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24200000002

第2章 白衣飘飘

9

“叫谁呢?”一个爽朗的女声从马路身后传来,马路猛然回身,一个篮球飞到他怀里。趁他还不稳,郑天亮迅速击落他手中的篮球,在第二次落地之前一个回旋手挽过篮球,左脚使力,身体跃起,手腕一甩,篮球入筐,三分。

马路回过神来,篮球已穿过篮网,在他面前轻轻落地。马路转过身,望向郑天亮。阳光下的郑天亮脸上泛着白光,对他耸眉头翘嘴,右手做着投篮动作,样子狂傲、无聊。

马路对郑天亮的方向瞧了片刻,突然兴致高涨,闷头跑过郑天亮,还故意用肩撞了他。郑天亮觉着挺好玩,好一个闷骚男。他也跟着马路往后退,进入进攻区域。马路入了进攻区域,神色就严肃、专注了许多,他躬身支腿,眼神跟着篮球游动。在他身后的场外,站着一个白衣女孩,像被单拎出来,孤身一人站在醒目的篮板后方。她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一头黑布般的秀发,总有风过来挑弄她那整洁的黑布,使它如旌旗一般迎风飘摇。她的皮肤似乎没颜色,也许那是白色,马路并不能分辨,不敢细究,仅借余光来对她进行粗略的判断。马路一直没看见她的眼睛。她眼睛很大、很深,像老外的,但好像又很远,像藏在黑暗里,一片漆黑。

因为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在,马路防守明显卖力。有人在喝马路的倒彩,叫马路下场。马路听见,假装不理会,心里暗暗较劲,死死跟着郑天亮,成为他得分的障碍。迫于马路的认真,郑天亮手感奇差。几个回合下来,马路得了很多倒彩,郑天亮得了很多失误。

郑天亮觉着马路认真,是个好孩子,但好孩子犯了个错误。他在跟郑天亮认真。这是不对的。郑天亮觉着马路这个人还不错,自己有理由帮他改正。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转手提着一瓶场外女生送的健力宝靠到马路旁边,将手搭在马路肩上,在马路转头来看的瞬间将健力宝递过去。

马路迟疑了一小会儿,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不用。

郑天亮把手抽回来,拉开拉环,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口,鼓着嘴再递过去。这次他是用了力推过去,带有一些强势。马路看着郑天亮喉咙游动,饮料进肚,嘴角残留的类黄色液体被太阳照得颜色难辨,要不是亲眼见他喝的是饮料,他会猜测那是饭粒。

马路接过健力宝,其实嫌弃郑天亮喝过,但是男人不能拘小节,即使喝着口水犯恶心了也得假装豪迈无事。

“兄弟,刚才看到场下穿白色衣服的妞了吗?”郑天亮一开口竟问这个,马路有些思维跟不上。

“你喜欢?”马路紧张地问。

“是。”

“你为什么喜欢她?”马路用余光偷偷找刚才的白衣女孩。女孩已经不在,他没敢再往别处看。

“这他妈还能有什么理由,人漂亮啊。”

“你喜欢那种类型的?”马路其实有些无心,他心思全放在不安上。这种不安表现在喝饮料上,早已空瓶的健力宝他仰头了数次,最后他把健力宝丢在脚下,一脚踩扁,起身,眯着眼睛往场下人群里找那个让他不安的因素。他的眼睛如探明灯,场下能使探明灯反射回来的几乎没有,除了另一个大一号的白色女孩。没发现不安因素的马路不知道该喜该悲,不过也算让他安心了。

“对,我就喜欢安静温柔的。”郑天亮又搭上马路的肩膀,仿佛他是个女的。

“你真的喜欢那种类型?”马路被郑天亮动不动就身体接触的亲昵动作搞得有些不适,他还是比较喜欢这样抱异性。马路用身体一点点地挡开郑天亮汗湿而发烫的手。

“怎么,你也喜欢?你要是喜欢我就把她发给你,不能为了一个小妞晒哥们儿,是不是?”郑天亮才不会轻易被推开,无论马路怎么努力,他的汗手像沾了502一样,就是不掉下来。

“不用了,我不是特别喜欢跟老师走得近的女孩,我怕女孩沾染老师爱管人的习气,老想管人。”

“跟老师走得近都能被你看出来……”郑天亮边说边将疑惑的脸转过来,一个体态丰腴、长相狂放的白衣女孩正跟体育老师撒娇,见郑天亮转身,她立即转移撒娇对象,抛来一个甜腻异常的媚眼,嘴角正微翘,牙齿正闪亮。

郑天亮快速转回身,身体打了个冷战,像吃到纯肥肉,腻到心底。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她之前告诉过我,她特别喜欢你,特意跑来为你喝彩,你可得努力了,别叫人姑娘失望。”郑天亮将计就计,觉着用胖女孩吓唬马路肯定管用。果然,在下半场,马路就不再那么卖力了,郑天亮轻轻松松得了二十多分,获得全场MVP。

散场后,郑天亮又搭上马路肩膀,邀他一块儿去认识认识白衣女孩。马路已被刚才肥腻的白衣女孩惊吓到,这次他哪里肯,使劲儿反抗。郑天亮不罢休,将他拖着走。二人拖拉了几分钟,马路打完球身体已不支,跟郑天亮纠缠了几个回合,他已准备放弃。他扣着郑天亮的上肢,一只手拉住郑天亮的手臂,脖子在郑天亮腋下被夹着,二人保持这个动作停了片刻。马路是累了不愿挣扎了,他不知道郑天亮为何也停下。

“唉,Darling,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郑天亮的这句话说得非常轻浮,被夹在腋下的马路听后浑身发紧,鸡皮疙瘩顿生。不会这哥们儿有特殊癖好吧,马路以为这话是对他说的,浑身一软,无话可接。

“臭德行。”一个女声传过来,马路因为头不能抬起来,只能以声测人。这三个字的发音仓促,重音落在首字,后两字拖音,他判定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爽朗的个性,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他还没挣扎,暂时甘心屈居郑天亮腋下。

“你说德行臭就德行臭吧,谁叫咱们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来着呢,我看过一本书,恋爱中的女孩说的话都是转折话,而且女孩只说前面一段,后面的转折叫男孩去猜,猜错就叫不懂女人心,猜对叫油嘴滑舌,总之没有好话。根据你这句话,我能判断,臭德行,后面省略的就是,但我爱你。”郑天亮滔滔不绝,马路听得一惊一乍,对郑天亮刮目相看。

“是吗?那书上有没有写,没有恋爱的女孩‘臭德行’的意思?”爽朗的女声换了个声调,有不屑的口气。

“别这样,我还没翻到那页呢。”郑天亮停顿,突然换了口气,“晓云,你怎么又犯老毛病了,昨儿还教过你,遇到像这样气质出众、模样俊俏、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一系列跟你不搭竿的形容词的美女时,你要第一时间给人介绍,别老等我来说,不懂事儿。”

话毕,郑天亮严肃的表情突转成嬉皮笑脸,同时双手抬到头上,轻轻地捋头发,觉着发型差不多了,放下手伸出去,柔声说:“鄙人姓郑,名天亮,字绝夜。”

“郑爵爷?”李爱念到这两个词想笑。

“不才,正是在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方圆百米之内没人敢不给我郑爵爷面子,有事尽管言语,爵爷随时恭候。”

“方圆百米你认全了模样了吗,就关照?篮球场后面是什么你知道吗?”刘晓云似乎喜欢揭穿。

“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一个工厂。”郑天亮音调有低有高,他在观察刘晓云听他话的表情变化。

刘晓云眯着眼睛扁着嘴摇头,同时说话:“是专门收你这样关照天关照地的火葬场。”

李爱抿着嘴笑,马路低着头傻呵呵地笑,没人看见。

“还管天管地管百米吗?”

