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在山那边
01
有一篇很著名的外国散文故事叫做《幸福在山那边》，里面说我们想摆脱的就是我们目前塌实琐碎的生活，我们极力要寻找的天堂也还是普通平凡的生活。
我想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很从容但却很不平静的。
如果说幸福在山那边，那么痛苦又在哪里呢？我们近在眼前或者正在忍受着的抑郁、荒芜、沧桑、厌倦，那种生命莫可名状的疲惫和孤独，那种患得患失、无所依傍、茫然失措、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与目标的精神苦闷和鸡毛蒜皮、百无聊赖，在寒夜苦雨的人生中深重无奈的感伤和叹息是痛苦吗？
是的，当时经历着的时候的确是很痛苦，可当成记忆之后，这其实并算不了什么。
所以，我相信痛苦仍然在山那边。
02
痛苦，常常熬夜来写作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可是让我放弃写作却是更加痛苦的。
凌晨五点，敲下最后一个字，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纪忆》在我的键盘里结束了，可是，我仍然不愿离开。
也许我已经把我当成纪忆了。每个细节，每个画面，繁琐纠缠的情感悲欢、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物换星移的情节转折……纪忆的记忆就这样在我笔下诞生了，对他的感觉也由素未平生到似曾相识，再到现在的不离不舍。
很多时候，我都很恨我自己竟然那么残忍地把纪忆的命运安排得如此支离破碎。
此时正是北京最寒冷的冬天——严寒三九，窗外正下着今年的第二场大雪。我在这样的冬季里熬过了一夜又一夜，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异常的寒冷。
天已泛白，我已经很疲惫了，虽然这一夜我已经喝了4杯咖啡支撑着自己，可是我仍然虚弱得想好好睡一觉。但是闭上眼睛，我的脑子里却想着在纪忆身上所发生的故事，更加感慨着我笔下这个人物的命运。他虽然是我创造出来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活生生地雕刻在我的脑海里了。
我不知道，当我睡一觉醒来之后，这个人、这些事会不会被我遗忘呢？
03
不会的，我无法忘记我笔下的这个实实在在的悲剧。
我有创造悲剧的能力，但是没有承受痛苦的勇气。
写完《纪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复杂的心情已经被过滤得如窗外的雪一样雪白干净，甚至没有颜色，干净而透明。我渴望我的生活是这样的，简单。
其实我很想用一种轻松的格调来谱写《纪忆》。我需要这样的轻松来给自己的生活喘口气。因为原本纪忆的命运可以不用那么曲折的，他只是在不知不觉地做错了一些事，不需要也不能够让他受大那么多的痛苦的。
从开始到结束，纪忆五年里跌宕起伏的生活最后换来的是我和他一样沉痛的惋惜，可我也佩服我让他最后选择了坚强的回归。
当我发现我可以容忍纪忆的全部之后，我开始原谅生活，是生活让纪忆、让我、让我们一步一步走得面目全非。可是我们能责怪生活吗？生活只是我们的载体，并不是我们的内容。
我们不能原谅生活就如同无法原谅自己。
04
原谅是不需要理由的，那么纪忆为什么值得原谅？
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想到我写这部小说的初衷并不是想描写一个小男人的小情小爱，而是想表现出主人翁在一个时代、一个社会中所经历的一场让人深思的悲剧，或者让人感到这是一场心灵的拂尘。
结局的时候我让纪忆去了一个听风唱尽繁华、唱尽孤独、唱尽青春消逝的地方。
依照我的性格，我只能让他这样，可是当我决定让他这么做的时候连我都承受不起这样的结局。
我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写的那部长篇小说《都市童话》，结局是我让主角阿健出家了。
很多人看过我的文字后都说我太残忍了，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能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而是让人发出一阵阵的叹息？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无法再把阿健和纪忆放进浮华的世界里，那已经不是他们的世界了。
也不是我的世界。
05
我的世界在哪里？在现实中还是虚幻的呢？
现在到了写后记的时候突然感觉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因为该说的我都已经在文章里全都说了。
我想我写这部小说所要表达的并不是“爱情”的主题，更不是三角恋、同性爱、生死离别和那些痛苦的伤逝交错上演，而是当这一切发生与失去的同时所带来的无奈与叹息，也许我要说的只是人的心灵从出走放纵到找到归宿的一种过程。
记得这部小说写了一半的时候我突然停笔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写下去，就像我不知道人活着的意义。
其实我更知道不能让自己活得那么悲观和绝望。
纪忆的五年很短，他还有很多个五年。他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年也不长，不出意外的话他至少还有一个甚至两个二十八年要过。他会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直到寿终正寝。我相信他会的，因为他找到了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完美的归宿，虽然孤独，虽然寂寞，虽然青春已经消逝。他选择那样的生活是他心灵最彻底的归宿。
