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可怜的辣姜

一天，我们跟其他出租马车停靠在一个公园外面，里面有个乐队在演奏。这时，一辆破烂、陈旧的出租马车驶过来停在我们旁边。拉车的是一匹筋疲力尽的栗色老马。她身上盖着一件破旧的马衣，透过马衣，还能看见她浑身上下的骨头。她的膝关节没法伸直，前腿已经站都站不稳了。我正在吃干草，一阵风吹过，卷起了一些干草。这个可怜的家伙伸出又细又长的脖子把干草叼起来，接着，转过头看看还有没有。她那呆板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助的眼神，让我没法不注意到她。我正想着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匹马，这时，她正视着我，问道：“黑骏马，是你吗？”

是辣姜！可她变得多厉害啊！原来光滑、漂亮的弓形脖子，现在变得又直又难看。原来笔直、光洁的腿脚和柔弱的肢关节肿了起来。因为干重活儿，她的关节向外突出来。原来充满生气的脸，现在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看见她的两肋在不停地抽动，还不住地咳嗽，就知道她现在的呼吸也很糟糕。

马车夫们聚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于是，我朝辣姜那儿走了一两步，这样我们就可以小声地聊上一会儿。她跟我讲了讲我们分手以后她的那段经历，我听了很难过。

辣姜在厄尔谢尔休养了一年以后，人们觉得她又可以干活了，于是把她卖给一位绅士。一开始，她过了一段好日子。可是，有一次，她比平时多跑了一阵，老毛病又犯了。于是，她休养、医治了一段时间以后，又被卖掉。后来，她被转卖过好几次，遭遇越来越差。

“所以最后，”她说，“我被卖给一个有很多出租马车和出租马的人，他把马车和马租给别人。看见你过得不错，我很高兴。可我没法告诉你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些马车夫发现我的毛病以后，就说我不值当初买来的价，我得去拉更差的出租马车，直到累趴下。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不停地鞭打我，让我干活，从来不想想我的痛苦。他们说，既然为我花了钱，就得从我身上赚回来。现在租我的那个人每天都要交给雇主一笔钱，所以他要从我身上拿回来。我得一个礼拜接着一个礼拜地干活，礼拜天都不能休息。”

我说：“以前你要是受到虐待，就会反抗的。”

“啊！”她说，“我试过了，可是没有用！人类是最强大的。要是他们对我们残忍、无情的话，那我们做什么都没用，只有忍受，无止境地忍受。真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我早点死掉算了。我看见过死掉的马儿，他们肯定不再感到痛苦。真希望干活的时候我突然死掉，这样就不用被送到老弱马屠宰场了。”

我觉得非常难过，把鼻子凑到她跟前，什么都没说，因为说什么都安慰不了她。我觉得她见到我很高兴，她说过：“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这时，车夫过来了。他猛拉了一下辣姜的嘴巴，把她从出租马车队伍里拉出去，驾车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辆四轮马车载着一匹死掉的马儿经过我们的停靠点。那匹死马的头从车尾耷拉下来，血从她没有生气的舌头上慢慢地滴下来，从那深陷进去的眼窝里滴下来：这一幕真可怕。这是一匹脖子瘦长的栗色马。我看见她的前额有一缕白色的毛发。我觉得她就是辣姜。我真希望她就是辣姜，这样，她的苦难就结束了。哦！要是人类能够仁慈一些，就会在我们落到这种下场以前用枪把我们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