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本来是垂头丧气地坐着的，听到曹氏这么跟他说话，顿时又吓着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说道：“舅娘……你有什么就问吧，我一定老实回答。”
何燕巧偏头看向曹氏，再看看眼前垂头丧气的大表哥，心中疑惑，难道扣儿病成那个样子还真是被吓到了？这也太迷信了一些吧！
曹氏提了提精神，尽量用和气的样子问道：“大郎，舅娘问你，今天来的这路上，你有没有唤着扣儿名字一路回家？”
大郎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清醒了过来，悔恨地说道：“舅娘……你打我吧！出门的时候我娘再三叮嘱我了……可是路上我给忘记了！”
曹氏心中了然，也顾不上责骂他，转头就向房间里跑。只留下何燕巧看着大表哥，一头的雾水。
“娘，果然是大郎给忘记了！”曹氏进了屋，赶紧跟郭氏说道。又问郭氏：“娘，现在咱们怎么办？”
郭氏仔细地打量着扣儿的样子，叹息着，然后扭头看着曹氏，问她：“现在身上穿内裤没有？”
曹氏脸一红，不知道婆婆突然问这干什么。
“穿了没有？”郭氏不耐烦地又重新问了一遍。
“穿了穿了。”曹氏赶紧回答。
郭氏扭过头去看着扣儿，说道：“脱了，叠好，然后塞到扣儿枕头底下。”
曹氏乖乖地绕到了床后面的帘子后面。过了一会儿，红着脸拿着条新鲜的还散着味道的内裤出来了。来到扣儿面前，她赶紧叠好，塞进了枕头下面。
“明天晚上再换，连着来三回，记着，别忘记了。”郭氏说着，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起了身，走了。
曹氏听到婆婆说明天还要，赶紧又到了柜子前，翻出条新的来到床后面穿上，这才守着扣儿。只要见她头离开了枕头，就会将之挪回来，重新压着她的内裤。
何燕巧也一直观察着奶奶这完全不靠谱的治疗方法。只是让她奇怪的是，扣儿脸上的潮红果然慢慢地退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很多。
难道还真的是被吓到了？何燕巧顿时感觉自己三观都凌乱了。
等虎子带着郎中回到家里时，扣儿的高烧已经基本上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些烧，可是却不算烫手了。比起刚才那个温度来，现在这样让人安心了不少。
曹氏一直陪着守在女儿的跟前，现在看到郎中来了，才让开地方来。
这个郎中也是何氏一族的人，基本算是自学成才的那种。他摸了摸扣儿的额头、脖子、肚子几处，然后再把了把脉搏，说道：“家里是不是已经处理过了？”
农家人很多都有自己的土方子治病，所以如果要开药方前，都是需要问一问的。
“是的，我娘已经用过办法了，高烧才退了一些……”曹氏一想起这烧是怎么退的，她脸就有点热，生怕别人问起。
郎中摸了摸他那几根老鼠胡子，点头说道：“你婆婆已经处理过了？那就行了，我不用管了。当年你婆婆可是个能干人，附近好远的人家小孩有什么事，都是请她帮忙的……只是后来她突然就不肯看了。大概就是你嫁过来的前两年吧。当年只要她出手，没有救不回来的孩子。”
然后他也不再看，更不开药方，背起他的药箱，竟然就这样走了！
这可真是将何燕巧雷得魂魄都快要离体了。
“娘……”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正想同曹氏说说，却见曹氏很认真地将扣儿翻身时弄得歪了从枕头下面露出了个角的内裤又给塞进去了些。她便知道，自己同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了。
看来，自己应该先去同奶说说，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等来到堂屋，却发现只有大表哥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何燕巧略一思忖，径直去了郭氏的房间。
她果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到了床上，正哼哼着。
“奶，你怎么了？”何燕巧有些奇怪地问道。因为所有的被褥衣物全部都经过了开水煮或者大太阳下暴晒，何燕巧也不用担心虱子的问题了，她凑近了过去问道。
郭氏哼哼着说道：“巧姑啊……奶不舒服啊……你还给奶炖个鱼汤好不？奶喝了就舒服了。”
结果何燕巧没有问到郭氏，反而被她支使着去了空间里去钓鱼。这次运气挺好，钓了一条足有何燕巧两个巴掌长的黑壳鲫鱼，何燕巧瞧着都直流口水。这么大的鲫鱼炖汤喝那可是糟蹋了，这要煎出来，得好甜的啊！
她便拿着鱼去问郭氏，便特意告诉她，这鱼干煎更好吃。不过郭氏态度很坚决：“炖汤吃。”