而我呢？人生本来就苦短，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开心地活着呢？
这是我常常责问自己的话。
可我没有那样的乐观来直面我自己。我的世界只能在小说里。
06
小说的世界里，至于猫猫，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有故事里那么多的人物，他们今后将会怎样，我想大家都会去猜想的，而且一定比我想的结果要好。
我也希望纪忆的结局是猫猫最终治好病回来。可是我不抱这个希望了，我那样说，只是放纪忆一条生路。让他活着还有希望。
其实，我心里有这个结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滴血了。
生活里的事十有八九都不如意，甚至常常让我感到无路可走。我只能在我的小说里尽情地放肆地发泄出来，惟有这样才可以弥补我对自己的伤害，也是生活对我的惩罚。
其实我没做错什么。我总是这样宽容地原谅自己。因为我真的承受不起意外的惩罚。
我仍然希望自己有个好的归宿，希望自己可以幸福地生活着。
希望每个人都找到自己幸福的归宿。
07
有希望总是美好的。
人们常常说，冬天快要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了，快要临近春节，过几天我就要回家了。我没纪忆那样的勇气，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着一座巨大的城市，看一场绚丽的烟火表演。
我的家在千里之外。
我一直对家里说着我很好，可我真的没有勇气找到自己的归宿。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归宿，但是我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知道家里有爱我的和我爱的家人。
我一定会回去的。
人生总是在出走和回归之间艰难地徘徊着。
人生是一个圆，每个人却在自己的弧形轨迹上越走越远，直到面目全非的时候才会想到要去寻找那个圆心。
找到圆心的时候就是春天已经到来然后再经历四季轮回，回家就是回头靠岸然后再扬帆远航。没有终点，但却有圆心。
08
那个圆心是家。
想到家，我就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东西。
曾经我以为我是个很重要的人，我不敢想象在我的生活中没有了我会是怎样的。
其实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最重要的。可是谁都知道，这世界没有了谁地球都照样转。生活不是小说，或许《纪忆》里没有了纪忆就发生不了那么多琐碎的事了，所以他是这部小说里最重要的人物。
但是生活中谁也不是最重要的。
当我从千里之外的云南孤身来到北京，离开了我最最熟悉的家乡，最爱我的家人，最最铁的朋友，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的离开并没带走什么，仅仅是多了一份家人对我的牵挂，多了几句朋友们聚一起时偶尔提起我的话，或许还有巷口卖早餐的大婶也会想起那个以前每天来吃一碗米线的小伙子已经很久没来了。
可每个人都像是沙漏里的一粒沙，只有千万粒沙聚集在一起才能经得起时间来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似乎谁都是重要的吧，虽然那么渺小，但至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都值得去珍惜和回忆。
09
翻开回忆，我常常不想记起从前，但我又忘记不了。可是写完《纪忆》的时候，我坦然了，没有什么不能回忆的，也没有什么不能忘记的。
我原谅着过去的我的生活，过去的茫然失措与执著倔强，过去的爱憎离合和苦中作乐，过去的那些沉重伤害和打击。我也原谅着我一直不能原谅的人，可我似乎突然地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谁都有着无数的无奈，谁都不愿意那样做，只是未曾想过会给别人带来那么大的伤害与痛苦。
当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的时候，新的一切总是会开始的，无论伤害与痛苦也罢，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若是没有经历那样刻骨铭心的伤害和痛苦，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经历蜕变和成熟，永远都缺少一个长大的过程。
所以我应该感谢。感谢我的父母给了我生命，感谢生活这位老师对我的教导和磨砺，感谢所有过去的和未知的苦难与折磨，感谢生命里所有的阳光与阴霾，感谢一切。
10
一切都在山那边。
幸福也好，痛苦也罢，现实或者憧憬，一切的一切，什么都在山那边。
没有谁愿意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时光流逝中、在日渐长大、苍老却又无可奈何的感慨中，庸常麻木、卑鄙艰辛地生存着。真的没有。
生活里也许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待我们翻越一座甚至无数座山后去发现和寻找。
翻越的过程是一个辛酸的长大的成熟的过程。
只有经历了翻越之后才会迎来云开雾散。
写完《纪忆》的同时，我也想和我的过去做个告别，然后让高尚美好的理想、精神的光辉重新照耀着我。
乐凡
2007年隆冬于北京
现在这本书已经看完了，答案或许你早已经有了。如果你选择：
A、如果你觉得你幸福的话请不要看了，因为它会让你失望。
B、如果你觉得不幸福也不要看了，它会让你绝望。
C、如果你对幸福与不幸福已经无所谓了，那就看吧，因为它会给你希望。
也许这并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