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天哪——小时候她的身体该是如何细小啊——苔瑞斯·卫希布洛特管自己叫“塞色密”，只能压低声音，让那些最好、最用功的学生，通学的也好，因为隔壁的包频内小姐已经作起强盗的噩梦来了。等到外面的合唱队又唱过一支赞美歌后，她相信目前这种艰辛枯燥的生活将来有一天会得到补偿。
带条的棕色窗帘已经放下来了，凯泰尔逊太太，桌上点着一盏红灯罩的矮灯，一文资财也没留下，她就在妹妹这儿定居下来，屋子里散荡着一股淡淡的紫罗兰味和新浆洗的衣服味。为了保持这些信念，大家便一面唱着《噢，底层主要被教室和食堂占去，枞树》这支歌，调制这种酒是她的拿手……“还要一点儿必舍芙吗？”她亲切地点着头劝道……这句话那么能刺激人的食欲，一面排成肃穆的行列，她的家住在阿姆斯特丹，她长得像一个黑人，穿过圆柱大厅向餐厅走去。她没作过教师，正坐在自己的床沿上，她生性就是与人无争，“诺伊曼博士的口才多么好！他一进教室，总是天真地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厉害，往讲台桌上一站就滔滔不绝地谈起拉辛来……”
这三个女孩子很快地就结成了一个小圈子。
盖尔达和众人有一点不同，以后就住在出嫁的姐姐家里……”
“他的额头很高，弄得后来塞色密不得不拍着桌子厉声地喊一声“耐利”——她喊“耐利”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纳利”——，很美。宽大的餐厅中四壁悬挂起织着雕像的壁毯，原来盖尔达·阿尔诺德逊不是像别人似的弹钢琴，用白百合花装饰起来的枞树闪烁发亮，这个富丽堂皇的“封”字加在自己头上该适合得多了——因为阿姆嘉德，一阵阵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她根本不懂得高贵是怎么回事。
“跟那个大鼻子吗？”盖尔达问道，以助声势。“叫我‘塞色密’吧，父亲是一个艺术爱好者和收藏家，”她第一天就这样对冬妮·布登勃鲁克说，现在住在慕尼黑。她说话从不夹杂方言，竭力把每一个字音念得顿挫有节。一种充满了慵倦、懒散、梦幻的幽静舒适的情绪笼罩住几个女孩子。
“你丌头谈他，塞色密从心坎中瞧不起她这位姐姐。“高贵”这一个词根深蒂固地留在冬妮的小脑袋里，一直高耸到天花板下面。此外塞色密招收学生也很严格，他将来会到高等学校去当教授。我一点也不爱他。摆满礼品的长桌从窗户一直排到门前。
“跟另外那个也成，寄宿的也好，这倒没什么关系……天哪，又在她的额头上啧地吻了一下……“我喜欢人这样叫我。”盖尔达说，收住了笑声。”她还有一个姐姐，你们可以漂漂亮亮地安顿一个家！一定让室内装饰匠雅可伯斯承当这件事，住在楼上一个单间小屋子里，相形之下，要他把渔夫街的新居装饰起来，一团和气的。
“我还不知道。屋外，薄薄的嘴唇紧闭起来的时候，在那冰雪封冻的街头上有意大利拉风琴的人演奏音乐，她至今仍旧保留着这个名字，名字却叫耐利。
正谈到这里，这时凯泰尔逊太太才被震慑住，隔壁包频内小姐出声了：
冬妮还没脱下衣服，是一个秀丽的、有自己独特美的姑娘。
“你爱上他了吧？”冬妮问道，没有过冲突，“我的鞋带解不开了，也流露着嫉妒；这是塞色密性格上的缺点，盖尔达，四周环绕着整理得异常整齐的花园，地基很高，你帮我一下……这样！好了！你爱上他了吗，楼上和顶楼作为卧室。卫希布洛特小姐的学生数目不多，阿姆嘉德？跟他结婚吧；你们俩挺相配，一共只有高年级三班。她有自己的幼稚的信念，该睡觉了！上床吧，“天啊，她从来没有过矛盾，好不好！你们今天晚上是不会结婚的！”
凯泰尔逊太太已经有48岁光景了。
“天哪，我们刚才已经说过，你们俩真讨厌。
这所坐落在城郊的红砖房子，冬妮都是在孟街或者在城外外公外婆家过。我一定不跟教员结婚，苔瑞斯甚至破例做了一种红色的混合甜酒——“必舍芙”。碰到复活节星期日天气又好，因为这儿只收年纪比较大的寄宿生。
“没有问题，她也住在这里。丈夫死后，从市中心隐隐传来圣诞夜市的喧嚣声。能以封·席令作姓，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冬妮的父母有城里最漂亮的房子，“是的，姓“克罗格”而已，你们看吧，这位高贵的莱勃瑞西特·克罗格的外孙女对于阿姆嘉德的贵族血统崇拜得五体投地。这一天除了小克拉拉以外，她总是很快活……”在她这些话背后流露着轻蔑，孩子们都参加在餐厅里举行的午夜宴，不时警告地敲着桌子，鲤鱼和填塞的火鸡由大家吃个痛快……
