天南海北,也没有办公室,我们一直借助各类互联网工具实现有效协作。我们建立两个QQ群,一个是办公群,集中管委会和秘书处的骨干伙伴,另一个则是核心群,集中全国各省主要志愿者群。各省再建立各自省群,联合当地各界力量。越来越多的志愿者报名参与,则按照他们的优势和意愿,分给各部门或者各省群。后来,微信出现了,发图片、视频对话等功能更加强大,我们则搬家到了微信群。

“群”是一个摊开和扁平的方式,大家都在里面,从不同的角度展开交流,群策群力,迅速可以实现联合。需要解决一个什么问题,群的管理员将问题放进群里,展开讨论。

既然是讨论,那就会有争吵,直言不讳甚至或有激烈,这让一些新加入的伙伴感觉惊恐——在他们看来,公益组织应该温情脉脉,人人都应该谦和礼让,个个都是文质彬彬,怎么经常吵架呢?我对他们说,志愿者来自不同领域,各有视角和知识,平等自由,在讨论和决定一个事情时,有不同意见发生争吵,这是很正常的,我们还要设置规则鼓励辩论——公开而充分的讨论,会帮助一个事情的事实部分变得清晰精准,也将让我们看见更多方面和可能性,谋求更稳妥的解决方案。

“免费午餐”的全部行动没有秘密,一切信息都可以摊开透明,无边界自由流通。一些需要固定讨论和表决的事情,在两个QQ群建立的群邮件中公开,让大家看见和参与。管委会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使投票权完成公开表决。

我在微博上不停发现伙伴。我选人的第一个标准是热心,对孩子有发自内心的爱,认同我们做的事情。能力可以培养,但热情较多来自天然。有了这个基本点后,我们会把邀他(她)进群,接受熏陶,并教授学习、工作工具和方法,在分工协作中迅速建立和提升能力。

一个混搭团队就这样在网络上形成,有踏实做执行的,有想象家,有被我们调侃是“毒舌闹药”专门负责挑毛病的,友爱互助,朝夕相处,亲如一家,并锻造坚韧的战斗力,一种内生性的力量,最后长出一个旺盛多样化的热带雨林。

微博快速,但过于碎片,我们需要沉淀和积累信息。所以,我们建立一个官网,稳定持续介绍我们的行动,便于民众查询。

品牌是一个行动的脸,由小斯分管,律师胡益华则分管法务工作,他们建议我牢牢掌握品牌,帮助我向国家商标局递交了“免费午餐”和“妞妞捧碗吃饭”的图标,申请法律保护。

后来,我们授权基金会使用“免费午餐”和妞妞图标,我们保留中断或者终止合作的权利。

规则明确,合作才会安全而愉快。

一个行动,还需要一句口号能广泛传播,深入人心。某夜,我写了“大爱温润人心,行动改变中国”,交一个公关公司总裁修改,他说,很好,他没法再改。后来,它就变成“行动改变中国”,更简约有力。

我们尝试在在新晃县建立一个可靠模式,便于复制和推广。教育局内部成立了一个“免费午餐监督委员会”,由教育局局长、副局长、计财科、办公室、学生资助中心组成。该委员会帮助学校建立专用账户,管账和用钱分离。

各所学校选取一名教师代表、一名村委会成员、四名家长代表,共同组成一个监督小组。他们有权查看账目,监督学校学生每天中午吃什么东西、价格多少、进货多少。

在学校厨师的选取上,项目实行竞聘上岗,要求健康、热心、诚实守信。不拿经费一针一线,确保午餐卫生,让每颗米粒都落入孩子们的饭盒。教育局会不定期到学校检查开餐状况,或者打电话询问学生家长。

除了政府、乡村和家长监督,我们还要求该县所开餐学校建立微博,“凡开餐,必公开”,接受社会监督。

一个140字的微博,大体上会包含如下信息:

2011年12月22日星期四,湖南新晃大坪坡小学“免费午餐”,今日就餐20人,菜单:肉炒萝卜、西红柿香干、煮鸡蛋。米6×2.3=13.8元;肉1.8×13.5=24.3元;蛋20×0.7=14元;萝卜3×1=3元;香干3×1=3元;油0.5×7.5=3.75元;柴30×0.2=6元。计67.85元,人均3.39元。

为什么要微博公示呢?

