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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破颜道:“我有爱,今生只爱师傅,小菊和公子你。”

白衣的等级观念很严,从确定悠然接他衣钵的那天起,便要求她穿男装,走男步,改男声;小菊和破颜都要叫她公子,久而久之,已成了习惯,连悠然自己都忘记自己本应该是个女孩子了。

悠然道:“爱不止这些的,将来你就会知道,我只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迷了眼。”

突然朝身旁看了看:“小菊,树上有没有毛毛虫?有没有掏到鸟蛋?”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听见一阵笑声,清脆的笑声,美如银玲。

园子里有好多百年老树,木叶深深,开满了小花。

笑声就是从木叶深处传出来的!

“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就你身上那一股鸟屎味,整天跟动物混在一起,我想不知道都难。”悠然皱了皱眉。

破颜却也无声地笑了。

所学不同,身上的味道和气质也不同。小菊不管怎么洗身上总有股动物的味道,悠然身上总有股好闻的中药味,破颜杀气太重,萧杀的味道和狠劲悠然隔很远也能感觉到。何况,悠然还天生有个特别灵敏的鼻子。

“就知道欺负我!”

笑声美,轻功的身法更美,一个身着碧绿长裙的丫头从树上飘下,就象是一片云,一片花瓣。

一片刚刚被春风吹落的桃花,一片刚刚从幽谷飞出的流云。

悠然看见她的人影,她的人又不见了。

小菊人长得并不很美,只能算清秀,但是她的灵动和美丽的声音足以让她整个人看来钟灵毓秀,九年的时光已经把这个小丫头蜕变成大姑娘了。

悠然目送她人影消失在另一边木叶深处,摇摇头道:“少年不识愁滋味。”

破颜道:“那只因为她没有可愁的东西,这样活着岂非也很好?”

悠然道:“是。能够这样也不错。只可惜这种单纯的快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破颜看了她一眼:“公子,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的年龄,你在这里最小,思想却比我和小菊还成熟,看得更远;如果我不是亲眼看到你三岁时进的谷,我真的不能相信你才十二岁。”

悠然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条简单的玫瑰手链,玫瑰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花,她却以这个花型做了百草门的标志:“拿着这个,这个手链只有四条,只百草门人才有,可以号令任何一家百草堂,你缺钱用的时候也可以找它,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也可以一呼百应。”

悠然6岁的时候就跟白衣提议扩建百草堂,一方面可以少管点事图个逍遥自在,另一方面,医药也是个很好的事业,不仅赚钱还能获得不少隐秘的消息,为她以后出谷做准备。对于悠然的提议,白衣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但他确实不太想管江湖中事,只想呆在谷里潜心医学,于是依言扩建百草堂,并且不限制百草堂救人的规矩,有特别难治的疑难病症仍可到投书到苍浪山百草庐求医箱。

6年的时间,百草堂已从3家扩建到了21家,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了百草堂,医药连锁。悠然的经营手法和独特的用人机制以及丰厚的报酬迅速地把她的网络建立起来。很多别的药堂治不好的病,百草堂却治得好。如今百草堂的声望和权威已经家喻户晓。

破颜点了点头。没钱寸步难行,她现在早已不是孤军作战。百草谷早已是她的家。

“我们相约,等我们在外面的心愿一了,都回这里养老,百草谷将是我们最终的家;在外面闯累了,回来了,就不再出去。”

“好,我们击掌为誓!”悠然大声地道。

“还有我。”小菊再次从树上跳下来,三人互看一眼,一笑了然。三双手掌响亮地击在一起。

“咳。”后面响起一声咳嗽声。是白衣,微笑着站在茅屋前看着她们。

“你们三个都随我进来吧。”

“是,师傅。”三人异口同声。

这是间很简单的屋子,只有一床一几,一桌一椅。

白衣站在窗前不动,直到三个丫头推门进来,才转过身来。

“师傅。”三人同声行礼。

“起来。”白衣手一托,一股内劲止住了三人下跪的趋势。

这三个丫头是他一点点带大的,象三只轻灵的燕子,明天马上就要飞走一只,他的心里勉不了有些舍不得。江湖险恶,出去了他便不能再好好地保护她们,但是若要她们成长起来,却是一条必经之路。