四人陷入片刻的沉默。因为是在揭穿之后的沉默,所以气氛尴尬。马路本无存在感,他没有义务去思考化解沉默的尴尬。他的心很散,像一个残疾人,对任何能感官的东西都好奇。他在腋下,没视野;此刻沉默,无听觉。他只有无限放大嗅觉。他闻到一股气味,像割青草的味。他虽躬身眼睛看不见,可按照记忆,学校最近没有割草,至少刚才没有。气味这么相近,只能是周围的。他大概猜到了气味的由来,再听声音——另外一个温柔的女声说话了,在刻意化解尴尬:“你好,我叫李爱,跟晓云是一个宿舍,一个班。”

他自小喜欢嚼青草,可能这是吃奶的延伸,跟男人天生有抽烟的习惯一样。大部分青草搁嘴里嚼久了会有丝丝甜味。他不喜欢横冲直撞的甜,他爱苦后的淡淡清甜。这个声音跟刚才的油腔气不同,也是带有清甜,而且无任何添加,绝对纯天然。

一想到这里,他就在腋下待不住了,想挣扎出来,即使知道这个动作不太优雅,他不愿只以头示人。他想知道气味主人的样子,也想让对方知道他的样子。

他像泥鳅一样滑动了两下,可能是因为郑天亮毫无防备,他一下挣脱出来,伸出了一张涨红的脸。他如此突兀,让三人措手不及。穿白衣服的刘晓云哇了一声,同时扯了一下李爱的手臂。李爱没有说话,眼神告诉马路,她吃惊了。郑天亮轻轻用“我靠”一句带过。

“想不到啊,爵爷,原来您老有这癖好。”刘晓云一只手揽过李爱的肩,剩余一只手背轻轻抚过李爱的脸,笑看着郑天亮。动作亲昵、调皮,她故意示例。

“你别仗着我们刚打完篮球,手脏不方便,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们也不是省油的灯。”郑天亮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将一只手搭上马路的肩。马路表情严肃地往一边退,让他搭不着。郑天亮不服,再试一次,马路坚决与他划清界限,他进一步马路退一步,郑天亮始终不能如愿,把刘晓云逗得腰都弯成弓形,头快着地了。

刘晓云扶着李爱勉强压制住笑声,说:“你这正义凛然的哥们儿根本不受你这套,他已严格经受住了你这资产阶级腐朽堕落的大毒虫的侵蚀。真是好样的大学生,自由战士,祖国的未来,我们崇拜、敬仰你,我们坚持学习你的精神,不被他拉拢腐蚀。英雄,你叫什么?”

“你好,我是马路,来自计算机二班。”马路很正规地伸出手,刘晓云见状,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将脸摆成正经姿态,接过马路的手,学着抗战片里的战士,双手紧握,使劲儿摇手,以字正腔圆的口气回复:“刘晓云,外语系。”

马路点了点头,放开她手的一瞬间心里紧张得要命。他把微颤的手转到李爱面前,李爱刚要伸手,刘晓云突然拍上李爱的上臂,多嘴道:“她叫李爱啊,刚说了。”

马路的紧张立刻被一头冰水冻结,他错过了与李爱肌肤相亲的机会,恨不能将这个多事的女孩揉成一团,一个三分投到筐里去。李爱微笑着点点头,还是伸出手来说:“你好,马路同学。”

马路受宠若惊,幸亏他手没抽回来,在半空中被李爱接住,感觉自己更有特殊性。李爱的手比马路想象中的要硬,没什么肉,修长、白皙。手软的人心狠,看来她很善良。马路想到这里,心里又得一层安慰,仿佛是在说他自己。

郑天亮咧着嘴看着李爱,刘晓云见势,兀然拍上他的肩,说:“看看看,小心看进眼里拔不出来。”

郑天亮被惊醒,学着刘晓云的动作,拍上马路的肩,以同样的口气说:“看看看,小心看进眼里拔不出来。”

马路吧唧了一声,面红耳赤。郑天亮继续逗马路:“爱同学,你已成功俘获了我们最单纯的赤子之心,你看咱们马路同志的脸,都快赶上猴屁股了。我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善意提示,你把人祸害成这样,你可得管治啊。再红的猴屁股你也得亲,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可不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刘晓云冒着醋意夺话:“臭流氓,就你话多,李爱别理他,咱们走。”

“别急着走啊,还没说完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晓云同志,晓云同学,晓云姐姐,晓云爱人……”刘晓云携着李爱渐走渐远,郑天亮想用声音拉住她们,并本能地伸出手要抓住她们。除了挡住了自己眼中的影像,他什么也抓不住。

马路看不见脚步故意表现得虎虎生威的刘晓云,他眼里只有端庄典雅的李爱。不管刘晓云怎么蛊惑、强制她,她上半身移动的轨迹始终是一条直线,俨然标杆姿势。

“你喜欢她?”

马路不说话,像被人猜中心思,他默认。如此表现说明这种心思是可以言说的秘密,说出来还更有益。马路喉咙发痒,哼哧一声。

“那你得去说,跟这儿咳嗽没用。”

马路低着头,像是在数脚趾。

郑天亮皱着眉头、咬着内嘴皮看他半天,在某一刻停下来,啧了一声,大气地说:“得,这种事还是我来帮你一把吧,谁叫咱们是哥们儿呢。哦,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10

他们回到宿舍楼,马路先陪郑天亮回宿舍拿琴。郑天亮的木琴是一把复古木头的红棉,是他蹭了三个月的伙食买下来的,买下来那天他还将琴身舔了一遍。按他的解释,看看这把琴有没有三个月伙食的味道。

马路问他这把琴的音质怎么样,手感怎么样。郑天亮眼前一亮,问他是不是也会弹。

马路说别多嘴,回答问题。

“音质与手感都很好,因为我就玩过这一把琴。”

“你确定这把琴能让刘晓云喜欢上你?”

“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爱会因此注意到你。”

“让刘晓云喜欢上你也不重要?”

郑天亮放下吉他,挽起衬衣袖子,折叠规整好衣领,吐了口口水摸了摸头发,临说话前捏了捏嗓子,说:“吉他不重要,李爱不重要,大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是怎样对待世界的,是由你对这个世界的感觉来进行分辨的,音乐、爱情、知识,都仅仅是在影响你的感觉,你是为感觉而活,跟这些具象的东西没有关系。”

马路感觉挺着急的,马上就要上课了,他不住地看表。指针指示两点十五,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走路本身要花十五分钟。他想催郑天亮现在就走,但见他这副严肃模样,他有些不忍打断。

“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刘晓云?”

“我刚说了不重要,重要的是……”

“是下午吗?”

“肯定的,晚上人少,不能表现我的诚意。”

“那现在没时间了,快上课了。”

“上就上呗,大不了逃课,泡妞不逃课多没诚意。”

“你的意思是,一会儿别上了,逃去找刘晓云?”

