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开西塘之前,徐杉亦在一间小酒吧门前停留,是木吉他的声音把她带过去的。
当地的做生意的老板,各路游客挤满了小酒吧门口。徐杉亦看不到歌手,只能静静地听,声音沉郁而有力,又不乏悲伤遗憾的感慨。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也一定是个经历过故事的有情人。虽然没有Eason天然优质的声线,但是这从人群中传出来的歌声似乎赋予了这首歌另一种意义。真想坐下来听这个人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
十年,沧海桑田太短,被岁月腐蚀变化了的地形如同挚爱在心中留下的气息,怎能仅用十年来贮藏?
该是斗转星移,花落了再开,几度轮回,也换不来。
那深入肉体,进入骨髓,连灵魂都弥漫着他的味道。
[二]
季子悠拜托徐杉亦帮她把这次旅游多收的费用退给大家,自己太忙,没有时间处理。徐杉亦找到了景言,向他说明了情况,便给了他钱。
景言满不在意地把纸币塞进了牛仔裤口袋里。
“你怎么直接把钱塞进口袋里了?你的钱包呢?应该放钱包里啊。”
景言无辜地耸耸肩说,“我不用钱包,没有那玩意儿。”
“这么大的人,你没有钱包?”
“我没有那习惯。”
徐杉亦嘟了嘟嘴说:“前几天我看见你了。”
“在哪儿?当时怎么不喊我?”
“你在跑步,我怎么喊你。你们那体育老师真有趣。”
“那家伙才不有趣,我上课迟到了十分钟,他罚我围操场跑了五圈。”
徐杉亦抿着嘴在篮筐下听景言说话。景言本来就是路过操场被哥们喊过去打球的,他索性把篮球扔给了朋友,表示抱歉,拿起放在操场上的矿泉水瓶,想和徐杉亦一起走走。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因为你和我讲过你的秘密,所以我也想讲出我的秘密,压在心里很难受。”徐杉亦瞪大了眼睛,看着景言,似乎他有难言之隐。“没事,你说,我听着呢。”
景言点点头,可是他的第一句便让徐杉亦怔住了。
“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话音刚落,徐杉亦的心便“噗通”“噗通”跳得十分厉害,时空像停止了一样,让人难以呼吸,逼仄交错的感觉袭上来,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景言是想向我告白吗?是这样的吗?
“我暗恋了他三年。”这第二句话让徐杉亦难以置信,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根本不必在意季子悠的狂妄。景言只管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徐杉亦的神情发生了变化。心里一沉,骤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她是相信景言的,此刻她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孩,被别人抢走了玩具,然而没有反抗的能力,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兴高采烈地拿去玩耍。软弱,无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徐杉亦毕竟不是小孩,不会恣意妄为。知道那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心,早就有了想去的地方,难免有些伤感。她只好强装开心,可是看到景言黯然神伤的样子,自己怎能开心的起来?于是又安慰他,“再等等,兴许会等到她。”
三年是多久?景言暗恋一个女孩三年。那个女孩知道吗?如果知道,那为什么不答应他?如果不知道......是景言不敢说,还是对方并没有察觉?
“反正都已经过了三年了。”
“你有跟她说过吗?”
“没有,我不敢。”
徐杉亦突然想起送胖子回去的那一晚景言最后说的话,他夸我勇敢,他说爱情里面没有对错之分......原来......景言是这个意思,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爱情,因此羡慕我。徐杉亦想到这儿,不经苦笑,我有什么可以羡慕?
“你可以去试一下,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对方的心呢?你这样默默地等待也不是办法呀。”
景言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表情沮丧。徐杉亦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向嬉皮笑脸,爱开玩笑的的景言这样的一面,然而她不知道也只有她一个人见过景言这样,她是该庆幸的,尽管景言的心是在别人那里。
晚风轻轻徐来,徐杉亦的雪纺上衣轻轻地飘动,那是风的形状,风是有形状的,我看见了。那么爱有没有形状呢?它不该是一尘不变的心形呀。爱情里也有苦涩,有痛楚,会懊恼,会踌躇。那该是什么样子呢?谁画的出来?
“景言,正巧在这里碰见你,阿宝老师找你。”走过来的这个人,徐杉亦也认识,是学生会的,两人点了一下头示意问好。
“什么事?”
“不知道,大概是这次学校举办班级文化展的事,想找你拍摄吧。”
“这不是一向世宇伦的事么,怎么找我?”