他的眼光一点点扫过去,扫过每一张脸。三个孩子,破颜着黑,悠然着白,唯有小菊喜欢穿碧色。三种不同的颜色,站在一起却是那么的和谐,明天这个和谐将打破,破颜该出谷了。

破颜脸上的伤他已经尽力了,只能让她的脸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却依然破坏了一个女孩子的美感,以至于破颜终年都戴着黑色的面纱。

破颜有双特别的眼睛,她盯着别人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雨雾,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生在这样一张美丽的脸上,如果不是老天爷的嫉妒,不该毁掉她半张脸。

破颜的无忧剑法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缺的只是一把好武器。

“为师说过,要把无忧剑传给你,今天是时候了。”白衣说着递给破颜一把剑。

剑是好剑,绝世好剑,剑柄鲜红,剑鞘也是鲜红的!

比杜鹃更红,比血还红。

破颜苍白的手,握着鲜红的剑,整个人忽然充满了杀气,这杀气仿佛要透过屋顶,冲上云霄。

“此剑为心剑,意剑,心意所及,无所不至,那本是剑法中境界最高的一种,若是练成了,必将无敌于天下。你若不能好好控制你的杀气,便会成魔。”

破颜点了点头,收敛起一身的杀气。

“无论刀或剑,最没有价值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白衣问道。

破颜答道:“是将出鞘而未出鞘的时候。”

白衣点了点头:“不错,剑在鞘中,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它的利钝;剑出鞘后,峰刃已现,谁也不敢轻攫其锋。所以一柄刀或剑只有在将出鞘而未出鞘的时候是最容易攻破的时候。”

“这柄无忧剑,最可怕的地方,不在剑锋,而在剑鞘。”

破颜道:“难道剑鞘比剑锋还利?”

白衣轻抚着鲜红的剑鞘,道:“你知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染红的?”

破颜自然不知道。

白衣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杜鹃嘀血’?”

悠然点了点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白衣道:“很多人都知道望帝的故事,却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故事。”

“苍浪山本没有杜鹃花,这杜鹃花是杜鹃鸟的血变成的;而杜鹃鸟,原本这世界上也没有的。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在苍浪山的腹地,有一个山村,村前有条长流不息的小溪。一个年轻守寡的妇人带着个三岁的孩子住在这里,她的名字就叫杜鹃,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抚养大;这条溪水养活了她们母子。可是有一天杜鹃病了,卧床不起。她的儿子却不来照顾她,杜鹃想喝水,她儿子却说‘水在溪里,自己去挑’;

杜鹃哭着,泪水湿透了草席;杜鹃悲啼着,血,从她的心涌上咽喉,流出嘴,滴在被上。她望着远去的儿子,望着前面的小溪,望着,望着,两只眼珠瞪出了眼眶;她的嘴巴在张着,张着,嘴唇伸长了;她的手在摆动着,摆动着,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到溪边喝个够啊!终于,她的手长出了羽毛,身上长出了尾巴……

等她儿子忽然良心发现,回来送水时惊呆了,母亲口里流着鲜血,全身长满羽毛,已变成一只小鸟,拍着翅膀对她儿子说‘迟了,迟了’,整天整夜满山叫着;随着这叫声,滴滴的鲜血洒在大地上。血,滴在山岗上,滴在原野上,滴在大地上。血,把山岗染红了,把原野染红了,把大地染红了。这些血,变成了朵朵的花儿,漫山遍野,血红一片,这就是杜鹃花。”

三个丫头听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白衣道:“这剑鞘便是用‘血杜鹃’的花汁染红的。”

三个丫头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血杜鹃,根本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这山谷里确是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白衣道:“血杜鹃便是用五种毒血灌溉而成的杜鹃。”

“五种毒血的第一种,便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叛徒贼子;至今为止,这把剑已不知饮了多少叛徒贼子的血,因为这把剑是百草门代代相传下来的,死在这把剑上的至少已有四百多个。为师就是嫌这把剑太过霸道和诡异才不用的。既然你用剑,就传了给你吧。”

破颜的眼神变得炙热而坚决。

“五种毒血的其他四种,是七寸阴蛇,百节蜈蚣,千年汗蛇,赤火毒蝎。”

三个丫头同时倒吸了一口良气。

白衣道:“无忧剑要杀的,便是这世上至阴至毒不忠不义之人。若是遇见孝子忠臣,义气男儿,这柄剑的威力根本就发挥不出。”

破颜问道:“剑鞘的威力?”