“错。不是去找刘晓云,是去找李爱。”

“都找都找。你确定?”

“婆婆妈妈,你是不是第一次逃课?”

“……”

“别怕,都有第一次,放轻松。”

“这是你第几次?”

“这不是我第几次,我本来就没课。”

“……”

“既然你要决定逃课了,咱们还有一些时间,先听我讲完我刚研究完的理论,等你差不多都掌握了,我们就去找妞。”

“不对啊,你跟我同一个班,你怎么会没课呢?”

“哥哥,你还能再无知点儿吗?你不知道有些课是分选修与必修吗?选修是可以不用选上的,再说,还分不同老师、不同时段。这点小知识你都掌握不了,那我刚才讲的岂不全完蛋?终于明白智者都是孤独者的那种预言式的宿命了。”

“即使我们逃课,也不一定撞上人家也没课啊,要是她们去上课了,我们岂不白逃了?”

“是我是傻子,还是你是傻子?去之前难道就不会去查一下对方有课没课吗?”

“我才刚认识人家,我没法查到啊。”

“所以你就不会想到我会查?”

在与马路对话的某段时间开始,郑天亮就不会正常说话了。马路就当他累了,不用听他的,不用跟他较真。在去找刘晓云之前,他大概将激情耗尽了。所以郑天亮提议先睡个午觉。都已两点半了,还能叫午觉?郑天亮解释,现在阳光太毒,人的缺点毕露,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态上的。他们应等太阳温柔些,人心情好些,效果肯定也好。

马路很相信郑天亮,只是他有些兴奋,一时睡不着。他想着一会儿将会是怎样的场景、表情与李爱相见。她还记得他吗?这种事不必想,越想脑袋越迷糊、眼皮越沉,很快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11

屋外吹起了风,摇曳的树木被西边的阳光映上窗口,像慌了神的人在敲打玻璃。屋内的人察觉不到,从画面上看,可能是都睡着的缘故。马路正做着一个劳累而深远的梦。

“快些吃下碗里的饭,别想再吃那些辣片。你别想从我这儿拿钱买零食,坏毛病惯得,饭也不好好吃了。听到没有,别逼我打你哦。”

“妈妈,你可不像我的亲妈。”

“你看这个反骨,没有依着就不认娘了。好吧,不是亲妈就不是,要我不是亲妈我就天天喂你吃那个什么辣片,吃得你胃胀气,吃死你得了。”

“那你给我。”

马上,他脸上多了巴掌印。

“这下好了吧,看你还要不要。不打你不识相,还哭?还哭再打。”

“说就说,别动手。你看脸都红了。路路不哭,吃完饭再买辣片,快来吃饭,等一下妈妈又要打你了。”一个男人突然出现,之前马路没见过他。

这个男人虽然温柔,但陌生,马路不敢跟他哭诉。他自己滑下凳子,走到门口,倚着大门,嗓子都没清,提起喉头就冲着外面哭喊起来。原本寂静的世界迅速被划破,那尖利的声音似乎升入空中,吵醒了北归的大雁。此刻,它们可能正睡在风中。同样的,农田里的虫蛙像听到了集结号,迎合着他的哭声,同情般地尽情呼喊。这时,世界才算吵闹起来。

没一会儿站在门口的孩子就忘记了哭泣。他痴呆地望着前方的黑暗,想起昨天好玩的事来。打他的女人没有叫他回房,也没有吹灭大厅的煤油灯。马路就这样站在昏黄的光束后面,心不在焉,没有再哭。

第二天的日出不够早,阴暗的屋子却不甚明亮。马路醒眼的时候轻唤了一句妈妈,没人应答后便安心再睡。他差不多睡累了,已能感觉到屋顶上从玻璃瓦伸进来的光在摸屁股。难怪他有些热。他有些受不住了,三两下穿好衣服,跳出了发热的地方。

他出了门,一时找不着伙伴们。他转辗了许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发现了众人。他们在玩儿躲猫猫的游戏。

马路要加入,有人不肯。他再磨,没人不肯。

“你做老鼠吧。”他不知道谁说的。

他躲在吹谷机后面,与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窝在一块儿。二人的身体躬成一团,体积很小。这时的阳光已经能够伸进这个小暗房间,借着光里面的人能悉数辨认。

马路看着像雾一样的黄光,猜想时间已经过了很久,问身边的女孩现在要不要出去。

女孩伸出食指,放在嘟起的嘴唇上。马路稍微低头,暗笑着望着红衣少女。

也许是因为吹起来了风,吹谷机的块叶开始自顾旋转起来。它带动了周围的空气,几乎没有重量的糠头、谷壳马上游了起来。马路的头上已经爬上了糠头,身上也沾上些谷壳。而另一个孩子却能幸免。她看着马路,依旧在保持着谨慎的沉默。

马路意识到身上的问题时,块叶已经停止转动。他比较扫兴,同时无聊。

“今天你吃饭没有?我反正是没有吃饭,不过现在不饿。你呢?”

“我猜想你不饿,我也是。很多人都这样,饿着饿着就习惯了,是不是?”马路继续说。

“你觉得我们要待到什么时候?不用着急,他早就忘记了我们,你还以为他在找我们呢?我想没必要,反正他已经找到可以代替他的人了。”

女孩依旧没张嘴。

“你不说话吗?那我也不说话了。”

“你真的不说话?你这个人真怪。我妈妈告诉我说别和奇怪的人玩,看来我们不合适在一起。”

“好了,出来吧,我已经出来了。你别窝在那里像个木娃娃了。”

女孩站在马路面前,表情淡然。马路摸了自己的脸一小会儿,没有探索到硌手的东西。然后低头找身上不干净的地方,拍打起来。灰尘飘浮到空中,增加了黄雾的浓度。

“好了,来吧,我们下去,离开这个地方吧。”

“快过来啊,你为什么一直窝在那个角落,你不怕暗吗?”

“好吧,我不强迫你,你自己慢慢来吧,等你觉得可以来的时候你再过来。我等你。”

“完了,他们全部走了,都没有等我们,是不是我们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

“现在还不能吃饭是吧,那我就不回去了。”马路坐到小孩对面,托着腮看着她。过了一两分钟,他的手似乎有些麻了,甩了一下,放下来,说:“你也坐下来吗?”

路上有货车经过的声音。二人相对而坐。马路莫名地开心,一直对着红衣女孩傻笑。他伸手拉起女孩的手,撸起她的袖角。那孩子嘟起嘴,以微笑回敬他。马路的动作没有打算停止,他轻轻摩挲着女孩的脖子,然后跟条蛇一样迅速游进她的衣领。

红色裙角顺风飘到吹谷机的金属摇把上,在黄光里微微晃动。在衣服后面的,是一根像雪糕一样的小身体。马路指着“雪糕”与他不一样的部位问,这是什么。

“雪糕”没有说话,只是往后退了几步,黄光这时就彻底照不到“雪糕”。她转过身,对着墙角,吱吱的声音就这样传到马路的耳里。

“为什么你的流水没有管子?”

