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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河内募兵(3)

“如此,我们不便大人相陪,自己动手好了。”我施了一礼,却只见他拱拱手,也不起身送客,忍不住哼了一声,带二人走出厅外。来到廊前,终于怒气勃发,道:“老子去洗澡。司马恭,带着你的人守在门口,若他过来,便挡在门外,咱们好好地消遣他一番。”

方才,连小清都有些恚恼。当下找到浴所,便自己蓄水。诸军闻得号令,也不急吃饭了,如临大敌一般,整队过来,把门口堵得密不透风。我三两下脱去衣服,气乎乎地泡进池里,心道: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纯种贱货。对这种人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棍子打闷,以后他便再也不敢乱来。又想着呆会儿该当如何如何,不由得焦燥起来,肚子里也咕咕直叫。暗想:怎么还不来哩?是不是见锦囊太小,连拆都不拆了呢。

过了片刻,范康的声音急急道:“请务必让小的见将军一面。”听起来就在澡堂外面,“本官”也不称了,傲气也没有了,口气就象是今天不见我,明天他就死似的。却不料军卒早已奉了严令,个个厉声拦阻。当下那范康又自苦苦哀求起来。我肚里大乐,捂嘴闷笑。

隔了片刻,小清跨进屋来,道:“那家伙差点儿就要给我跪下了,他要我进来通报一声。你准备怎么办?”

我心下更是大悦,哗哗弄水,扯高气昂地道:“让他侯着!就说本官正大发脾气呢,现在还不想见他。”小清笑盈盈瞅了我一眼,突地脸色微红,正待出去,我又唤住她,道:“喂,你去拿点吃的。我在这儿已是头昏眼花,再泡下去,搞不好会淹死。”她噗地笑起来,“那么不济么?”扭身去了。

门外,范康哀哀地声音响了好久,这一回他便老实了很多。我吃了点东西,又等了顿饭功夫,实在是没精神再泡下去了,道:“好罢,传他进来。”小清讶然,“就在这里么?”我点头道:“你老公向来见什么人干什么事。对这类匹夫,若是在拉屎的当儿,少不得也要把他弄进来臭一臭,不然,他可是无法无天的呢。”

小清传出令去,便见范康哆哆嗦嗦地小碎步奔进,还未说话,便卟嗵一声,跪在缸前。“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将军虎威。我该死,我该死。”狠狠地自抽了几个耳光,又道:“小的给将军赔礼,望将军恕罪──”磕头如捣葱一般。

我大觉威风,心道:张让跟我讲,如你不乖乖地,便撤你的职,这句话果然大有妙用。现在你后悔了吧?靠在缸边,两手搭在沿上,也不觉得赤裸着身子有何不妥,拉长了声调,打着官腔道:“范大人,您的威风不小啊。是不是本官的品级不够,不能和您老平起平做呢?”

范康额头见汗,喏喏道:“够,够。将军统羽林骑,可是朝廷里不得了的职差。小的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小官儿,还竟敢班门弄斧,触犯了将军。我该死,我该死!”

我心道:马上就变成“小小官儿”了!他奶奶的,实际上你比我的牌头响多啦。眉头一皱,觉得此人真贱得可以。道:“别打了,你知错了就好,我也不是想要罚你。只不过呢,这几日本官旅途劳顿,火气也有些大了,见到不开心的事,总会有些脾气。何况张大人对我说过,每月要有些情况报送京里,他要亲审。我一路行来,看到有些地方官员,鱼肉百姓、横行乡野,以致政治失败,民有菜色,问题可不小啊。”

范康惊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大放悲声,“请将军无论如何,要饶我一回。我对张大人忠心耿耿,也曾服侍过他老人家,从未有过些许过失。这次将军来此,我招待不周,实是死罪!还望将军看在小的诚心忏悔的份儿上,便饶了我罢。我可不想被撤官啊。”

我看着小清,她的眼里满是笑意。哼哼两声,道:“好了好了,姑且饶你一次。你且出去吧,我换了衣服,再说不迟。你出去后,可要好好给司马长史赔个礼,别让他气坏了身子。”

范康大喜过望,连连磕头,奔出门去。我还未来得及从浴缸里出来,便又听嗵地一声,敢情他是在不由分说地到处磕头,惹得门口骑卒俱是欢笑。

果然,司马恭的声音道:“大人请起,这怎么使得?”