白衣道:“若是遇见了五毒,血杜鹃的花魂就会在剑上复活。江洲雷震天若是这五毒之一,对敌你的剑时便会嗅到一种神秘而奇异的香气,血杜鹃的花魂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摄去他的魂魄。”

破颜大笑:“好,好。”

白衣道:“你要练到心剑的层次,还须努力。若练到此程度,无忧剑杀人,无须出鞘。”

小菊天真地问道:“师傅,剑上真的有花魂复活?”

白衣神情严肃,缓缓道:“花魂复活,宿愿得偿,死而无憾。”

忽然脸色显得有些怪异,挥了挥手,三人无语,退了出去。

身后传来白衣的声音:“明早走的时候,不必来辞行;江湖险恶,自己小心。”

“是,师傅。”破颜再次跪在茅屋前,磕了三个头。鲜红的无忧剑已挂在她腰上,整个人红黑分明。

天蒙蒙亮的时候,破颜就出发了。

破颜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行李,走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几件换洗衣裳,和自制的一些暗器,还有悠然给的一些丹药。

小菊抱着小茉莉,进谷的时候,小茉莉已有将近一尺,出去的时候,小茉莉已长到两尺。

小菊道:“你把小茉莉带去吧,小茉莉已通人性,若有事,传个信回来也好。”

悠然道:“是,信鸽靠不住,可能被人截杀,小茉莉飞得高,又被小菊教了不少捕杀之术,必要时也能帮到你。明年小菊也能出去了。若事情不好解决,不妨慢慢来,等一等我们。”

破颜接过小菊手上的鹰,红了眼眶,道:“我知道,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我会小心的。”

转身。先把小茉莉放入洞口,缩小身子,跟在鹰后面爬了进去。

直到洞里已看不见人影。悠然才把洞口掩好。

小菊竟然快乐地哼起歌来。

悠然不解地瞪着她:“你这没良心的家伙,你应该伤心才对。”

小菊回瞪过来:“我为什么要伤心,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在这里心心念念地要出去,现在终于出去了,岂非是件好事;而且她走了,我可以少做一个人的饭,少洗一个人的衣服,少打扫一间屋子,有什么不好。”

悠然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以后不要跟别人说认识我。”

小菊道:“我又不出谷,跟谁说去?”

悠然诧异地道:“你难道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小菊道:“这谷里的花花草草已经够多了,我为什么还要出去看;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师傅?所以我决定了,我以后就留在谷里陪着师傅,我不出去了。”

悠然道:“想不到我们三个中最孝顺的竟然是你,也好,过三年我也要出去了,有你照顾师傅我也放心。”

小菊忽然害羞起来:“你们自然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看过师傅的真面目,你不知道师傅并没有看到的那么老,他终年都戴着人皮面具,实际上他现在的样子才三十来岁,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男子,比大将军还要美得多。”

悠然瞪大了眼看着小菊,仿佛小菊的脸上已开出一朵喇叭花来:“你怎么知道?”