女孩微笑,像个大人,没听明白,在敷衍。

“真的,我没说错,你看我的,就有管子。”

马路脱下裤子,把管子露了出来。他捏着它,又抬高了它。

女孩见了,微笑消泯,愁云上眉头。

马路兴致高涨,他将管子翻过来,瞧见一条肉线。它由根部蜿蜒顶端,之后路绝。

“我记得之前没有这条线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马路的食指轻轻顺着它,发现它比其他地方黑了许多。

“我知道了,是被尿淋的,跟管子抽水一样,最后总流不干净,就会从这块顺下来。怪不得这么黑嘞。”马路说完,小女孩哭了。马路即刻穿上裤子,也不尿了,就想知道她怎么了。

小女孩不说话,只哭。马路才想起来女孩是不说话的。他将手搭在她肩上,试图安慰女孩。但他说不出话。他懂得如何安慰,但开不了口。他着急起来,心想没有比这更让人着急、无奈的了。

女孩哭了很久,一直没人过来。后来,他们大概累了,就蹲了下来。马路也穿上了红衣服。二人互相看着对方,像看镜子中的自己。

蹲着的动作对女孩太有诱惑了,女孩想尿尿。

马路没见过女孩尿尿,他不想站起来。他托着脑袋盯着女孩。女孩不紧张,依旧是微笑。但她尿不出来,只蹲在原地,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她也学着马路看对方的下面。马路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也被诱惑了。他想尿尿。

“你站起来吧,我要尿尿,你看着我尿不出来。”

“求你了,你看着很丢人。”

小女孩依旧学他蹲着。

“走啦,回去吧,你还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马路终于熬不住了,他起身稍急,头有些晕。他站在原地休整了片刻。

女孩跟着起来。他们走出门,其他人不见了踪影。他们没有去找,因为他们所站的位置就够他们费神的了。他们在二楼,大门在他们身后。

“来,我牵着你,一块儿跳下去。不要怕,我会抓住你的。”马路附在女孩耳边说。

他们虽置身二楼,其实一楼大部分已没在泥里,离马路也就马路个头那么高。这是一栋路边的楼房,早年这一片是野山,建造马路时穿过中间。农村人明白公路的价值,把房子建在路边,建筑地基就低于公路。所以大门就在二楼,一楼准确来说,算地下室。

马路与女孩站在地下室上面,犹豫不决。马路肯定是要先跳的。他预备了几次,却没能跳下去。他不好意思地看向女孩,希望她给点鼓励。女孩微笑,一脚踢过来。他飞入空中,感觉失重了很久,眼前一片急气流,无序,模糊。这么快的速度掉下去会不会死了?他越想越怕,伸手想抓点儿什么减速。气流中无实物,他摸了半天无功而返。他逐渐害怕,就希望下面有人救他了。出他意料,气流中有一张模糊的人脸,并渐渐清晰。

马路想看清楚,便撑起倦怠的眼皮。那张如同打着马赛克的人脸逐步清晰。他嫌清晰得太慢,索性甩了甩眼,那张黝黑、纤瘦的脸正对着他微笑。

马路坐起身,头昏脑涨,摇着脑袋问几点了。

瘦脸回答四点了。

马路随意地哦了一声,转念一想,坏了,四点二十李爱她们去上第二节大课,来不及了。他翻身下床,站到郑天亮的床前拍床上鼓起的被子。被子一拍即凹,里面没人。

马路慌了,问正在铺床的瘦脸:“郑天亮去哪了?”

瘦脸停下来,一只手抚着头发,慢条斯理地说:“他出去了吧,我进来的时候他就不在。”

马路没了主意,他不知道李爱她们住在哪个宿舍楼,郑天亮不在他无能为力。他一边心急如焚,一边安定自己。坎儿都能过,一会儿郑天亮就会回来。先等他三分钟。

他舔了口大拇指,就要去叠被子。

他走到瘦脸旁边,瘦脸放下手中的床单,奇怪地看着这个自作主张的家伙。马路哪有什么耐心,叠被子像小孩穿衣服,哪里方便哪里使劲儿。被子没成豆腐块,几乎被他扯坏了。

“哥,干吗呢?这可是我的被子。”瘦脸看着一床畸形的被子,一脸委屈。

马路愣了一秒,转过身,焦急挪步,要去洗脸,没有注意,撞到床旁边的马扎儿,声音脆亮。瘦脸的脸扭成一团,表情痛苦,仿佛撞到的是他。

马路蹲在地上摸着小腿问:“现在几点了?”

“刚四点三分。”

马路顾不上疼,站起来就往盥洗间走。他拧开水龙头,将水扑到脸上。没两下,恍惚间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他停止扑水,关闭开关,叫他名字的声音还没出现。他再打开水流,又隐约听见。他猜想声音是从水龙头里传来的,便将脸放到钢管上。让他失望了,声音又消失了。

他坚信有人叫他,从盥洗间退出身来,湿漉漉的脸问瘦脸:“你听见有人叫我了吗?”

“你叫什么?”

“马路。”

“没有。”

“不可能,我真的听见了,哥们儿你叫什么?”

“侯……”瘦脸还没说完,即被人插话——“侯亮,侯亮,帮我叫马路出来。”那个期待的声音终于清晰了。马路微笑着看他,似乎用笑意在庆祝自己的正确。

走廊里的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仓促,马路当然不愿让他等待,迅速打开门,两个人像井冈山会师一样的欢愉。

“你跑哪去了?找你半天了。”马路边走边问。

“别废话了,赶紧找妞去。”

12

“你打算怎么做?”路上马路问郑天亮这句话不下三遍,郑天亮正对赶着上课去的清凉女孩眼不停歇,无心回答。

“你尽管放心,有大哥罩着你,李爱是你的,走不了。”

女生宿舍楼下绿化做得不太好,几棵矮树叶子都没长齐,还受不了热,干巴巴地黏在树干上。马路顶着迎面的阳光,皱着眉头。在他前面,是一条大约两百米长的自行车阵,每一辆在这个时候都逆着光,闪闪发亮。那上面一定很热,马路心想。

“马路,你热吗?”郑天亮立在某辆自行车前,仰头看楼。他似乎知道刘晓云的宿舍位置。

“热,要不我去买瓶水,你在这儿等我?”

“我要健力宝。”郑天亮把吉他靠在一辆永久后座上,用手轻轻滑过后座。马路转身,没走两步踌躇回头,想知道被车屁股烫了手的郑天亮接下来会怎么做。

郑天亮捏着耳垂,没好气地说:“我靠,这比女人的屁股还烫。”

马路笑着挠头离开。

13

校门口的小卖铺只有一个老太太,牙比婴儿的牙少,眼睛也不灵光。她鼻梁上架一副黑框老花镜,眼镜下面是一双比镜框更黑的深眼窝。马路没看见她的眼睛。老太太在闭目听歌。

“你好,买两瓶健力宝,啊,不是,一瓶健力宝,一瓶矿泉水。”马路夹着纸钞支在窗口上,故作轻松。

老太太不为所动,手边的卡式磁带机深情地放着崔健的《花房姑娘》:“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你的惊奇像是给我,噢……赞扬。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

马路轻轻跟着摇头,觉着这首歌还挺好听。

“老板,你先给我拿东西吧。”马路拿起手上的纸钞,向老太太招手,忘了老太太闭着眼。老太太还没有要动的意思,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马路心里咯噔一下,使劲儿拍窗面,提高嗓音叫:“老板!老板!奶奶!奶奶!能听见吗?能听见吗?”