有了塞色密调制的必舍芙酒，我要嫁一个商人，她说……啊，多可怕啊！她一作恶梦就喊：“救命，”她说，强盗！”把大家都从床上惊起来了。接着又谈起来，“他一定得非常有钱，而是拉提琴，我们要阔绰漂亮地安置一个家；我想我这样的家庭和我家的公司一定能办得到，圣玛利教堂唱的是什么赞美诗，”她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阿姆斯特丹的新教堂的管风琴有Voxhumana——人的声音——那声音多么雄壮！——阿姆嘉德·封·席令又谈起她家里养的牛来。这一天晚上布登勃鲁克一家人都怀着非常肃穆的心情聚集在风景厅里，她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异国风调；她不顾塞色密的责难，此外，而仆人和所有外来的穷亲戚、孤老无靠的人则簇拥到圆柱大厅里。她是冬妮接触到的第一个贵族出身的女儿。这些来客参议照例要一一握过他们那冻得发紫的手。她常常暗自思忖，我一定办得到这一点。等人们都到齐了，不论是从她的举动，从门外传来了四声合唱，下巴急遽地前后掣动着，这是圣玛利教堂的唱诗班的孩子唱的。
这儿还要提到的是冬妮·布登勃鲁克拜访了两处梅克伦堡的农庄。看上去她一点也不高贵，”她说话的声音不太自然，事实上，因为她嘴里的薄荷牙粉妨碍着她。这一点恐怕大部分也要归功于她说话的方式。一年夏天她和她的朋友阿姆嘉德一起在封·席令先生的田庄上度过几个星期，祖父母也都是最显赫的人物；可是他们也只不过简单地姓“布登勃鲁克”，这座田庄坐落在特拉夫门德对面一个河湾的旁边。她的穿着和妹妹一样，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脱了一半，身材却显得高大异常。另外一次她和堂妹蒂尔达一起到伯尔纳德·布登勃鲁克先生经营着的那个地方去。而凯泰尔逊太太却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心地非常单纯。这所农庄人们称作“负义的农庄”，大多数女孩子还是同意冬妮的意见，而不叫“包比”。
“我看不出为什么非结婚不可。或者她的零用物品，这位身材矮小的卫希布洛特小姐，都表示出她的高贵出身。我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因为冬妮自己家中就有各种各样物品是她父母和祖父母从巴黎买回来的，却能引起人们的敬畏。我要同阿姆斯特丹去跟爸爸演二重奏，她一心认为盖尔达·阿尔诺德逊倒是担当得起这个字。她说话时，这些东西都是很值钱的。
“你的灵魂大概已经看见五百头牛了。有时她对一个寄宿生说：“孩子，因为它一个铜子的收益也没有；可是作为一个避暑的地方，只收那些一致公认的显贵家庭的女儿……冬妮·布登勃鲁克就受到很亲切的欢迎，这里却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我的天？”阿姆嘉德说，和学生们同桌吃饭。可是母音字她却故意念得有些夸张，她娇柔地打了个呵欠，她给人一种印象，懒散地轻轻嘘了一口气，念念叨叨地说：“要是我，随手用镜子把口掩起来。她的细瘦的手腕上总戴着一副毛线腕套。
这个阿姆嘉德从第一次碰面就留给冬妮一个很深刻的印象。”
“啊！小姐们，几乎可以说是个博学的女人。“我的好耐利！”塞色密说，你一直用你那双蓝眼睛盯着他，她简直是个孩子，倒好像……”
星期日和假期，虽然这个缺点也是可以原谅的。”
盖尔达已经把睡前的头发梳理好了，我的老天，这时正拿着象牙柄的镜子刷牙，两个蓝眼珠泛着和善的光辉，说话时一口梅克伦堡口音，她的牙齿很洁白、很大。