小菊凑近悠然耳边小声地道:“你们自然不知道,只有我去偷看过师傅在温泉里洗澡的样子,刚好看到他摘下来面具。”

悠然简直有点口吃了:“你——你——你。”偷看师傅洗澡,也只有小菊才做得出这件事了,武功不好好学,内力还停留在火蛇果给的二十年内力上,倒是一肚子心眼,古灵精怪的。

小菊瞪回她道:“你什么你,我先发现的,不许跟我抢,长幼有序,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就这个,不能跟我抢。”

悠然看着小菊的样子,简直呆掉了。看不出来啊,这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啊,动了心思了。

三年过得真的很快。转眼,悠然也满了十五岁。到了要出谷的年龄了。

依旧是四季如春的百草谷,依旧是简陋的茅舍。

窗前有月,月下有花。

花是杜鹃,月是明月。

白衣正坐在花间小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夜已深了,人也该醉了。

白衣没有醉,他的一双眼睛依旧清澈如明月,脸上的表情却有着淡淡的离愁。

他养的三只燕子,第一只已经飞走了,三年来没有任何音讯;第二只燕子留在了他身旁;如今第三只燕子转眼就要飞走了,这第三只燕子,他早已视如己出,难以割舍。

遥记当年——

暮春,草已长,莺却没有飞。

莺声就在长草间。

长草间有个女孩子站着,看着白衣吃吃地笑。

她笑得很美,人更美,长长的头发乌黑柔软如丝缎。

她没有梳头,就这么样让一头丝缎般的黑发散下,散落在双肩。

她也没有装扮,只不过轻轻松松地穿了件长袍,既不象丝,也不象缎,却偏偏像是她的头发。

她看着白衣,眼睛里充满笑意:“你知不知道这后花园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白衣不语。

她又笑,道:“你是我爹爹今天请来的神医?神医为什么这么年轻?神医难道不应该是老头子么?”

白衣也笑了:“我叫白衣,不是老头子,我是神医的的弟子。”

她忽然走近,用手指摸了摸他的脸,缓缓道:“你这张脸真好看,比女人还好看,可不可以只给我一个人看?”

白衣呆了,头一次被人摸他的脸,居然没有反抗。

那女孩宛然一笑:“我叫小宛,记住了。你的脸不许再给别人看。”说完翩然而去。

那一年,他15岁,头一次随师傅出谷,被一个叫柳小宛的女孩蛊惑了,失了心,丢了魂。

不料师傅却告诉他,她是宰相府的千金,当朝宰相的独生女儿,她的婚姻,不是一般的家世可以匹配的。

他努力学习医术,成了百草谷第七代门主。他救了皇帝一命,只为了去求得一个愿望——娶小宛为妻。却不料还是迟了一步,离月王朝唯一一位能征善战的骁骑大将军冷傲天先一步求得圣旨,赐婚柳家小姐为第三房夫人。

那一年,她15岁,他18岁;她们再次在柳府的后花园见面,她要他带他走,他却退缩了。圣旨不可违,他不能置她的家人于万劫不复之地,何况冷傲天曾是他的救命恩人——幼年沦落为乞丐时的一饭之恩。

那一天,她决绝地转身,换来的是随后的凤冠霞帔大红花轿进了冷府的门。

那一天,他转身,天知道他有多么不舍,却又多么无力。从此戴上了个中年人的面具,真的不再给别人看他的脸,从此绝了念。

也从那天起,他给百草门立门规,“三不救”之一便有一条——王室中人不救。他厌恶王权,还加了一条——看不顺眼的不救,从此放荡不羁,快意江湖。

那一年,她18岁,难产而死,她明知道只要她放出信号,千里万里他也会赶来救她,却仍是没有发出信号。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那一年,他21岁,正在异国云游,不知道她挣扎在生死边缘,临死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名字。

再相逢,伊人尸骨已寒,却还来得及救下她的女儿——三岁的悠然。

一只芊芊素手伸过来,夺走了他手上的酒壶——回忆已中断。

“师傅,少喝点酒。”悠然道。

白衣点头:“好。”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你随我进来。”

“好。”

走进屋内。白衣递了个包袱给她。

悠然诧异地道:“师傅?”