“叫什么啊,还没死呢。”老太太突然说话,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要不是嘴翕动,没人知道是她在说话。

“吵吵闹闹的,耽误我听歌。”老太太放下手,不情愿地起身找饮料。

马路舒了口气,安心等待。老太太指着一瓶荔枝王问:“这个?”

“不是,不是,是健力宝。”

老太太指着可口可乐问:“这个?”

“不是,不是,是健力宝。”

老太太哼哧一口气,站在那里冷冷地说:“真是啰唆的年轻人。”随手拿过一瓶健力宝,满脸委屈地递过来。

见她表情如此,马路倒有些自责。幸好老太太委屈的表情只有片刻,很快她又露出了稀少的牙齿。她在笑,不是对他,是对刚走进来的女孩。马路没见她长相,先闻的声音。一个轻柔、偏高的声音:“婆婆,今天我有一盒香港的磁带,Beyond,特好听,特意先拿来给你听听。”

不知在何时,他扫了一眼这个衣着清凉、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因为不太专心,他忘了她是以何种姿势站在马路旁边,马路只敢闻她身上一股清淡的肥皂香。

“拿给我看看。”老太太哪里顾得上手上的健力宝。她随手搁下健力宝与水,接过磁带,把它拿到眼前,手扶了扶眼镜,认真研究起上面的字来。

马路心又急起来。他担心郑天亮等急了,可能他正一个人暴晒在阳光下,口干舌燥,汗如雨下。他决定叫住老太太。他又不小心扫了一眼旁边的姑娘,刚要张嘴,一个熟悉的影像经过脑海,生生将他的决定吞噬。此时老太太已换上了Beyond,一首《真的爱你》吉他SOLO缓缓响起来。

这首歌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功效,他不再满足于只闻清香。他想与清香的本尊对话。

“嗨,李爱,我马路,人人都能上的马路。”

马路捂住嘴,惊恐这句话竟出自他的口。他赶忙挽回:“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并不是人人都能上。呸,也不是,能不能上都不是我说了算。也不对……”

他干脆停止拌舌头,放弃解释,停顿了片刻,说:“随便了,我的意思我也忘了。”他卸下紧张,声音就调顺了许多。

“没看出来,小屁孩有点儿男人样了。”老太太抿着笑,真诚地鼓励他。

“这么巧,就你一人,郑爵爷呢?”她的声音像早晨的鸟,马路听不懂内容,只爱声音。

她还在疑惑地看他,马路缓过神来,想起内容,刚要应付性地回答,才想起来郑天亮还在烈日下暴晒,又拾起焦急,叫老太太把健力宝与矿泉水拿过来。

老太太伸手拍掉他的手,怒气道:“拿什么拿,这么热的天,哪都别去,就在这待着。”

马路心系兄弟,自然不依。老太太生气了,骂起脏话:“你个耳瓜子,呆头呆脑,还吃书本上学呢,都是较着没后脑勺的劲儿,整个一二傻子。你知道我老太婆怎么对付二傻子吗?想当年我没出息的老头儿比你呆头比你倔,一朝被我看不上,我就使劲儿治他。他那死脾气再也不敢闹了。”

“老板,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很急,你先给我吧。”马路真没心思听老太太一大段剖析。他很急。

老太太咬着嘴唇又打了一下他的手再说:“婆婆妈妈,不像个男人。”

李爱跟着音乐轻轻摇晃脑袋,也不说话,磁带机里在唱着:“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是你多么温馨的目光,教我坚毅望着前路……”

老太太与李爱对眼,一齐点头,赞赏这首歌美妙。马路见李爱不说话,老太太不说话,不忍打搅,也忘了要干什么。那也沉默吧。于是又一个人被音乐带动,沉溺于歌声中。

小卖铺终于剩下唯一的人声,节奏缓慢、动人,像另外一个地方传过来的,人们为了知道它是什么,生怕弄出动静而影响它,如同呵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只要它健康、完整、漂亮,他们愿意做任何事。这任何事就是沉默。

对马路而言,婴儿还象征另一个世界,他从未预知从没感受过,它到来得刚刚好,它美妙、动人,最关键的是,它是李爱的婴儿。这太重要了,只够这一点,马路就能无条件爱上。

想到此,马路悄悄地看向婴儿的妈妈。与他之前的印象不同,她不再是白色的。她的手臂有些红,由内而外,如果仔细看,手臂上的皮肤如同透明。他能瞧见红色,以及红色外没有颜色的汗毛。像婴儿,他想捏。

除了这些地方,他还瞧见了她微耸的双胸。他不敢正视,看一眼低头一秒。李爱的胸没有大到可以露出来的地步,就是隆起来的衣服。他看不出什么,只能继续往下。

李爱的手似乎通晓他的心意,她将手轻轻往下放,晃荡在大腿上,像在指引。马路顺着她的指引,瞧见了李爱裙子边沿的小黑痣。小黑痣离膝盖不过一拇指宽,除了它醒目之外,整个腿没有什么夺人眼球的地方。就是白,无他杂质。

风又掀起了她的发帘,她赶忙闭起眼睛。马路弯起脖子,逆着风看她。风来得刚刚好,马路找到了理由,不用偷偷摸摸看她。李爱捂着眼睛,裙子被风掀了起来。她又要去捂着裙子。她只有两只手,一边一只怎么都解决不了问题。

马路是个假把式,本该要他看的时候他转过身,假装没看见。老太太坐下来,重新以马路刚见她的姿势听歌,健力宝与水就搁在窗口。

风继续吹,音乐继续放。李爱索性蹲了下来,一只手放在怀里,一只手翻过来搓眼睛。她搓一会儿停一会儿,眼睛逐渐变红。马路跟着蹲下来,手伸出来又缩回来半截,停在空中问:“是进沙子了吗?”

马路发觉自己这个问题挺好,等着李爱回答是。

如他所愿,李爱放下手,将紧紧闭着的眼睛暴露在马路面前。她黄红的眼皮正调皮地抽搐,跟跳舞一样。马路轻轻对它吹了一口气,除了修长的睫毛弯了身,并没起什么效果。

马路纳闷了,眼睛进沙子不就是吹气吗?她怎么还表情痛苦呢?他想知道李爱到底是什么感觉,问:“你感觉有好一点儿吗?”

“沙子在眼睛里,我觉得你应该先把眼皮掀起来再吹。”李爱的声线变了,肯定没有好一点。

“哦,对不起。”马路急忙把停在空中的手伸过去,轻轻扒开李爱的左眼,鼓足一口气,猛然吹过去。李爱的眼皮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风力,如一对贞烈的脱缰烈马一样,使劲儿往对方方向跑。马路没抓紧,眼皮又相爱相亲了。

李爱甩甩头,啊了一声。

“你别乱动。”马路严肃起来,语气偏硬。

李爱倒吃这套,缄默地抬头。

马路兴奋地再次扒开李爱的眼皮,眼皮还要跳。马路这回使了劲,加上李爱决心配合,眼皮终不能结合。

马路这回学乖了,吹气不敢用力。他喔起嘴,轻呼一口气。清气穿过睫毛,进入如湖面一样的眼内,激起波光粼粼。

一次不够驱赶不该存在的杂质,他再试几次,湖面依旧像第一次那样,受不住风。

14

也许沙子已经掉了,也许人已经累了。马路停止喔嘴,不再呼气。手松开眼皮,还搁在她眼上。李爱以为还没掉,眨着眼睛试探。第一次跟女孩如此亲近的马路忘了出于何种理由,呆呆地望了半天。这才是真正的看在眼里拔不出来。

