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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也曾评说几个作家(4)

死亡诗学:访顾城

“ 为道者……杀人自杀,无为无不为。”

——顾城

这是朦胧诗历史上最朦胧的一章。是是非非,长长短短,将是文学史上又一无法说清的题目。

仔细读一下顾城十多年的创作,一个比他的结局更荒诞的结论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他一直在营造一个诗学和哲学的精心准备只能将他引向最狂暴的死。

或许,一个50岁的顾城,戴一截裤腿帽,还在宣讲 “自然”,还在诗法童心——别的还让他做什么?——反不如现在打个句号。旧日的朦胧诗人大半走向海外,到了海外后,诗行与脸容反而都清晰了,面具拿下不见得都是好事。

不幸的只是殉葬者。

还有顾城作为诗人的那一半。我一直认为,这个一半,是当代中国最有才华的,至今无人出其右。

对诗,对自己,对世界,顾城可以说十多年一以贯之。如果有个别前后不一之处,也只是越来越剔净别人的影响或时尚之见。移居海外,没有改变他的诗学,只是缺乏社会调节,冥思中容易推向极端。

他生就该写诗,不用七步,出口成章。1986年时据说他的诗就有上万首之多,不少人对早已成名的顾城在任何地方小刊上都投稿迷惑不解。顾城自己说:“只要有稿费,能让我到上海去看谢烨,诗发在哪儿不一样?” 出名得利并非诗的预设目的。

他的名利心可能是当代中国文人中最单薄的。

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到新西兰海中的小岛上去隐居?他要躲避什么呢? 既然在俗世俗物中照样任性率性,有什么必要到荒岛上去“正本心”,“从根儿上纯起”?既然在市嚣之中,在盛名之下,顾城心无旁骛,有什么必要真得去砍柴养鸡?

隐居本身是面临困境的表征。

他离开了隐居的岛,长旅欧洲,周游各国,就是怕回去。磨蹭了一年半,还是得回去。回去不到两个星期,路走到绝处。

这一代诗人有好几个很有演讲才能,但恐怕没人比顾城更会讲,更喜欢讲。少至一二朋友,多至成千上万,只要有听众,他就滔滔不绝,娓娓动听,迷住一屋子人。他倒没有垄断讲台的意思,但是他京味十足的生动叙述前,其他人只有听得两眼发光的份。

要他的题目不重复不太可能,不能要求和尚每次念不同的经。

他并不是个不需要听众或读者,只为自己或只为未来写作的狂士。听众越入神,他讲得越生动——关于他的儿童时期,关于他如何开始写诗,关于荒岛上的生活,最多的当然是他的诗学观。

参加过1985年四川巡回朗诵的10位诗人,受到如今只有名歌星才受到的狂热包围,以及此种群体狂热,恐怕谁也忘不了那种心灵震撼。顾城一样没有忘记当时的种种追星逸事。虽是当作笑话,孤寂中讲述另有一番滋味。

“北京市作协的头儿开始看不上我,”顾城笑着说, “ 后来发现只要带上我,买车票住旅馆就不成问题,才明白过来。”

1992年夏天我和虹影去中欧东欧闲逛。顾城从柏林写信来,告诉我们从机场下来到他的住处的路线,搭哪个车,转哪条线。详图注满准确的德文地名。当时我们就纳闷: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离开妻子立即迷路的顾城?

顾城的崇拜者很多,但在有一个圈子中崇拜者的比例相对来说很少,那就是同代的男性诗人——非朦胧诗人,朦胧诗人,后朦胧诗人。倒不一定是同行相轻,不少诗人认为顾城的长不大像是矫情。

或许他们是对的。或许顾城“任性的孩子”是一种角色,或许贾宝玉的任性也是一种角色,也就是说,在一定的压力下,可以放弃这角色,“接受改造”。贾宝玉也不能出家做和尚?

但是如果顾城只能演某种角色,而无法顺应局势改弦易辙,至少不能说他是假装的。

在柏林,每晚长谈至深夜,基本上是听。我们听得入迷,可能使长谈者越觉得可谈。谢烨同样健谈,如果有她在场,两个人抢着谈的多半是使满桌哄笑的往事——学演员朗诵之不三不四,讲名士风流怪相百出,说荒岛异人奇事无穷……

但谢烨常晚归,说是夜以继日在学电脑,学德语。谢烨无所不学的胃口当时就让我们惊奇。她不在,顾城照样滔滔不绝地说上几个小时,且常常进入意识中更深藏一些的人和事。

那个女孩叫李素华。华裔越南人,从海上漂出,遇海盗,遇暴风,居难民营,最后到德国。1987年顾城访德,李素华在特利尔大学学中文,来做导游。李明惠清雅,性情淡泊,宿舍里贴着自己写的条幅“半为俗人半是佛……”。问她读中文将来做什么工作?“没有目的,还不是嫁人生孩子。”一个女孩,经历生死之劫,却能从容述之;聪颖过人,却又无欲无求。