晚饭设宴在正堂之中。三大张桌子,摆满了各色珍味、酒菜。比张府有之过而无不及。范康虚惊之后,打起十二分小心,殷勤招待。不顾年纪比我大了十几岁,上台阶的时候躬着腰,搀着我步入堂内,还一口一个将军地嗲叫。

司马恭被他“长史大人”喊得心烦意乱,悄悄朝我道:“颜将军,如此谗谀阿附之辈,竟然会升到河内太守的位置,当真奇怪。”

我轻声笑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巴结宦官上台的,多半是这些人,我嘛,不过是个例外罢了。”

司马恭听到我直言不讳,便喏喏退下。当下众人开饭,俱是嘻笑喝酒、碰杯,闹哄哄地吵了一晚。

此餐饭毕,我微有醉意。范康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去卧室,一边笑道:“将军真是好酒量!小的明儿便去找他几坛上好的米酒来孝敬您老人家。”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玉镯,恭敬奉上,干笑道:“这是下官奉送给夫人的,还请将军向张大人汇报之时,多多替下官美言几句。”

我哈哈大笑,道:“这个自然。不过呢,这次奉旨募兵,可不能停得太久,你明儿便张贴榜文,想想办法,给我招点能人来。”

“那还不是小事一件,包在小的身上。”范康见我没有额外的吩咐,喜不自禁,屁颠颠地把我送进房里(据说他把自己的卧房都让了出来),这才作揖礼拜,缓步退出。

小清坐在高榻上,自然看得到他这一系列的表演,呸地一声,道:“这家伙恶心死了,你跟他靠得那么近乎,还不快去洗一洗。”

我见案几上摆着黄烂烂的金子,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道:这范康可真会做官,不但明着送,还会暗着送。晃晃悠悠地笑道:“你夫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曼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你就放心好啦。”

小清走过来搀我到榻上,嗔道:“你又喝多了罢?胡言乱语什么呢。”

我与她温存片刻,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也不知何时,突地便觉得有人在猛力推我,霎时便惊醒了。睁开眼来,模模糊糊地,依稀看见黑暗中有两条影子在剧烈搏斗,偶尔兵刃相交的声音,十分刺耳。不禁大惊:有人摸进来想刺杀我!急忙高呼,“来人,来人啊!”

房中的两人仍在搏斗,一个头较矮的显然占了上风。片刻,便听哎呀一声,高个黑影忽地窜出房去,仿佛受伤。矮个黑影紧追不舍。只过了片刻,那人又急急转了回来,跨进房,道:“颜鹰,你没受伤吧?”正是楚小清。

我定了定神,道:“没事。那人是来偷袭我们的吗?”

小清点上了灯,我这才看见榻边有半柄断剑刺在原先我睡觉的位置。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小清见机得快,推开了我,这才没有被人杀掉。若是没有她,我现在恐怕已身在阴曹地府,准备下油锅了。惊道:“那人是谁?你什么时候发现他进来的?”

小清皱眉道:“我不知道。这人身手极为敏捷,若不是我正好停止检复程序,恐怕真会让他得手了。”又想了想,道:“我怀疑他就是早上和我交手的那人!”

廊外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司马恭等出现在门口,见房内一片狼籍,不由失色。“将军和夫人没事吗?”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神色不定。小清道:“没事。那人被我刺伤膀子,不知道有没有被抓住?”司马恭大讶道:“如果他是带了伤的话,那就太奇怪了。此人连杀范康手下五六人,这才逾墙而去,我正准备禀告将军,带骑兵追捕。”

“不不,不要去。徒劳无益。”我穿起衣服,审慎地道,“那人的目标是我,这一刺不成,就知以后再不能得手,我们就无须担心了。”

司马恭小心地道:“今后我会吩咐属下,轮流值夜的。”

我尚待答话,范康已然奔来,满脸气急败坏之色,跪下连连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我听到消息,便马上命人去追了。将军尽请宽心。”

我心里哼了一声,故意唉口气,“范大人,没想到你的府上,也是这么的不保险。若不是我见机得快,此时已命归黄泉啦,还宽什么心哩?”

范康呜咽道:“都是小的过错。将军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的身家性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我心道:只有这句话,才算得上是句真话。道:“也不必自责啦。谁会想到有人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呢?范大人先回去罢,我还有事情和属下们商议。”范康犹是不太放心,但见我一脸不悦之态,便只得擦擦汗,颓丧地离去。一场不小的波动,由是结束。我斥退左右,坐在榻边再无睡意,心里反复地思忖道:这小子到底是谁,难道真是他么?

次日,我命范康差人给长安杨速送信。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如何,心中十分挂念。范太守却是慎重万分,又是封漆,又是盖戳,还急差六百里快马往长安轮递。不由暗暗失笑:这家伙“假公济私”倒是很有一手!大赞:“大人办事真是精明,怪不得张大人提到你,也是喜滋滋的,说大人您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范康昨晚余悸未了,乍听表扬的话,不禁精神一振,“正是。小的原在张大人府,后来迁为洛阳西部尉。这以后,又任九江太守、沛国相,直到如今是职。”

我哈哈大笑,道:“有张大人撑腰,还怕官做得不顺么?你好好干,我会报知朝廷,必定有重重的赏赐。”范康见我不咎昨日之过,还和颜悦色地许诺,顿感骨头轻了几两,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将军提携。若有用得上下官之处,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决不皱一皱眉头。”

我笑道:“这我知道。你先下去负责招兵吧,这两日要抓抓紧,京里催得很急,若这事办成了,你便是奇功一件。”心道:什么刀山火海,稍微放几块石头,马上便犹豫不决了。真的亮出刀来,那还不吓得屁滚尿流么!