李爱眼里的东西已经拔出来了,她并没有多喜欢有人用嘴对着她的脸,呼出的臭气全恶狠狠地扑在她脸上。尤其还有一只手搁在她脸上。她不是很舒服,于是她也把手放在马路脸上,看他爽不爽。

李爱的手像一块烙铁,将马路的脸瞬间烙成红色。马路羞涩地抿嘴笑,同时轻闭双眼,双唇微翘,学电影里准备亲吻的女主角。

李爱将另一只手也搁在马路头上,马路更兴奋,身体还抖动了一下。李爱扶住马路的脑袋,定住片刻。马路更紧张,嘴也不敢抿,就舔嘴唇,先湿润。

李爱轻轻咳嗽一声,马路心里警觉地咯噔一声。李爱将手中的脑袋往后一移,马路立刻睁眼,出乎他意料,所以他慌乱,脑袋往后退了身体还没准备好,前后不搭,于是摔倒了,整个人往后仰,躺在地上。

音乐还在继续,闭着眼睛的老太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李爱也惊了,挺不好意思,说起来人家刚才还帮她吹沙子,现将人推倒,多不厚道。她立起身伸出手拉马路,马路本能地伸出手,见手有许多灰,又缩回去,吹去上面的灰尘,还嫌脏,干脆自己起来。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马路拍拍屁股,再也不敢正眼看李爱。他伸手拿过饮料,捧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爱眉头紧蹙,一脸纠结。

15

路上的马路像怀春的少女,对刚才的一幕念念不忘。当然,他只悔恨自己。恨自己的蠢,恨自己的笨。如果再来一次,他将会表现得大方、得体;如果再来一次,他敢肯定自己不会这么傻。

怀春少年马路边走边想,觉着此刻去往女生宿舍的路途比平时近了不少。很快他看见了郑天亮与他周围一群交头接耳的女孩。

郑天亮屁股坐在自行车钢座上,躬着身歪着头,一脸骄傲地拨弄着吉他。马路走到众女孩旁边,没有突围,就站在一边看他,像个陌生人。

一首《外面的世界》唱完,郑天亮换拨《花房姑娘》的前奏SOLO。周边的女孩随即鼓掌。马路见所有人都鼓掌,自己不好意思,把饮料夹在腋下,幅度很小地鼓。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噢……脸庞。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你的惊奇像是给我,噢……赞扬。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我不知不觉忘记了。噢……方向,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我不知不觉已和花儿,噢……一样……”

马路觉着不是一个人唱,他明显听出来有女声合唱。他转向其他人,几个女孩在翕动嘴。郑天亮不对任何人张眼,他仅默然张嘴。女孩们很吃这套,纷纷附耳议论。有甚者还要求换歌。这人就是刘晓云。

刘晓云从窗口探出头来,哼唱了半首歌。《花房姑娘》结束,郑天亮停下来,歪着嘴笑,一只手夹着吉他,同时伸口袋里掏烟。

“郑爵爷,给姐妹弹一首《外面的世界》呗。”刘晓云倾斜下来的头发跟瀑布似的,几次遮住她的脸。她不得不把头发压到耳边,跟怕郑天亮认不出来她一样。

“好,外面的孩子得令。”他将过滤嘴插进琴头的琴弦里,左手横按第一品,右手随意扫几下。他仰起头,双手各就各位,在对刘晓云抛了个媚眼后,音乐开始。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郑天亮的眼神含情脉脉,可笑容却是戏谑的。这首歌结束,郑天亮又对刘晓云抛了个媚眼。

刘晓云收起笑意,翻着白眼进去了。郑天亮慌了,在楼下叫她别走。他把吉他拿在手里,站起来招手。那琴头上的过滤嘴不知何时不见了,地上也寻不到踪迹,就好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郑天亮生怕它掉在某个干燥的地方,赶紧四下看几眼。

刘晓云一直没再探出头。郑天亮站在那里叫唤了几声,也许累了,他坐下来;也许无聊了,他弹起琴。这次是《外面的世界》。他不是很熟,弹错了几个音符,不过他照唱。他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说话声越来越小。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马路边听这首歌边觉着口渴。他放下矿泉水,将健力宝拉环拉开,仰头咕咚咕咚。

刘晓云长时间没出来,郑天亮唱得有些索然无味。在歌的后半部分,他没有再唱,就以扫和弦结束。

郑天亮又把吉他夹在腋下,从口袋掏烟。周围的人还没有散去,估计是以为还有后戏。这回郑天亮把烟含在嘴里,摁打火机的时候咳嗽几声。他捏了捏嗓子,吐了口痰。马路歪着头看他,感觉那痰是被他捏出来的。

16

郑天亮终于发现了马路。他眯着眼睛招手,马路以微笑回应。郑天亮继续招手,马路熬不住,拾起地上的矿泉水,小跑过去。

马路递给郑天亮矿泉水后,手一直搓着健力宝的瓶身。

“哥哥,你去阿富汗买水了?”

“刚刚遇到个熟人。”马路眼神飘忽,时而低头,时而看吉他。

郑天亮不接话,二人就沉默了。马路不知道眼神该放在哪儿。他本来能听见喝水声,出于某种理由,他忘记了所有,就担心自己的动作。他招手的动作是僵硬的,脸上的表情是虚假的。他不敢乱动,生怕让后一秒的自己嘲笑前一秒的自己。

“你好,同学,你坐的是我的自行车。”一个挺漂亮的女孩走过来,带着微笑说。

马路连忙靠边,拉着郑天亮就要走。郑天亮一动不动,笑着回视女孩。马路奇怪,拉不动郑天亮就放弃了。

女孩收起笑意,问郑天亮:“你会唱《野百合也有春天》吗?”

“男的唱这歌不好听,你看罗大佑唱成那样就知道了。要不这样,我弹你唱,只要你会。”郑天亮中指在揉三弦,右手没弹,所以声音很细。

“我可不怎么会,你慢着点,让着点我。”

“这又不是比赛,怎么让?”马路老实说。

女孩丢给他一个白眼,吉他声响起。女孩果然需要让,第一个音就不准,节奏也不稳,郑天亮都看不过了,用脚打节拍,试图将她拉回来。女孩是个倔脾气,怎么拉都不回来,特别独立。郑天亮一计不行,再换一计。他眼睛狠狠盯着她,跟她使眼色,意思是要跟他头的节拍走。他像吃了摇头丸,晃得都快掉下来了,看得马路担心异常,几次都伸手放在旁边,怕突然掉手上。

歌是好歌,姑娘是好姑娘,两者结合,“好好”相斥,不忍直视。马路搓着手臂,也不好打断,就在惋惜,女人何苦为难自己。围观的女孩也许跟马路想法一样,迟迟不走可能是出于对女孩的尊重,对漂亮的尊重。从这一点看,学校的女孩们的良心都不错。

也许马路这个结论太过主观,理论依据不够,很快他为此付出了代价。女孩好不容易唱完,让众人松了口气,郑天亮居然夸女孩唱得有特色,美妙至极。这瞎话说得马路更难受,鸡皮疙瘩起得比刚才还多。这还没完,嬉皮笑脸的郑天亮提议女孩再唱一首。这下惹恼了周围的人,众人表情各异,以不屑、不满为主。马路安慰自己,郑天亮在客套呢。

郑天亮弹着琶音,问女孩唱什么。他问完就笑着看向天空,仿佛是在问天,等天回答。女孩腼腆地笑了笑,还未回答,天空抢答了——一盆像地膜一样的东西落了下来。郑天亮第一个发现,急忙躲开。女孩见伴奏走了,她得跟上。原地就剩马路在那儿怨恨唱歌的和伴奏的,这水就全淋他身上了。

郑天亮把吉他抱在怀里,与其他人一起幸灾乐祸。马路甩甩头发,从嘴里吐出一注清水。始作俑者从窗口伸出头来,她对着落汤鸡说:“你还能再臭不要脸点吗?”