这女孩使顾城难以忘怀,虽只见过一面。1991年顾城重到德国,托人打听,李果真已不知去向,无踪可求。

讲了这女孩的事,顾城久久黯然。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顾城后来写在《英儿》中的事。虹影与这个第三者是旧相识,知道是由顾谢夫妇之助去新西兰。曾问过两句,不得要领,自然不宜再提。那个夏天,“英儿”还没有与人出走,风暴尚未来临。

顾城的散文诗组《激流岛话画本》,全是妙趣横生的雅语。最后一篇献给李素华这女孩,严肃沉重,与其他完全不同:“吾久而后契于南海红楼,方觉女儿性乃天之净土,可知、可见、可明、可断。”

天之净土,自然哲学的最高境界,在一个只见过一面而永远断了联系的甘为平淡的女子身上。在“南海红楼”,在《英儿》所写不无夸张的三角艳情之中,女人各有可爱之处,也各有俗气之态。那个引导诗人的“永恒女性”,只是个神话?或只是一瞥即逝的幻影?无怪乎顾城要在“女人性”、“女孩性”之间作劈发析毫式的区分。

他黯然地说:“谢烨从来就没有,哪怕一次,说‘我爱你’。”

这能怪谢烨吗?一个女人要扮演母亲角色,又如何扮演爱人?

顾城自己恨不生为女儿身。作为女儿的顾城将是天之净土,不然何必为之?

虹影与谢烨在厨房中说些话,顾城忽然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看我画了个小仙女。”谢烨作嗔:“去!去!”

据说他12岁就写诗。这么说,写了25年。

读不到他的全部作品,就几个选本来看,一直到1983年,顾城诗作一直处于少年期:天然明丽,顺情直遂,有评者称之为“唯灵浪漫主义”。某些诗,如《黑眼睛》,被读出政治含意;《近的云》,被读出哲学含义。如果不是选家有意挑出(所以说文学史是选家写成),怕不是顾城的典型作品。

从1983年到1986年,我个人认为是顾城诗歌的黄金时期。这一阶段的作品,流畅但极富幽韵,平易却几乎无法索解,高度凝练,但几乎每首诗都包含着让人只窥到一二眼的故事。尤其是以“颂歌世界”为题但从未单独结集的一批诗,有一种战栗的神秘。

1983年是朦胧诗人纷纷转向的一年:江河、杨炼转向寻根,北岛转向哲理的深沉……顾城的转向却从未有人提起。实际上顾城80年代中期的作品是真正意义上的朦胧诗,尤其是名为“颂歌世界”的那一组诗。除此外,所谓朦胧诗,只是一个方便的伞形称呼。

但是1987年顾城应邀出国,在欧洲各国游历近半年之久返京,不久又去国远游,定居于新西兰,次年迁居奥兰福海湾中的瓦西基岛。从这时起,顾城的诗风忽然又往回变,回向孩童心绪,稚儿言语,浅谈心境。

我这分析并非绝对,1990年的集子《水银》尚有一些诗似为颂歌世界的遗迹,但风格的变化是明显的。请看这二首,即可见80年代中期之后风格之剧变。

狼群

那些容易打开的罐子

里边有光

内壁有光的痕迹

忽明忽暗的走廊

有人披着头发

村子里鸟不多了

是不多了

出来走走

村里有

村外也有

前一首的底蕴是智性的,虽然语言形象而感性。深意作浅语,只靠“道能为一”,隐约中似乎有个故事,只给出一两个镜头,读之令人悚然而惧。后一首,几乎是取消内涵、削平深度的范例,真所谓“常德不便,复归于婴儿”。

顾城最后几年的诗充满了象声词,非文之词,前语言。

对这样一种“回归童年”,顾城不得不自辩。最近几年也是他一生最热衷于玄谈的几年。

“自然”,是顾城的上帝。他有个独特的解释:“‘自’是本体,‘然’是哲学态度。”顾城的“自然哲学”是西方哲人说的那种本体论,是“同一的,超越有无之上的……最初最终的和谐”。

诗学不一定需要本体论的支持?为什么顾城要找这样一个本体?恰是因为顾城的诗学拒绝讨论方法论。

在《老子》中,“自然”虽然是一个最高存在,它的提出却是作为方法论的指归而出现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是人心努力皈依的方向,而并非其本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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