我们的活动发起于新浪微博,捐款也主要来自微博网友,我们必须紧扣微博,才能持续汲取资源和力量。另,城市对千里之外的乡村学校缺乏控制,但一些微博网友来自乡村,他们或许正是“免费午餐”学校所在乡村子弟,家里有孩子正在吃午餐。他们是最关心孩子午餐的人,也可以通过电话获取午餐执行信息,帮助我们监督学校。

最主要的是,每日支出微博公开,对校长必将形成某种巨大压力——我和校长交流时,总是会告诉他们,公开把一个学校的午餐执行放到了阳光下,大家都在看着,并可以对比着看。如果你只买了5斤猪肉,你谎报买了10斤,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举报只要花一分钟编一条信息就可以实现。

对学校使用资金的有效控制是整个项目的最核心,此处败,则全局输,必须严防死守。除动员乡村资源、志愿者等,我们着手建立了一支稽核队,作为我们最可靠、迅速行动的嫡系部队,保证最快速度到达任何一个学校,依照流程开展工作。

而学校微博公开的所有数据,就是一个抓手,供我们判断有无欺骗谎报。我们规定,任何一次财务上的谎报,最严重将导致这个学校被撤销“免费午餐”的资格。

一些老师表示为难,说当地学校没有网络信息,那我们就会要求老师编写手机短信息,发给我们的志愿者,代为发布微博。如果连手机短信都无法发送,那我们就先不考虑这些学校。

有人质疑说,公益组织不就是要帮助最困难的学校吗?

是的,我们要帮助更困难的学校,但我们需要通过接受捐款来执行项目——第一要务是保证捐款安全,不被贪污浪费,而要保证捐款安全,就必须公开透明,让每一笔钱的去向可以让捐款人看见。

另外,我的策略是找一批有网络条件的学校,迅速展开,让社会看见我们的改变,获取更多支持和资源后,我们才有可能掉转头来帮助最弱势学校。否则,我们进入连信号都没有的学校,无法形成有效控制,一旦出现问题,丧失捐款人的信任和支持,我们则满盘皆输。

有媒体采访显示:一些老师甚至会花一个小时,在廉价手机上来编写这140个字的微博,我们便组织一批大学生志愿者,提供一个格式文本,帮助老师发微博。

最后,我们给“免费午餐”的实施定下了这样四句口号:“因地制宜建厨房,就地取材做午餐。家长乡亲来参与,公开透明可监督”。事后证明,这些标准和原则的确立,对于保障孩子们午餐的安全,意义重大。

源于微博,在互联网上实现远程协作,全程展示行动和成果,并用集群的组织方式来推动一场庞大的公益行动,我们走在了前面。

在媒体潮水一般的报道中,我们被普遍评价是“微公益”的开创者——2011年12月,“希望工程”创始人、南都基金会理事长徐永光在一篇文章里写道,邓飞代表的是“微公益”的兴起。这个“微”包括两重含义,一是微博的公益传播,二是勿以善小而不为,人人可参与的公益模式。新媒体与微公益共生,为慈善回归民间、保障公民自由选择参与公益活动并行使监督的权利创造了可能性。新媒体的伟大力量令人看到了中国公益新时代的曙光。

传统观念中,人们对公益或慈善的认知往往是“达则兼济天下”。它们是政府、大机构和少数“成功者”的专利,变成一种道德竞赛——谁捐的钱越多,境界也就越高。但“微公益”改变了局面。我们倡导一顿午餐3元钱,降低行动门槛,令人人可为,让公益从此变得轻松温暖和非牺牲。

没有借鉴,我们一开始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但我没有畏惧。我深信,遵循常识,恪守透明,把自己打开摊开,交给社会——做得好,我们就可以被鼓励,继续坚持;做得不好,马上就会有人批评或者责骂我们,逼迫我们迅速纠错。

从泥土里长出来,一开始不苛求精细,在冲突中野蛮成长,我们才能结实坚韧。

【公益变局】

谁也无法否认,2011年度留给中国公益慈善行业的记忆,将是近20年来最最深刻的。

《2011年度中国慈善捐助报告》

2011年5月20日,清远市连山县,我和《新快报》《南方都市报》的伙伴们在一个学校开餐。粤西北较为贫困,我在地图上对比许久,决定在距广州最近的地方选一个学校,意欲更有力地刺激广东。