马路抹了把脸上的水,怒气顿起,反身抬头,发现整座楼的窗口空无一人,好像刚才的话是大楼说的。

郑天亮小跑过来,拍着马路肩膀说:“还是晓云知心啊,知道你热得不行,给你洗个澡,现在还热吗?”

郑天亮的手不敢在马路身上放久了,拿下来的手连忙在身上搓掉水。

马路不知道该说什么,郑天亮又拍了拍马路的肩膀:“没事,哥们儿帮你出气。”说完把头转过去,仰头大喊,“晓云,刘晓云,刘妹妹,刘同学。”

窗口大开,一脸无奈的刘晓云探出头问:“哟,同学你怎么了?是马路吗?天灾人祸从来不长眼,马同学对不起了,我也不知道我洗脚水怎么就掉你身上了。”

“没事儿,咱大老爷们儿不在乎。”郑天亮替刚要骂人的马路回答。

“是昨天的。”

“没事儿,咱们大老爷们儿不在乎。”郑天亮继续嬉皮笑脸地回答。

“是全宿舍人的。”

“有事儿,我不是大老爷们儿,我在乎。”马路拨开郑天亮压他身上的手,急忙回答。

“那您想怎么着?”刘晓云看着郑天亮说,“继续以唱得跟死了爹的声音报复我?”

自行车主人不乐意了,骂道:“说谁呢,你才死了爹呢。”

“你怎么骂人呢?”郑天亮转身黑脸对女孩说。

女孩一脸委屈,说:“是她先说的。”

“她能说不代表你能说。”郑天亮继续黑脸。

女孩的脸扭成一团,都快哭了。她看看郑天亮,再看看带着笑、幸灾乐祸的刘晓云,气急转身离开。

郑天亮一回身,黑脸换成笑脸。刘晓云相反,黑着脸进去了。郑天亮伸手叫她,马路插话:“她进去了,听不到看不见了。”

郑天亮放下手,吞了口口水,轻声说:“你知道的还挺多。”

说完转身往回走。马路问他去哪儿。

“你不是知道的挺多吗?你猜。”

马路不说话,低头跟着。这时有人叫了一声,郑天亮比马路回头快。他们依次看见李爱。李爱挽起耳边的头发,腼腆地笑了笑,等他们走近了,她才柔声说:“那个,晓云倒的那水,不是什么洗脚水,她还特意刷过脸盆,特别干净。”

“是吗?告诉晓云,即使是洗脚水,我也无所谓。”郑天亮把手支在马路肩上,一只小腿折在另一只的旁边,自以为很酷地说。

“你当然无所谓,又没倒在你身上。”马路搓过潮湿的头发嘀咕。

李爱笑容僵硬,不知说什么。郑天亮不说话,马路不会说。三人陷入沉默。总需要有人打破沉默,马路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但他找不着话题。

“那什么,要不,我给你一条毛巾擦擦水吧,别冻感冒了。”李爱僵硬的表情因为找到话题,迅速转变,顿时自然许多。

“不用了,不用了,我挺凉快的。”马路是真心不用,因为害怕麻烦人家。

李爱找着事做,不肯罢手。她转身离开窗口,郑天亮问:“你刚才干什么了?”

马路仰着头嘿嘿地笑。片刻,天空中飘下一条白色毛巾,像一条水里的鱼一样游下来。马路睁大眼睛,在鱼的前方随着移动。郑天亮回到刚才坐的后座上,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捏在手里敲打烟盒。不知道怎样才算可以了,他放在嘴唇上,笑着望着马路,没有说话,也说不了话。

毛巾终于铺上马路的脸颊。他以为世界就此黑暗,而倔强的光依然从毛巾透射进他的眼睛。他睁开眼,世界依旧光明。

他将毛巾小心叠好,成一块大豆腐用手托着。他仰起头,看见李爱浸没在金光里,露出一个比阳光还温暖的笑。这个笑的魔力巨大,马路再看一次,金光的黄逐渐转弱,上来了些白,像晨光。

马路脑海里出现一条旋律,他问郑天亮:“你会弹Beyond吗?”

“那是什么?”

马路拿过吉他,凭着感觉在品格上找了几个音,听起来是那么回事。

“学过?”

马路摇头。

“有点意思,咱们可以搞个乐队。”

“搞乐队?”马路瞳孔放大。

他再次仰头,西头的太阳已经掉了下去,霞光太黄,刺眼。这好像早上啊,眯着眼睛的马路想。

同类推荐
  • 幸福年代

    幸福年代

    《幸福年代》这部30余万字的小说真实记录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有别于插队知青的另一重要群体——回乡知识青年的经历、磨难与感情生活,原汁原味再现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期陕西渭北农村的生活状貌,堪称一代回乡知识青年的心灵史诗。《幸福年代》讲述风华正茂的回乡知识青年群体,深深打上时代烙印的农村干部,淳朴坚韧而又难逃宿命的主人公一家人,青春美丽柔情似水的女子,亦庄亦谐秉性各异的乡邻,以及来到乡下手足无措的城市下放居民、经改造后释放的“战犯”和曾经的“鸡奸犯”等等,各色人等以黄土地为共同的舞台,演绎一段壮阔历史,诠释生活的诡异斑斓。本书由杨团华著。
  • 病中逃亡

    病中逃亡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 侦察兵

    侦察兵

    莲花山地处偏僻,海拔虽然不算高,但是面积却最广,一座座山头连绵不断,这样的地形最有利于陆军部队驻防。
  • 柔软的刀子

    柔软的刀子

    光盘,广西第四、六、七届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理事。获广西、全国报纸副刊好作品二等奖以上30余次。创作及出版长篇小说6部,在花城、上海文学、作家、钟山、北京文学等中国核心刊物发表作品若干,迄今共发表各类作品150余万字。
  • 安娜·卡列宁娜(上)

    安娜·卡列宁娜(上)

    安娜是一个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年轻漂亮,追求个性解放和爱情自由,而她的丈夫却是一个性情冷漠的“官僚机器 ”。
热门推荐
  • 狼王之主

    狼王之主

    我终究也没有搞明白这倒底是穿越还是做梦。这狼王扳指究竟有什么秘密。给了我无上宠爱的天凌,最终也没能留住我。给了我无上权利的轩辕政,他的皇位永远比我重要。对于宠爱和权利都不稀罕的我,却落到了相传残暴无比的龙诀国皇帝手中。我从未如此迫切的想结束这场穿越或是梦境,却终未能如愿。谁能想到他那狂野的爱犹如肆虐风暴一般来得如此突然。他为我舍弃三千后宫。他为我可以放弃皇位、归隐山林。可我却怕这终究是一场境花水月。古代跟现代,该如何抉择,抑或是根本就没有我选择的权利…感谢亲爱的rkevin2008为本书做了个漂亮的视频,大家都快去看看吧!地址: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 懒尊邪少