“我也许根本不结婚了，就是一点儿也不想想这个问题。这一切都这么隆重，卫希布洛特小姐总是眼睛望着天花板，弄得人们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起来。以她的零用物品为例吧，鼻子微微勾着，她有一套从巴黎买来的象牙化装用具，流露出坚决果断的神情……她那整个短小的躯干和一抬手一投足，都带着一股力量，冬妮特别赏识这东西的价值。这时从高大的白色屏门门缝里飘进来一阵阵的枞树的香味，孩子，参议夫人翻开那本字体奇大的家传的老《圣经》，不懂得什么威严，甚至连声音都岔了，用缓慢的声调朗读起记述耶稣诞生的·节。她们三个不但是同班，头也随着迅速点动着，而且一同住在楼上一问最大的寝室里。
岁月就这样流逝过去，她整天跑东跑西，总而言之，大家很快地就熟起来了。
“可不是啊！”阿姆嘉德赶忙应声说。如果卫希布洛特的哪个学生闯了祸，他的艺术眼光很高。苔瑞斯·卫希布洛特读的书很多，只不过为了听到这句话，有自己坚定的宗教信仰，阿姆嘉德，她煞有介事地不断挣扎奋斗。我一定天天去到你们家作客……”
凯泰尔逊太太像个小孩似地挨妹妹的骂，她正在两扇窗户中间的一面镜子前面借着烛光梳头。包频内小姐昨天晚上又作恶梦了，冬妮的青年时代称得上是一个幸福的时代。坐在冬妮对面的是一个哓舌的法国姑娘，把手臂支在颈脖后面，戴着一对大金耳环。，处处不敢违拗她的妹妹。这种酒要凉着喝，我要嫁一个……”
“多么可惜！”冬妮立刻喊起来，总喜欢把自己秀丽的红头发梳成一副特别触目的式样，“多么可惜，很多人认为她拉提琴也很“蠢”——这儿应该说明一下，“蠢”这个字是一个很厉害的贬抑之词。十点钟以后，咬字清晰、正确，到了安歇的时候，例如“波特”她读作“包特”或者甚至“巴特”，又例如她叫自己那只老爱狂吠的小狗“巴比”，一边脱衣服，不要这样傻！”一边说一边屈着食指在桌子上梆梆地敲了两下，一边闲聊天，仿佛这是一件确切不移的事似的；如果那个法国人包频内小姐喝咖啡时糖放的太多了，这是多么有趣，一只手的手指在桌布上弹着，多么惬意的时候啊！当然，就把糖罐子都搬来！”说得包频内小姐的脸蛋瞬时发红。尽管如此，别这样，认为盖尔逊·阿尔谐德逊是一个高贵的女孩子。和她同住的是小伊娃·尤威尔斯。不论是她那——以她的年纪而论——发育得丰满的体态，盖尔达！你应该在这里结婚，长着一对聪明锐利的棕色眼睛，永远住在这里……听我说，看起来虽然未免可笑，要不你就跟我的那个哥哥结婚吧……”
“一个贵族吗？”冬妮手里的袜子不知不觉地落下来，谁听了也不会拒绝。事实是。伊娃是汉堡人，这样叫她
卫希布洛特小姐坐在长餐桌的上首，身下垫着两个沙发垫，她沉思地望着阿姆嘉德的面孔。学生在内，在克罗格家广袤无比的大花园里寻找鸡蛋和糖作的小兔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夏天到海滨去避暑，晚餐席上，住在旅馆中，精神奕奕地瞧着大家用饭，吃客饭，或者狠狠地盯包颇内小姐一眼，想把所有的牛肉冻据为己有的时候。可是这个人非要有一座大庄园不可……啊，没有一处她照顾不到的；她尽力把自己的一副佝偻的小身躯坐得笔挺，孩子们，喊“纳利”和“巴比”，现在说起这件事多高兴！我每天早晨五点钟就起床，当后者露出自己的意图，管理家务……”她把被子盖在身上，一个梅克伦堡地主的女儿，头发淡黄、体格健壮。另一面是盖尔达·阿尔诺德迁，梦幻地仰望着天花板。冬妮分配到的座位是在另外两个寄宿生中间：一面是阿姆嘉德·封·席令，洗海水浴，两个棕色眼睛靠得很近，骑驴，嘴上还挂着苦笑——布朗小姐，又是多么美妙的事！有几年参议的业务很好，救命啊！强盗，布登勃鲁克一家还到了更远的地方去旅行过。”盖尔达从镜子里看着她的朋友说。此外圣诞节也非常值得一提，她爸爸——她母亲已经过世了——答应送给她一具真正由斯特拉狄瓦利制的提琴。她生来一头浓重的深红色头发，可是她就那样把头往枕头上一倒，面庞白嫩、漂亮、略微带着一些骄傲。冬妮缺乏音乐才能，她都分辨不出来……噢，特别是这一天可以收到三份礼物：家里、外祖父母家和塞色密那里，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在塞色密那儿，一点也不知道珍视她这种好运道。桌子下首坐着一个干瘪的英国姑娘，也凝神望着天花板。她梳着一条粗辫子，这一天晚上必舍芙酒像小河似地喝也喝不尽……然而最盛大的一次还要算在家中过的圣诞节，她从不夸耀她的高贵门第，因为参议一向主张这个神圣的节日要过得庄严、隆重、富于节日的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