范康见我将功劳让给了他,不由大喜谢恩,便急忙出府招兵去了。我径往房内,又写了一封信给张让,先着实拍了一番马屁,又表了番功劳,这才恳请他出资招募兵众,特别是拨一笔钱做为买马之用。急遣快马发送。

长史司马恭此刻已装戴妥当,一身铠甲,和众骑卒自去府外校场操练。小清道:“这是你的意思吧?打着什么‘京师羽林虎豹骑’的名义,假公济私,当然胜过那些地方官员。”

我嗯了一声,缓缓道:“今天早上,到给我打听到一个消息:并州刺史丁原统兵屯野王,就在河内郡!想来那双口吕多半是勇将吕布了。我听范康说,丁原现兼任骑都尉,正秘密遣人诣何进,多半要挑起与宦官的不和。后来我问起吕布,范言其为丁原手下主薄。平常在河内郡到处骚扰百姓,已经被人告了好几状了。”

“野王离这儿很近?”

“不算近。所以我不能肯定那到底是不是吕布。不过,看他睚眦必报,夜里还赶来偷袭,倒。又有点象他。”看了看小清,奇怪道:“你好象并不怎么吃惊。”

小清哼了一声,道:“是他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整得够呛!我想他今后会收敛一些了罢。一昧仗着自己的武力,到处横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微微一笑,心里想到吕布被绞杀于白门楼的故事,“这臭小子,那天差点伤了你,我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了。再说了,往后他还助纣为虐,帮助董卓干坏事。性情又反复无常,绝对称不上是个好东西。”

小清道:“他还想向你下毒手呢,要是你有什么意外,我真的不想活了。”说罢,却感到漏了嘴般的,忍不住脸上一红。

闻说此言,我却是心花怒放,顿觉昨儿晚上那一刀劈得真好,把小清的心里话都劈出来了。伸手搂住她的纤腰,道:“真是我的好老婆。可是我怎么舍得你死呢,纵然是我不在人世了,也要变成鬼魂,没日没夜地跟着你。”

小清嘻笑道:“你吓唬我哪?你的嘴里,向来都是半句真话、半句假话,让人相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真难受。”

我哈哈大笑,道:“晚上我们同床共枕之时,再说些真话给你听罢。现在我们也跟着司马恭后面去看看,兵招得怎么样了。”

出得府衙,走到城中大集,人流已是熙熙攘攘。我拉着小清在人群中穿行,不一会儿便见众羽林骑分做三班,一队骑马持枪,在负责秩序。一队在大造声势。还有一队,负责文书撰写,被召募的士卒便具名画押,令到指定地点集中。

司马恭端坐在长几后面,被初选的过的人众便一一到他面前,被他相中的,便令站到旗下,其它不满意地,便令到范府随从那儿登记,入选步兵。

范康来招兵,恐怕也是第一回。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旁观看,时而大造声势,什么“范太守亲来点兵”,什么“京师监羽林虎豹骑颜大人也来了”,顿显得场面热火朝天。

我嘿嘿一笑,朝小清道:“怎么样,我的面子还够吧?这些被募的新兵,一旦经过我的调教,恐怕过了几年,入京的就不是董卓而是我了。”

小清道:“你不会又想造反,到处杀马老二吧?”

我脸露诡秘,道:“我干事挺怪异的,你不跟我一辈子,总猜不出下一着我会走哪步。”小清微笑道:“为什么我非要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可呢?反正你也猜不出,我下一步会往哪儿,最好我远远地逃走,躲起来,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我的手不禁紧了紧,道:“你可别逃,我错了还不行吗?”

小清顽皮地道:“瞧你吓的。你没犯错,我逃什么?再说,我也不害怕你,你错了我顶多顶多揍你一顿也就算了,挨不着东躲西藏地找罪受。”

当下与小清嘻嘻哈哈,打闹了一通。待看得索然无味,便即回府。我想起一事,到怀里一摸,将范康送的那条玉镯取了出来,笑道:“小清,这个上次忘了送给你,你戴上去看看漂不漂亮。”

小清道:“不是早对你说过了嘛,我从来不用这些饰物。”

我不由分说,套在她莹白的腕上,看了又看,心里忽地一惊,原来这条玉镯碰到小清肌肤,便闪出耀目的淡淡透明红色,晶莹无比,不用说其价值比新儿的玉链高得多。看来范康着意讨好小清,想借她的手贿赂我,不禁心下多多少少有些佩服他的手段。笑道:“他妈的,范康这臭小子怎么只送了一只来。这么好看的东西,就是成千上万的送,本官也不会有丝毫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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