何燕巧无奈，只好去炖汤。等锅里汤都泛成奶白色了，她才记起来，自己本来是打算跟郭氏问那个有关“迷信”的话题的。
算了，等她吃过了再问吧。
结果郭氏吃饭时仍然没有起来。何燕巧只得将鱼汤与饼子一起放到了她的床前。等她过了一阵去看时，碗里已经空了，鱼骨堆在碗旁边。而郭氏睡得正香。
何燕巧还能怎么办？还是没有问成。大表哥最终也没有吃成饭，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偷偷地自己走了。
第二天，曹氏眼见着扣儿好了很多，又操心地里的活，便想将扣儿委托给婆婆看着，自己好放心去地里干活。谁知道郭氏突然间翻脸不认人，曹氏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玩意儿，会生不会养，要老娘来给你看孩子，你没有本事看就别生！下面那个玩意儿痒痒是不是，一个一个不停地往下爬……”
这话就太难听了，曹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又不能与婆婆对吵，只好匆匆从她房间里跑了出来。她都出来了大半天了，郭氏还在房间里骂着，精神到是好得很。
何燕巧简直就是惊呆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听人用这么恶毒的话骂人过。
“巧姑，今天你留在家里，看着妹妹。若是她有什么不好，赶紧去地里叫娘回来。”曹氏真是心底说不出来的苦涩，眼里含着泪，对何燕巧说道。
何燕巧指指郭氏的房间，奇怪地问：“娘……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奶……好多年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了。”曹氏一脸的苦笑，说道，“好的时候好的很，若是毛病来了，立马骂人，而且骂得实在难听……”说着，她的眼眶红了。
何燕巧惊愕地瞠目结舌，她问道：“娘，这么多年，你就这样让她骂？”
“娘能怎么办，她是长辈，而且，她也不是故意的……”曹氏平复了一下心境，向何燕巧解释道，“其实，你奶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她愿意的……”
原来，郭氏年轻时候，曾是远近出名的神婆，但是她有个特点，就是只看孩子，不看大人。那个时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她的名声，但凡哪家孩子有什么毛病的，就直接请了她。而且只要请了她的，没有不好的。
只是有时候也有人仗势逼她看大人。她就总会推托，说什么“天谴、报应”之类的话。也因为这，得罪了不少的贵人，因此家里异常穷困。所以她这个本事，养大的三个孩子，一个也没有教?。
然后慢慢的，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她后来就不肯再替人治了，而同时的，人也越来越糊涂起来了。吃了饭立马就说没有吃过，这样的事情多次发生。村里人见得多了，她再说这样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人相信了。
而且她糊涂的名声也传开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人上门来请她看病了。
何燕巧越听越是惊心。原来……自家奶奶以前还是这样一个厉害人？不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是她施的法吧……呃，除了施法，何燕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作为。刚才扣儿明明那么惊险，可是她只是让枕着内裤，扣儿就平稳了下来，到现在，温度几乎已经正常了。
按迷信的说法，她救回了那些可能本来应该要死的孩子的性命，所以……被老天爷报复了，剥去了她的清醒与理智吗？何燕巧顿时对她感觉到深深的同情。
她又记起来，娘亲看到她的鱼，她的槐花，都很吃惊，可是奶从来没有吃惊过……难道是她真的知道什么？还是她已经糊涂得太厉害了，根本就没有发觉不对劲？
何燕巧越想，便越将自己绕到了这个圈子里面，再也不得出来。
曹氏安抚好了何燕巧，自己再次带着柱子去地里。本来就还有几块地的草还没有拔完，当时如果说不是出了意外，早就一鼓作气地完工了，现在应该已经将十亩地全部浇了一遍了。可是最近的事情这么多，便全部都耽搁了起来。
只是不能再耽搁了。地是最实诚的，你真诚对它，它便真诚回报你。你敷衍了事，到了秋天，它便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敷衍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