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理智，终没有坚持太久。
在他们交往近半年以后。在那个冬天，素素的姥姥悄无声息地走了。姥姥的死，让素素再次陷入了无边的孤单、黑暗和死亡拥抱的阴影中。
自从母亲走后，因为有姥姥最真切的疼爱，还不至于让素素觉得她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那时的她虽然住在舅舅家，但仍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孤独感。只有姥姥，会无私的给予她关爱，让她觉得并没有被亲情所抛弃。
现在，她虽然已经工作，但在素素心里，姥姥仍一直是她的感情和精神寄托。
她毕业回A城以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好好工作，好好写作。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好早点把姥姥从杭州接到自己身边来享清福。姥姥也时常会对素素说，她会一直活着等她。她要长命百岁，她要等着看她恋爱，等着看她出嫁。等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真正属于自己幸福、完整的小家庭，她才会舍得安心地离去。
可姥姥并没有兑现她的承诺，还远远没等到那一天，她就自顾弃她而去了。
姥姥的死，让素素觉得命运再次背弃并捉弄了她。她觉得，所有属于她的依赖都会离她远去，所有本该属于她的幸福都不肯为她停留。哪怕只是多一天，多一分，多一秒。
或许，此生，命定她只能与孤独相伴。
去杭州参加完姥姥的葬礼回到A城后，素素就大病了一场。有好长一段时间，素素都没办法去单位上班。
那一阵子，为了照顾和安慰素素，程心亮甚至连店面都疏于打理。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陪在素素身边。素素的神情时常恍惚着，有时她会没完没了、反反复复地向程心亮叙述同一件事，直说到泪流满面；但有时她又会保持长时间的沉默，一天都不愿说一句话。
程心亮为了让素素的身体尽快恢复元气，几乎把他所有的看家本领都使尽了。他把他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出的美食，几乎都亲自为她做了一遍。
素素住的地方离报社不算太远，但离程心亮住的地方就有点远。程心亮那时还没买私人座驾，只有一辆长安面包，是店里用来备货用的。有时，程心亮过来素素这里，还不能开面包车过来，怕耽误店里的事。所以，他这样每天坚持着跑来跑去照顾素素，很是辛苦。
有天很晚了，素素就对程心亮说，要不你就睡在客厅吧。
程心亮摇了摇头，还是坚持着走了。
第二天中午，程心亮就又带着那些盆盆罐罐准时出现在了素素面前。盆盆里是他为素素配制好的各种炒菜，罐罐里是他为素素熬的汤品和清粥。
望着程心亮消瘦的脸，素素又心疼又感激。
那天，素素亲手把房门钥匙递给了程心亮。
那是一种信任和托付。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素素现居的这套住房是素素临毕业前买的，户型虽说不大，但小区管理以及周边配套设施与环境都很不错，住着还是挺舒适的。
后来，程心亮和素素在一起了以后才得知，素素现在居住着的这套新房，更确切地说，其实是素素用以前A大的那套旧房子换来的。
素素家以前在A大的那套两居半室的住房，在素素去杭州读书后就一直空着。后来因常年没人居住，年久失修，再加上又经常发生下水道堵塞之事，学院的房产科对此颇有微词。于是，在素素上大二那年，经由她本人同意后，就由她舅舅出面帮她把那套住房处理掉了。
姥姥和舅舅心疼素素，本意是让她别再回A城了，大学毕业后就留在杭州工作，这样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刚开始素素听从了姥姥和舅舅的话，都准备在杭州买房了。可不知为什么，临毕业时，素素还是独自偷偷回了趟A城，就是那次，坚定了她重回A城的决心。
虽说这座城市带给她更多的是痛苦的记忆。但素素确信，在她内心深处仍有一种牵挂。这种牵挂就像是一种召唤，召唤着她重新回到这里。
后来舅舅和姥姥就合计着拿出了当初卖房的那笔钱，为素素买下了这套精装好的、拎包即住的经济小户型。
至今，素素从不后悔这个决定。她只是后悔大学毕业后没有尽快把姥姥从杭州接来和她一起住。这种遗憾此生都无法弥补。
在程心亮的悉心照料下，素素很快恢复了健康。
令程心亮感到惊喜无比的是，素素在养病期间，体重还增加了不少。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这个御厨总算没有白当。
在庆祝素素回去上班的前晚。程心亮特意带素素去了A城的郊外，在一片空旷地带，程心亮为素素燃放了很多烟花以示庆贺。
伴随着烟花在空中依次璀璨燃放，素素第一次和程心亮紧紧相拥着吻在了一起。
“以后还需要我给你做各种美食吗？”
“需要。”
“我爱你。素素。”
“我也爱你。”
“我再也舍不得和你分开了。”
那晚，程心亮没走，素素第一次把他留在了身边。
那晚，素素在程心亮的怀抱里，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一个男人的力量和由他的身体所传递给她的最切实的温暖。
那晚，素素在幸福中暂时忘记了自己是谁。
后来，在她慢慢清醒过来以后，素素才愿意去认清一个事实，程心亮并不属于他。
有时，素素常会在半夜时突然惊醒。望着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她会止不住地泪流、心痛。
她怕，她怕她某天醒来后，发现他已从她的枕边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可在那时，她是多么依恋他的怀抱，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温暖，让她的梦从此远离黑暗。
那时的她，暂时不愿想那么多，更不愿想那么久，那么远。她只要两个人能彼此相拥着、温暖着，就好。她不祈求永远。她只要多一天就好，多一分就好，多一秒就好。在她心里，世上本没有永恒的东西。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
后来，素素才确定自己是真的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叫程心亮的男人。一个整天乐呵呵，心里装满了开着天窗似的明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特殊火锅味的男人。
程心亮有时急急忙忙从店里赶来和素素见面。他每次一见到她就会满心欢喜忍不住要轻吻她一下。
素素其实一直不喜欢程心亮身上，尤其是嘴里带着的那股浓浓的火锅气味，但她又不好意思声张。有一次，她给程心亮买了一盒留兰香口味的薄荷糖。程心亮含了一粒在口中，顿时就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素素特意把鼻子凑到程心亮的唇边闻了一下，然后学着电视广告里的模特儿仰面做了个深呼吸，夸张地说一句：好清新的味道。
那天，程心亮再亲吻素素时，素素就回应得比以往要投入些。
自此，程心亮就记住了。以后他再和素素见面时，嘴里永远都会保持着那种特别的留兰香口味。不仅如此，他的身上也弥漫着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淡淡的香皂味，而不再是以前那种混杂着各种香料的混浊的火锅味道。
这让素素很感动。一个愿意为她改变气味的男人，应该是用心爱着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