白衣道:“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

悠然打开包裹:一张小巧地人皮面具,一件戴有假喉结的天蚕内衣,一把只有两个巴掌大的绿色的琴。

白衣道:“你行走江湖,着男装会方便很多,但是却没有喉结,容易露出破绽,这件天蚕内衣非一般兵刃可破,可以很好地掩盖你的女性身份。”

悠然点了点头,这件衣服既贴身又柔软,比她用布条绑住胸部要好多了。

“这个面具如果不用水泡是取不下来的。你戴着面具要方便很多。”

白衣对悠然的本领相当信任。

悠然,年纪最小,却是白衣最满意的弟子。

她的医术已经超越他,甚至还经常能给他一些新的医理;

毒术,已尽得他的真传;

轻功,悠然的幻影步法是三个中学得最好的,只不过每次她都故意收敛,让着破颜和小菊;

悠然的内功连白衣都感到高深莫测。悠然修炼内功可是双修,白天潜心修炼白衣的内功心法,晚上睡着时自动修炼冥力,巧的是白衣教的心法与她自己修炼的冥力并不冲突,反而能相辅相成,融为一体。她现在的功力,甚至超过了白衣。她内功进步的速度,至少比别人快了一半以上。

一个人若是已有了百步飞花,摘叶伤人的内力,随随便便用几块碎石头,也能凭空击断别人的弩箭飞刀,就绝不会再去使用暗器。

所以悠然后来没有再要求白衣教她飞刀,虽然她三岁时就看见过白衣那手漂亮的飞刀绝技。

白衣唯一的担心便是她这张脸生得太过妖孽,比当年的小宛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是祸是福。她的美不似来自这人间,她身上的那股气质,飘忽自然之外,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悠然依言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立刻变成了一个长相普通地年轻少年。

“这把绿绮琴,是用这谷里一颗老梧桐树制成,这树究竟有多少年了,为师也不知道,为师进谷就有了。这琴的音质极佳,而且做得小巧,便于携带。与小菊的那管碧玉萧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你没有学控兽之术。”

悠然试弹了一下,果然余音绕梁,音质奇佳。

“谢谢师傅,徒儿很喜欢。”

白衣道:“喜欢就好,明天你就跟小菊一起出谷去吧。”

“不要。”话音未落,一个碧裳女子翻窗而入,正是小菊。

小菊急急地道:“师傅,我不出谷,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白衣冷冷地道:“不行,你已经大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你不出去怎么找到如意郎君?”

小菊道:“师傅,徒儿不要嫁人,徒儿愿意一辈子呆在百草谷陪着师傅。”

白衣道:“不行,我意已决,本来两年前就该让你出谷,现在让你同悠儿一起出去,便是要你保护好你的门主,不可任性。”

悠然道:“师傅,我们都出去了你也没个人照顾,不如就让小菊留在你身边吧——”

白衣道:“你们没来之前我不也过得很好?这谷里还有这么多猴子陪着我呢。再说小菊今年已经17岁了,女儿家的大事可不能再耽误了,你现在已是百草门新任门主,出去后替小菊寻门好亲事吧。”

悠然为难地看了小菊一眼,她是知道小菊的心思的。

小菊犹豫了下,突然道:“师傅,这世上有再好的人家徒儿也不要,徒儿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了。”

白衣诧异地道:“你进谷时才五岁,怎么会有意中人了,你说出来,为师替你做主。”

小菊道:“师傅可要说话算话。”

白衣点头:“为师说过的话几时没有作数过?”

小菊喜道:“我说的那个人,便是——师傅你。”

白衣眼一瞪:“胡闹!简直胡闹!哪有师傅跟徒弟的,再说为师都这么老了,怎么可以——”

小菊急急地道:“师傅一点都不老,小菊知道师傅戴着面具,其实不过才三十多岁的样子,小菊这辈子除了师傅谁也不嫁。”

悠然也在一旁帮腔道:“师傅,师傅跟徒弟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悠儿听说过一个故事,历史上确有师傅和徒弟在一起的事。”

接着慢慢地把前世看过的《神雕侠女》里杨过与小龙女的故事说了出来。

白衣和小菊都听呆了。

其实白衣对小菊是三个徒弟中最纵容的,要说完全没有感觉也不可能,小菊的外向性格正好弥补了白衣的内敛性格,白衣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小菊每天在谷里的吵吵闹闹,若少了小菊,说不定真的会寂寞。

小菊听得直点头:“师傅,大不了我们一辈子呆在这谷里不出去就是了,不用担心外面的人看不顺眼。”