“这次的活动世宇伦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快去吧,不然等下阿宝老师下班了。”
景言转过身来抱歉地看着徐杉亦,刚想说话,就被徐杉亦抢先了一步,“快去吧。”看着景言离开的背景,徐杉亦快步跑上一教的顶楼。
刚上大一时,她不熟悉学校,跑错了楼层,急得满头大汗,却发现一教有个天台,从顶楼的小窗户能够穿进去,于是心烦时常常一个人来这里。似乎没有其他人找到这个地方,因为进来的那扇窗户的锁已经生锈,天台上也没有什么植物,连杂草都不愿意生长的地方,才是容得下烦恼的吧。
徐杉亦靠在栏杆上,头朝天仰着,双手展开,搭在栏杆上,放松自己的身体。她想不通为什么爱一个人却不能得到他,像考砸了的中学生一样,苦恼地拿着红笔揪着试卷,还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又不想问其他人,非要自己探出个究竟来。
自己是这样,安思媛是这样,景言,世宇伦,胖子都是这样。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太阳已经收住炫目的光芒,落日的余晖洒在女孩瀑布般的长发上,像染了一层暗淡的棕色。
[三]
徐杉亦和景言再次见面是在班级文化展的筹备会上,他和世宇伦负责拍照,有两个新闻部的孩子会跟着他们配合写稿子,胖子负责舞台灯光音响这类,徐杉亦和安思媛安排参赛的班级和布置活动现场,季子悠安排自己训练主持人和礼仪小姐。
这次会议还算顺利,没有耽误大家多长时间,唯一不和谐的音符就是胖子了。起初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在学生会办公室,可是到了点胖子还没有来,等了十分钟,大家就先开会,大约八点一刻,胖子才拖着人字拖匆匆赶到办公室。
胖子刚进门,就打断了主席北辰的说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季子悠拼命地向胖子皱眉头使眼色,小声地问:“你怎么回事?”
“我,宿舍的兄弟,今天庆生,喝了点酒,我今天高兴,真的。”胖子没有注意到季子悠的提醒,不顾形象地坐了下来。“大家继续。”众人面面相觑,只等主席发话,还好突如其来的酒味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散会后,徐杉亦想去图书馆,还没有转弯胖子便叫住了她。
“什么事?”
“我跟你说啊,徐杉亦。”
刚一接近胖子,浓浓的酒气便冲过来,但徐杉亦还是很有礼貌地应了声。
“这个,你现在在这个学生会啊......是这个部长,我知道你想做主席,但是你这个好胜心太强了,主席这个位置不是说你去面试竞选,谁优秀就谁做的。主席早就看中了安思媛,你看看她这个成绩啊,能力,性格什么的,哪一项都摆明了她最适合这个位置。对吧?”胖子也不管徐杉亦说“对”还是“不对”,继续说,“你这进来一搅合,现在好了,你做不成那是肯定的,安思媛也没戏了,弄出来个季子悠,这都什么瞎事情。好了,现在让她做主席助理,那到了大三,主席铁定是她。”
徐杉亦知道胖子肯定是醉了,耐着性子听完,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去图书馆,一个人跑了。她蹲在操场的角落里,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沿着女孩的面庞,滑至下巴,然后崩落在塑胶跑道上。看它们,一个一个,在体内是分担了多大的委屈啊,崩落得多欢乐。
“喂?”没人答应,景言以为是徐杉亦打错了电话,“喂?徐杉亦?”他看着手机一头雾水,直到听到哭声才心里一紧,“徐杉亦,你怎么了?刚才开会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哭了呢?你别急,有事慢慢说。”
听到景言这么说,徐杉亦觉得自己更加委屈,开始啜泣。
景言不知道该怎么办,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徐杉亦从呜咽的声音中挤出“操场”两个字,景言立马挂断电话,从宿舍里跑出来。
“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一圈还以为你走了。”景言抓了抓头发,因为徐杉亦根本就不理会他,双手交叉,靠在膝盖上,头枕着手臂,任凭眼泪流淌。景言突然想到了杜甫的诗句,“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没想到自己还是挺有文化的,可是绵远的哭声提醒他,现在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刚想说别哭,可是想到自己出门太急,没带纸巾,真是懊悔,也罢。
景言把蹲在那里的徐杉亦扶起,“你待在这里多久了?”
许是哭累了,徐杉亦才小声地回答他,“一个小时了吧。”
一个小时!八点四十结束的会议,现在已经十点十八分了,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伤心?景言在揣测,和舍友闹矛盾了?家人病重?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先把眼泪擦干净,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吧?你说出来,我们才好想解决的办法,是不是?”温和的话语像施了魔法一样,立即奏效了。徐杉亦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哎呦,你还跟他计较,你不是不知道他今天喝了酒说酒话。”
“可是......我什么时候进去搅合了?真是好笑。凭什么认为安思媛不是主席助理就是我的原因?”
“杉亦,你的实力是可以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做部长还是主席助理都是大家选出来的,照他那么说的话,开始的时候学生会招新还有什么用?大家都不用招了,和主席部长套近乎就行了,多方便啊,还省的人力物力。再说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虽然不在学生会里面有个一官半职,但是作为旁人,还是看得很清楚。”
“那季子悠她......”虽然之前对季子悠有些感冒,但还是关切地问了句,“胖子好像看他不顺眼。”
“胖子呢,心直口快,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是优点,也是缺点。季子悠么......”景言想起在西塘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她确实不是省油的灯,你以后自己注意。”其实季子悠那天拉自己陪她去画素描的老伯那里,景言已经感觉到了,很蹩脚的手段,拼命地展示自己可爱的一面,吸引景言注意。“但是她很活跃,确实很会社交,所以你别多想。”
景言抓住徐杉亦的肩膀,“我说的,你都听懂了吗?不要去在意。待会儿回宿舍千万不要一进门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先去水龙头上洗个脸,然后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也不要看什么书写什么作业了,上床听听音乐就睡觉吧。你也累了。”
徐杉亦像个温顺的小猫,点点头。景言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不早了,快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了吧。”
“嗯,景言。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