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姨又打来电话，催素素去相亲。这已是她第三次打电话来催了。婉姨还为此强调，不是她非要催她，是那个博士急着想和她见一面。
婉姨还在电话里面说，“因为那个博士催得紧，你又不肯出来和他见面。我还为此和介绍人撒了个谎，说你最近出差去了。”
看来，婉姨对那个博士各方面的条件很是满意，并对相这门亲的成功率也相当有把握。
婉姨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素素不给婉姨一个明确的答复还真是不成了。
“你尽快做个决定。你答应了，我们就可以安排时间让你俩见面了。”婉姨说。
“嗯。知道了。”素素这回没再拒绝。
放下电话后，素素心绪复杂地思考了良久。前阵，因为张姐的事多少影响了她的心情。现在，张姐已出院了。到底要不要答应和那个博士见个面呢？
素素一时心里也没底。在心烦意乱之际，她本想和张姐通个电话，问问她对此事的意见和看法。但忽然，素素无意中瞥见了餐桌上的那把钥匙。那把程心亮留下的钥匙，至今仍躺在原处，素素一直无心收起。此刻，那把钥匙发出的微弱寒光竟在瞬间再次刺痛了她的眼睛。
只是一念之间，素素仿佛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于是，素素快速给婉姨回拨了个电话。她生怕多一分钟就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去。”素素只说了两个字。
对于素素的这一决定，婉姨显得很是高兴。感觉上也顿时和素素拉近了不少距离，于是就在电话里和素素说起了成家后对一个女人的种种好处来。
婉姨说的这些经验之谈，让人错觉婉姨是一直生活在幸福婚姻中的女人。
素素神情麻木地听着，应和着。
就让婉姨说个够吧，就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吧。这又有什么关系？这会儿，素素一点也不想扫婉姨的兴致。反正她都要去相亲了。反正以她目前的心境和处境，如果真能遇到个合适的人嫁了，也许一切都解脱了。从此，她也许真可以了无牵挂地开始一段新生活了。
谁说幸福不可以期待。希望分秒存在。
如果素素真和那个博士相亲成功了，她就再也不用去理会程心亮对她那可憎又模棱两可的态度了。她就可以坦然地对程心亮，对世界上所有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大声宣布：我恋爱了！
如果，她光明正大地恋爱了。会有人在暗中为她高兴或哭泣吗？程心亮会吗？除了程心亮，还会有谁？那一瞬间，优优的脸庞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素素面前。
优优。是的，素素此刻想到了优优，素素还想到了优优那天在山崖上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现在想来，素素对于优优那天的表现的确还是有所防备和顾虑的。虽说素素对优优在感觉上一直很亲近。但在她心里，一直是把优优当自己的亲弟弟待的。就算优优有时会给她带来些莫名心动的错觉，但那也仅仅是错觉。素素并不想让这错觉无限制地扩散、漫延下去。她不想让一些莫名的东西超越甚或破坏掉他俩之间那份纯纯的姐弟情。再则，素素也不认为以优优的年龄和阅历，能真正读懂她内心的孤独和所需。
但有一点让素素倍感欣慰的是，好在优优的性格同她的性格有几分相似，都是属于那种内敛型的。
否则，如果那天优优有进一步的行动或者表达，她一时还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应对。但现在看来，她好像再也不能完全无视优优那种带点危险性的暗示了。如果优优下一次又有此举发生，她又该如何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和慌乱？优优比自己小那么多，如果他们一时冲动真跨越了那一步，上升到谈情说爱的层面，他们最终又能靠什么来维系这份恋情呢？且不说她难以面对优优的家人。难道说她真有信心和勇气冲破世俗的一切，和他手牵着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素素承认，面对这些问题，她连思考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或者又说，什么也不用去考虑，他俩之间只当是纯粹地玩一段时尚、单纯的姐弟恋。在享受完一段激情后，就毫不留恋地彼此放手。然后继续无果，然后继续在黑夜中吞噬自己无边无际孤独的梦。
可她能行吗？她能再次承受在激情过后对彼此心灵所带来的无尽的折磨和伤害吗？
况且她本质上从来都不是一个能随意寻找刺激的女人。在素素心里，她只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窗口，能承载起她小小的梦。在她感到寂寞的时候，能让她从这个小小的窗口，看到外面四季变迁的风景就足够了。现在的她，或许最需要的只是一段稳定又可靠的婚约。
想到这点，更坚定了素素前去相亲的决心。也许，这才是她唯一正确的选择。
素素和博士的约会地点就定在使馆路上一家很有情调的小咖啡馆里，时间又恰好是本周末下午。
对于相亲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个很好、很妥帖的安排。
当素素分秒不差赶去那家小咖啡馆时，那个叫海伟的博士已坐在那里静等了。
大概他已经看过素素的照片，所以素素刚进门，他就站起身来向她挥手示意了。
这家咖啡馆素素熟悉，虽不常来，但她以前每次来这里时都喜欢选临街的位子。她喜欢在这里惬意地喝着咖啡，悠然地欣赏外面流动的风景，看各怀心事匆匆忙忙走过的行人，看街边法国梧桐葱郁、浓密的树冠，以及在风中轻轻舞动、细细微语着的叶子，看马路上如甲壳虫般来来往往穿梭的各式车辆。所有诗意的和非诗意的动静结合的景致就像一幅流动的画卷长久地映在她的眼帘。所以，有朋友形容素素，说她喝咖啡时的样子很迷人。的确，那时候她脸上的神情应该是最散漫却又最专注的。