    懒尊邪少

    呜呜咽咽、一种听得人耳根发麻,心头滴血的尖锐的箫声,从半空中渗入周围的夜空。若是侧耳细听,便不难发觉那箫声从半空高高的云台送出来的。云台四面都是茫茫云雾,此时正夜色如血,带着腥味,带着潮湿的黑色杀气,从四面蔓延起来。箫声如尖利的钢针,如游走的蠹虫,径直钻入地界之下。地面下涌起一股股起伏的波动,波动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终于在“卡兹”“卡兹”声中大地开裂。那些隐藏……
  • 封鬼恶人

    封鬼恶人

    我叫阿鬼,小时候我受到表哥的影响,初中后就开始迷恋上了鬼片,不光爱看鬼片,还喜欢听鬼故事。渐渐的我成为了一个鬼怪名人,很多人爱听我讲鬼故事。因为这个原因,我认识了殡仪馆的看门大爷,从此我的生活就被改变了。这个老大爷竟然是封鬼恶人最后一代传人!签阴约,下地府,养死肉犬……看阿鬼封鬼恶人的神秘经历,掌控阴阳的恶人手段!
  • 无敌大小姐

    无敌大小姐

    当现代阴狠毒辣,手段极多的火家大小姐火无情,穿越到一个好色如命,花痴草包大小姐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火无情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脱衣秀。周围还有一群围观者。这一发现,让她极为不爽。刚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个声称是自家老头的老不死气势汹汹的跑来问罪。刚上来,就要打她。这还得了?她火无情从生自死,都是王者。敢动她的人,都在和阎王喝茶。于是,她一怒之下,打了老爹。众人皆道:火家小姐阴狠毒辣,竟然连老爹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蛇蝎美人。穿越后,火无情的麻烦不断。第一天,打了爹。第二天,毁了姐姐的容。第三天,骂了二娘。第四天,当众轻薄了天下第一公子。第五天,火家贴出招亲启事:但凡愿意娶火家大小姐者,皆可去火府报名。来者不限。不怕死,不想活的,欢迎前来。警示:但凡来此,生死皆与火家无关。若有残病者火家一律不负法律责任。本以为无人敢到,岂料是桃花朵朵。美男个个很妖娆一号美人:火无炎。火家大少爷。为人不清楚,手段不清楚。容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有钱。有多多的钱。火无情语录:钱是好东西。娶了。(此美男,由美瞳掩饰不了你眼神的空洞领养。)火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号美人:竹清月。江湖人称天上神仙,地上无月。大国师一枚。美得惊天动地。火无情语录:美人好,尤其是自带嫁妆又会预测未来的美人,娶了。(此美男,由东de琳琳领养)三号美人:轩辕子玉。当朝七皇子,游历四国。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单纯至极。火无情语录:可爱的孩子好,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更好。可爱乖巧又不用给钱的孩子,娶了。(此美男,由刘千绮领养)皇帝听闻,两眼一抹黑。他的儿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四号美人:天下第一美男。性格不详,籍贯不详。火无情语录:谜一样的美人,她喜欢。每天都有新鲜感。娶了。(此美男,由告别的爱情li领养。)五号美人:天下第一名伶。火无情语录:解风情的美男,如果没钱花把他卖了都不用调教。娶了。(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六号美男:解忧楼楼主。相貌不详,身世不详。爱好杀人。火无情语录:凶恶的美人,她喜欢。娶了。(此美男由陈铭铭领养)七号美男:琴圣。貌如谪仙,琴音杀人。冷清眸子中,百转千回,说尽风流。(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夜杀:天下第一杀手。(此美男由静寂之夜领养)
  • 嫡女棣王妃

    嫡女棣王妃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 随心皇妃

    随心皇妃

    异世的灵魂,孤独中寻求一丝安定的温暖,然而,现实总是让她受尽磨难,未婚夫婿的不加信任,丈夫的暗藏杀机,让她几度飘零。。。。。。。。。。。。。。。。。。。。。。。。。。。新文:《睡睡平安之流氓公主》《男人,你被劫持了!》完结经典文:《大良凰后》《笑面罗刹》《随心皇妃》《玉面狐狸》
  • 无敌大小姐

    无敌大小姐

    当现代阴狠毒辣,手段极多的火家大小姐火无情,穿越到一个好色如命,花痴草包大小姐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火无情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脱衣秀。周围还有一群围观者。这一发现,让她极为不爽。刚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个声称是自家老头的老不死气势汹汹的跑来问罪。刚上来,就要打她。这还得了?她火无情从生自死,都是王者。敢动她的人,都在和阎王喝茶。于是,她一怒之下,打了老爹。众人皆道:火家小姐阴狠毒辣,竟然连老爹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蛇蝎美人。穿越后,火无情的麻烦不断。第一天,打了爹。第二天,毁了姐姐的容。第三天,骂了二娘。第四天,当众轻薄了天下第一公子。第五天,火家贴出招亲启事:但凡愿意娶火家大小姐者,皆可去火府报名。来者不限。不怕死,不想活的,欢迎前来。警示:但凡来此,生死皆与火家无关。若有残病者火家一律不负法律责任。本以为无人敢到,岂料是桃花朵朵。美男个个很妖娆一号美人:火无炎。火家大少爷。为人不清楚,手段不清楚。容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有钱。有多多的钱。火无情语录:钱是好东西。娶了。(此美男,由美瞳掩饰不了你眼神的空洞领养。)火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号美人:竹清月。江湖人称天上神仙,地上无月。大国师一枚。美得惊天动地。火无情语录:美人好,尤其是自带嫁妆又会预测未来的美人,娶了。(此美男,由东de琳琳领养)三号美人:轩辕子玉。当朝七皇子,游历四国。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单纯至极。火无情语录:可爱的孩子好,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更好。可爱乖巧又不用给钱的孩子,娶了。(此美男,由刘千绮领养)皇帝听闻,两眼一抹黑。他的儿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四号美人:天下第一美男。性格不详,籍贯不详。火无情语录:谜一样的美人,她喜欢。每天都有新鲜感。娶了。(此美男,由告别的爱情li领养。)五号美人:天下第一名伶。火无情语录:解风情的美男,如果没钱花把他卖了都不用调教。娶了。(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六号美男:解忧楼楼主。相貌不详,身世不详。爱好杀人。火无情语录:凶恶的美人,她喜欢。娶了。(此美男由陈铭铭领养)七号美男:琴圣。貌如谪仙,琴音杀人。冷清眸子中,百转千回,说尽风流。(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夜杀:天下第一杀手。(此美男由静寂之夜领养)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 精灵战歌

    精灵战歌

    青云天绕春风寒,蓝云雨滴水漫漫。不知此时何事错。天已旦,望空山,森林迷糊水雾漫。小时不知大时愁,不时不知愁何有。春时无悲也无伤。《精灵战歌》是作者(陈重之)继《木塔传奇》和《漫长之旅》的作品。讲述了大雨哗啦哗啦地落下,化出一层薄薄的雨雾。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然而加肯村的烈酒客栈,却是灯火通明、一派狂欢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