不过白衣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却还不能一下子接受,当下仍是沉着脸,严肃地道:“这故事是悠儿你编出来的吧,我怎么没听过;不必多说,明早两个一起走。”

小菊却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师傅若不答应让徒儿陪在身边,徒儿便不起来。”

白衣却道:“你喜欢跪就跪吧,跪到明天也是一样,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说完自顾自进了内室休息去了。

悠然拉小菊不动,叹了口气,自去睡了。

已是子夜,一灯如豆,一个跪着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很意外地。

第二天一大早,小菊已经背着简单的包袱等在了悠然的房间门口。

悠然换好装,戴好面具出来时,简直吓了一跳:“你干嘛?”

小菊一本正经道:“奉师傅命,和公子一起出谷。”

悠然看着她:“你想通了?”

小菊道:“是,想通了。”

悠然扬眉:“你有这么容易想通?是不是师傅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小菊跺了跺脚道:“不要你管。到底走不走?师傅说不用和他辞行了。”

悠然道:“哦。”

依旧走到白衣的室外拜了三拜:“师傅保重,悠儿走了。”

拜罢,起身,向谷园暗道走去。小菊默默地跟在身后。

钻过长长的暗道,终于出来了。

悠然望了望天,好天,晴空万里,红叶漫天飞舞。

又是一年秋来到,12年前,红叶迎她而来;如今,红叶再次送她而走。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朝着小菊扑面而来,小菊别的武功不会,轻功却是学得不错,一闪身就飘了开来,让那黑色的物体撞到了正前方一棵树上。

“小茉莉?”小菊惊呼出声。

“它受伤了。”悠然抱起它,真的是小茉莉,一边的翅膀耷拉着,上面的羽毛掉了一大片,血渍暗红已经凝固,却又因刚刚的一撞流出新的鲜血来。

“公子,它脚上有信。”小菊从鹰的脚上取下一条薄绢,递给悠然;

悠然看了下,半响不语,递回小菊手里。

小菊展开一看,信上只有几个字:“公子,上庸救人,破颜。”

悠然麻利地给鹰包扎好伤口。

小菊嘟噜着:“难怪一直没见破颜传信回来,原来是小茉莉受伤了,根本进不去。”

悠然站起身来,把小茉莉放到小菊怀里:“抱着。”

展开身法往山下飞奔而去。

小菊愣了下,搂着小茉莉一边追一边叫着:“去哪?”

悠然的声音远远地从前面传来:“上庸。”

一柱香的时间,已到了山下,悠然站在山脚脸不红心不跳,小菊却在后面咋呼呼地才赶到:“公子,好累,也不用跑这么快吧?这样赶很累人的呢。”

悠然道:“你没看到小茉莉的伤口么?血已成暗红色凝固起来,说明事情出了至少有六七天了,我们只能快,不能慢,希望来得及。你去这附近的人家买辆马车来。”

小菊点了点头,出来的时候,师傅给了不少银两和银票,都收在她包袱里呢,这下派上用场了。

不一会的工夫,小菊赶着辆马车过来了。

悠然接过小茉莉往车上一坐:“你赶车,可以走了。”

小菊愣了一下,道:“为什么又是我?”在谷里的时候大小家务都她包了,刚刚下山小茉莉也是她抱的,现在赶车又是她?

悠然道:“因为我不会。”

小菊怔住:“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让我无法反驳?”

悠然道:“因为我说的是真话。”

小菊只好走到前座,拿起马鞭,赶起车来:“你看,这并不是件很难的事,人人都会的,你为什么不学?”

悠然道:“既然人人都会,人人都可以为我赶车,我何必学。”

小菊又怔住。

“你说的确实都是真话。”她苦笑着摇头,“但我却希望你偶尔也说说谎。”

“为什么?”