但今天她的相亲对象海伟找的位子却是靠最里面的。这样的位子比较适合谈隐秘的事情。
相亲应算作是件较隐秘的事吧。看来这个相亲对象是个个性谨慎又比较牢靠的人。
第一印象不错，素素顿时就在心里面对他倍增好感。
“你好，我叫海伟。”看素素已立定在他跟前，博士再次站起来略倾了下身子文质彬彬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素素。”素素脸上带着谦雅的笑容介绍完自己后就大方地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定了。
素素扫了眼桌子，博士的面前空空如也。
看来，他还没点饮料，显然是在等她。
素素招呼了服务生过来，彼此都过目了饮料单后，博士礼貌地先问素素需要什么。
“我来一杯经典原味咖啡好了。”素素微笑着对博士也算是对服务生说。
“我同样。”博士跟着说。
素素对这位博士的第二印象也不错，但接下来……
“这里有一篇文章。你看一看。”博士从他身旁的座位上拿起一本翻开的杂志并随手递了过来。
素素心想，博士也许是因为早到，等她等得有些无聊，所以临时找了本杂志来翻阅。可是，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这么感兴趣的文章，非得一见面就要让她也参与进来阅读一下？
出于礼貌，素素伸手接过了那本杂志，但只快速扫了一眼标题，便觉得心口有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翻开的那一页上的标题为《每个男人心中都有处女情结》。
“你是媒体人，你对这个主题怎么看？”
博士倒是很开门见山。第一次见面，就和一个陌生的相亲对象（哦，应该是兼具媒体人身份的相亲对象）在这样的场合谈一个男人的处女情结，这让素素感觉她不是在相亲，而是在做一期话题访谈。而且，这个话题有些特别。
少有的尴尬，这的确够考验她的智商和应变能力。
此时，素素或许可以找个借口立马站起来走人，又或者随便敷衍他几句再走，可她都觉得不太妥当。但如果她现在就和他大谈特谈关于一个男人的处女情结，她不是变态狂就是超级脑残。
又或者，他是怀揣着什么目的有意来暗示或测试自己的？反正她以任何一种方式掉头走人，他肯定都会在心里轻视她，并认定她这是心虚的表现。
而且，这位博士明显智商不低，他一开始就不是让她以相亲对象的角色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绕着弯让她从媒体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的。
果然，用婉姨的话来说，这位博士的确是位优秀人才啊！
这时，服务生适时给他们端来了咖啡，让素素暂时有了缓冲的时间。现在她在心里想的已经不是该怎么巧妙地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寻思着该怎么教训教训这个烦人的家伙。
素素先把奶精倒进咖啡中，再把阿乐巴斯甜添加在其中。然后，姿态优雅地用小勺缓慢地搅动着咖啡，仿佛想把自己郁结的心绪搅开。
素素肯定，她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是忽略了对方的存在的。
博士或许也意识到这一点，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所以当他看到素素终于端起调制好的咖啡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回托盘后，忙搭讪着问了句：“味道怎么样？”
素素不置可否地浅笑了一下算作回答。
然后，她就又把目光聚焦在那篇文章的标题上。思忖片刻后，素素抬头认真地看着博士的眼睛，缓慢而镇定地给他叙述了下面这一段话：“有这么一个比喻，男人和女人的最初就好比是一枚完好无损的钉子和一块完美无瑕的板子。但钉子和板子相处久了以后，钉子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和好奇心，忍不住就在那块板子上钉了一个小洞。就那么一钉，钉子无碍，但那块板子明显已有了瑕疵。但那枚钉子却并不会因此而罢手，仍会乐此不疲地在那块板子上继续钉上无数的洞。甚至觉得不过瘾，还会一时兴起又去钉别的板子。到最后，那枚钉子依然完好无损，但那些曾经完美无瑕的板子看起来却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结局我不说谁都知道，最终被遗弃的肯定是那些板子，而不是那枚钉子。你认为这种结局，有合理性可言吗？”
素素的一番话让博士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成了O形，久久没能合上。
素素乘机端起咖啡杯子，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的钞票扔在桌上，站起身转身便冲出了咖啡馆。
走在大街上，素素这时才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TMD，处女都被那些道貌岸然却又不负责任的伪君子们破完了。天底下哪还有几个纯洁的处女？为了满足你们男人的虚荣心，现在满大街都是修补处女膜的广告。可有些东西能修补得回来吗？”
那个博士并没有追上来。可素素仍没头没脑一个劲地向前冲。很快，她的额头上已有汗珠渗出来，但她却顾不了擦一下。就让心里的那些不畅快随着汗水尽情地流淌吧。
婉姨当天晚上就给素素打来电话，婉姨说她不清楚他们今天约会时产生了什么误会，只说那个博士一再让她转达他对素素的歉意，并说如果素素不介意，他希望能再约素素见一次，还有喝咖啡找补的钱要退给素素，总共是五十二元。
素素只对婉姨淡淡地说了三个字，免了吧。
自此，又一段相亲宣告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