一个老婆婆眼泪涟涟对我们表示感激。她的三个儿子都在广州打工,给她留下六个孙子孙女,而我们的到来,把她从做饭的劳累中解放出来。

广东是中国最富裕的省份之一,如果该省乡村学生忍饥挨饿的信息传播,必将形成巨大影响,广东政府或更有可能出手,动用财政资金给孩子吃饭。此时,我在构想一个战略——我们抛砖引玉,带动政府出来解决乡村孩子饥饿问题。

在贵州、河南、湖南、云南等地,我们这一群无意中闯入公益界的菜鸟,如饥似渴地学习和苦干,埋头突进,却浑然不知一场巨大风暴悄然袭来。

6月20日,一条微博传开——网友“新疆杨云”说,一个经过新浪微博实名认证的网友郭美美,年仅20岁就当上“中国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并且开着价值数百万元的跑车玛莎拉蒂,住着亿万豪宅。

他怀疑郭美美的金钱来自人们的捐款,希望引起社会注意。另一个网友注意到了此条微博,稍加改编,冠上“网络质询令”的名头并予以转发。

随后,仅新浪和腾讯两家就有近50万条微博涌现。百度数据显示,关于郭美美的日均搜索次数从起初的3.7万,一跃到23.7万次。

籍籍无名的郭美美一夜爆红。

显然,郭美美不是网上炫富的第一人,只是其“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的微博实名认证令人侧目。“慈善机构红十字会”与“豪车炫富”之间的强烈反差,必然会引来一个悲愤的质疑——“这个女孩子的豪车,是不是我们捐给红十字会的钱?”

6月22日,中国红十字会发布声明称:经调查核实,该会没有“红十字商会”机构,也未设有“商业总经理”职位,更没有“郭美美”其人。

但没有人相信红十字会的声明,新浪微博官方同日发布声明称:郭美美原认证说明为“演员”,将认证说明更改为“中国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是其本人的申请,新浪微博未尽到严格审核的义务。

越来越多人开始控诉各种和红十字会捐款的不愉快,将它推到风口浪尖。

两天后,中国红十字会再发声明,称当天下午,该会已就“郭美美事件”向公安机关报案,以维护红十字会的“合法权益和良好声誉”。

但问题是,民众没有看见警察带走郭美美。相反,郭还在全国各地自由活动,引发媒体追逐,后来,她还试图涉足娱乐界,令一些民众倍受刺激。他们习惯性认为这就是黑幕的有力证据——郭的背后必然有某个强力人物,能够摆平所有的事情。网友们开始猜测一个又一个可能的幕后人物。

在民间汹涌质疑时,央视新闻频道《24小时》再次追问郭美美身份,并呛声中国红十字会,认为它的声明缺乏令公众信服的证明内容,有责任向社会“用事实来证明”。《人民日报》则以读者来信的方式发声,指“郭美美”只是一个引爆点,根源在于人们郁积已久的不信任乃至不满,公众善心“伤不起”。

被郭美美拖入漩涡的中国红十字会,屋漏偏逢连夜雨。6月27日,来自国家审计署审计工作报告披露,红十字总会2010年度预算执行和财政收支中存在多项问题,包括一份合同金额超出中标金额420.33万元的设备采购。

红十字总会随后声明称,这个问题仅属于违反财政规程的“操作层面的问题”,“绝不存在任何贪污腐败和违法犯罪问题”,但是有关红十字会种种“历史丑闻”的积怨还是被一一勾起。例如,2008年汶川地震救援期间的“天价帐篷”采购,2011年4月曝出的上海市卢湾区红十字会“天价餐费”等等。

多家媒体继续披露有关商红会运作以及同相关公司的业务,其间的紊乱与隐秘被展现在世人面前。

无巧不成书。6月29日,《东方早报》曝出消息,青海省红十字会常务副会长、法人代表尼玛,疑因“经济问题”在接受青海方面调查期间突然死亡,进一步刺激着公众的神经。

有人倡议,“在红会公开独立运作之前,拒绝给红会捐款”;甚至有曾经给红十字会捐过善款的个人,要求返还捐赠。有评论称,中国红十字会陷入“史上最严重的信任危机”。

危机之时,6月29日,中国红十字会秘书长王汝鹏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大呼冤屈,称:郭美美事件引起公众强烈反感,实际上是公众仇富、仇贪的情绪体现,是公众对社会现象不满的集中发泄。

王的说法被视为不反省自己的问题,却抱怨民众仇富仇官,再次令民意发飙。

在一次老乡聚会活动上,我才知道郭美美居然是我湖南益阳老乡。作为一名调查记者,我表达了我的谨慎,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的财物来自红十字会,我们看见的都是猜测,甚至是臆想。