“因为真话听起来,好象总没有谎话那么叫人舒服。”

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上庸城。

上庸是都城东边的临近城市,因为接近都城,市面很繁华。

这是个热闹的城市,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着老人的,抱着婴儿的——

大多数人看来都很愉快,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正穿着干净的衣服,舒服的鞋子,囊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节俭的生活中省下来的钱,所以他们已经可以尽情来享受闲暇的乐趣。

另一些人,却从来不知道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道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精打采。

一个人不去耕耘,就想求收获,是永远也不会愉快的。

这条街道的两旁,有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卖杂货,有的卖茶叶,有的卖衣服,有的卖花粉,大多数店铺都将他们最好的货式陈列出来,来引诱人的眼睛。

他们也在瞧着路上的行人,那眼色就好象行人瞧货物一样,路人的兴趣在他们的货物,他们的兴趣却在路人的钱袋。

这些人彼此打量着,彼此微笑着,大多数人都彼此相识,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是完全陌生的,那就是悠然和小菊。

小菊把马车的速度减慢,道:“公子,现在怎么办?大师姐又没有说具体的地址。”

悠然道:“跟着小茉莉走就行了。”说罢,一团黑影从马车里飞了出来。

小菊打马跟上鹰的方向。却不料小茉莉只是在城里盘旋了一圈,朝另一边的城郊飞去。

路上行人太多,马车跑起来很不方便。

悠然道:“下车,跟上它。马车不要了。”

小菊道:“好。”

两人跟在鹰的后面,鹰飞得越来越快,径直飞进了一处废园,庭院深深,芳草青青。

悠然和小菊下得车来,看了下门头:“怡园?”

对望一眼,此时已是夜幕降临,这么大的庄园居然连点灯光都没上,更没有一点人声。

“有古怪。”小菊道。

悠然点了点头,指了墙头;小菊明白悠然的意思,当下不再言语,两人翻墙而入。

脚刚落地,忽然四个黑衣人出现,四把剑分别向两人刺来。小菊只会轻功,闪身躲到了悠然身后。悠然不语,反身一抄,居然把四把剑同时捞在手里,拧成了一团麻花搅在一起分不开;同时一把药粉洒了开去,四人立时动弹不得,其中一个吹了下口哨。

立即又有八个人同时出现,七个着黑衣,一个着白衣;八个人,站在八个方位,把她们团团围住。

只见为首的白衣少年道:“阁下这时候闯进来,意欲何为?”

悠然淡淡地道:“走错了。”

暮色深沉,灯依旧没有燃起,但对于武林高手来说这样的黑暗算不了什么。

极目望去,依稀可以看到这么大个庄园居然是个废园。

悠然的前面是条已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小径前面是个破旧的六角亭,栏杆已经有部分垮掉,花树间的楼台却还未倒塌,可以看得出昔日的辉煌。

这地方当然也有它辉煌的过去,如今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凄凉?

悠然向小菊示意下,朝正门走去,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大大方方地出去。

只可惜她的脚步刚一动,已有七个人,七把钢刀对着她。

小菊叫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留我家公子在这吃饭不成?”

七个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摆了个奇怪的阵势把她们俩的去路挡住了。

悠然笑了笑,看着站在一边的白衣人,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脸上却早已打上了岁月的风霜,额头已爬上少少的皱纹。

他用一柄小刀在修指甲,他的手很稳,冷酷的眼睛里却已露出了杀意。

悠然一直在盯着他,对于另外七个人的刀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的目光一直都只盯着白衣少年的手。

除了这少年的一双手之外,世上好像再没有别的事值得她去看一眼。

白衣少年的手背隐隐已露出了青筋,他的动作还是很轻很慢,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悠然忽然道:“你的手很稳。”

少年淡淡道:“一直都很稳。”

悠然道:“你出手一定也很快,而且刀脱手后,刀本身还有变化。”

少年道:“你看得出?”

悠然点点头,道:“我看得出你是用三根手指掷刀的,所以在刀锋上留有回旋之力;我还看得出你是用左手掷刀的,先走偏锋,再取标的。”

少年道:“你怎么看得出?”

悠然道:“你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特别有力。”

少年笑容艰涩,冷冷道:“好眼力。”

悠然道:“好刀。”

少年傲然道:“本就是好刀!”

悠然道:“虽是好刀,却还是比不上以飞刀闻名天下的白衣。”

少年的动作忽然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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