但,郭美美给红十字会带来的是灭顶之灾。

媒体报道显示:“郭美美事件”引发的慈善危机,导致各种捐款较往年大为减少。河南省红十字会七月份仅收到一笔捐赠物资,现金捐赠5295元;深圳红十字会7月共有13项个人捐款,总额为5335元,大幅缩水。

这种情况在全国也具有普遍性。据2011年8月25日民政部慈善捐助信息中心介绍,全国捐赠数据监测显示,郭美美事件发生后,公众通过慈善组织进行的捐赠大幅降低。2011年3~5月,慈善组织接收捐赠总额62.6亿元,而6~8月总额降为8.4亿元,降幅86.6%。

震撼之下,我开始研究这个事件,试图汲取教训。我发现公众最关心的是他们捐款的去向,中国人在金钱方面比较敏感,一直有古谚称“亲兄弟,明算账”,何况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而一些官办慈善长期以来依靠输送相关利益来换取企业的大额捐款,或者直接划拨公务员工资,不需要说服民众捐款,它们不需要证明自己的廉洁、高效,更无意要对社会公开款项去向。另外,一些基金会的领导人自身清廉,但因为理念、思维或者能力低下,也不知道如何实现捐款的制度性透明、公开。

官办慈善的透明度不够,让一些捐款人放心不下,宁愿选择自己不远千里去当地直接发钱。有媒体报道称,汶川大地震后,晋江一家陶瓷企业的老总赖金土,提着28万元现金,徒步进入灾区,挨家挨户给最困难的灾区群众发放现金,从几百到几千元不等。

我们不是官办慈善,没有特权或资源交换一些企业的大额捐款,一开始也缺乏足够的说服力来说服大企业参与合作。我们的策略只能是从小做起,先联合微博网友,实现积沙成塔。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逻辑。我们要活下去,就得有捐款。要有捐款,就要说服大家。而要说服大家,我们必然只能选择公开、透明——我们在做什么?做得怎么样?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是什么?

“免费午餐”的支出主要分成两块——一块是工作人员的工资、执行项目的各项开支。最大一块是拨付给学校的午餐费用。我们一直要求全部放到微博上,晒给大家看。

这时,我们才发现在第一所“免费午餐”学校建立的“微博公示”意外保护了我们。不少人在批评官办慈善时,总是不忘补上一句,看看人家“免费午餐”,就可以公开透明。

我们深受鼓励。至今,我在“免费午餐”基金没有领取和报销一分钱,我可以往死里公开。此外,在形成既得利益之前,把团队放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里,让所有人可以看见,接受全方位的残酷监督,就可以较彻底地剪除可能的贪腐。

我提出“不公开,就会死”,甚至要求团队每一次出差,都要在微博上公示我们的发票或者乡村收据,供所有人监督,但发现这种行为不能持续。肖隆君不幸成为了一个靶子——从北京飞到昆明,被网友批评为什么不坐火车,我解释说为不耽误开餐工作,有网友继续追问为什么回北京时,不坐火车。还有网友说,火车卧铺也浪费捐款,做公益的就应该坐硬座,令数十人争论两天,无休无止,这令我很抓狂。

还有一次,肖带队去凉山开餐,途经一个县城吃饭,为了可以开出发票,特意找到一个正规点的饭馆,而县城的饭馆为了招徕顾客,招牌往往都会比较夸张——这个小店叫××羊肉城,结果他被骂惨了,做公益的怎么可以胡吃海喝。更悲催的是,乡村很多开支无法获得发票,甚至都没有发票,譬如你要雇请一台摩托车下乡,但为了回来报销,需要找一些票据,最容易找到的是人家不要的加油票,结果,网友们又发现了几张连在一起的加油票,如同发现新大陆,大喊“免费午餐”的人也搞贪污了。

我有一次探访学校,见一路边小店摆着卤肉,格外诱人,手贱拍了一张传上微博,没想到被一个有较多粉丝的意见领袖看见,她幽幽来了一句,孩子吃的可是3元钱的东西。于是,我也很快就成了一个靶子,被众人批斗,大多数的责问就是:“啊,你怎么可以吃得比孩子还要好呢?”

这时,我才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我们做的是一件崭新的事业,大多数人对公益缺乏了解,冲突就会频繁发生。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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