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柳白鹭想不透,这里所有人都想不透彻。
这军营马房之中的马夫,个顶个的都是朝廷栋梁,至少曾经都是,一个个的人精似的,却都弄不明白康以邦此举是何意。
但是,更多人将目光放在了五皇子的身上。
这些马夫之中,官职高的,有如柳君阁那样的太子太师,也有曾经的兵部尚书,礼部侍郎,官职低的也有曾经的状元公,御史,小小县令等,这些人虽然都是罪臣,可是有些是实打实的犯了大罪,有些人却是被人构陷的。
康以邦是康贵妃的嫡亲弟弟,康贵妃虽然受宠,可是她的五皇子却是资质平庸之辈,这样的人若是在朝中拉拢朝臣,必定太过醒目了,而且依着五皇子的才智,那些人也不会忠心于他,可若是由康家人帮着这些罪臣翻案……
一切结果都会不一样了。
前太子被废已经三年,圣上却迟迟没有立下新的太子,这也难怪一向安分的康贵妃与五皇子也坐不住了……
柳白鹭一边摆饭,一边打量着帐篷里的摆设,又侧耳倾听众人的私语之声,这帐篷之中燃了一个大火盆,上面吊着一壶水,角落里放置了两个铜盆供人梳洗之用,还有一些粗陶大碗放在一个陶罐旁边,那陶罐里面难不成是茶叶?
果然,有人去到桌边拿了陶罐往铜壶里抓了一把茶叶,然后挂到火盆上煮茶,间或有人过去自己提了壶倒茶喝,帐篷里一时茶香四溢,虽不是什么好茶,却也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劣质茶叶,看来康以邦还是抛费了一些银子的。
用了饭,柳白鹭便向柳君阁打听康以邦的作息时间,要他陪自己去推却了马车,却不想柳君阁说道:“不单单是我们家有马车坐,别人家也有。”
“怎么会?”柳白鹭惊讶万分,刚刚进来的时候确实有马车也跟着进来,可是她以为那是其他人自己雇的,根本没多想,现在看来,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康以邦本没有别的想法?亦或者真的如那些人所说,是为了替五皇子拉拢朝臣?
柳白鹭环视一圈儿帐篷,没有看到应莫心中微感诧异,却也没有多想,只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些人的低语声中。
柳君阁起身去倒茶水,柳白鹭连忙起身接过陶碗去倒了茶端过来,只听柳君阁说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不止是中午送饭,早上来的时候,也有人是坐了马车来的。我们大家都相互问了一下,但凡是腿脚不便利的,上了年岁的,或者是家中送饭之人是稚童或者女子的,康将军都派了马车接送。我们这里一共三十多人,一共有五人是马车接来的。送饭的却是有十人乘坐马车而来。”
这么一算就是十五人,那马车是十分不起眼的青棚马车,这样的马车在熊唐县租一天是一百文。若是康以邦省一些,完全可以用十辆马车,其中五辆早上接了人过来,中午与晚上还可以分别再跑一趟。
十辆马车一天下来就是一两银子的费用,加上这帐篷里面的柴炭,茶水,一天只怕也要几百文。
康以邦作为一个将军,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却要拿出三十余两来帮助这些罪臣?
或许对于康以邦或者康家来说,这些银子不过是小数目,可是如今圣上身子康健,这些罪臣是终身都要老死在军营里的,一两年倒还罢了,难不成还要耗上十年二十年?
柳白鹭想的很多,这帐篷里面的人想的更多,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了,那么暂且这般受着也就是了,横竖康以邦还没有说出缘由来,更何况,他们的情况,再坏也不过一死了,不是吗?
柳白鹭回去跟柳苏氏简单一说,柳苏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微微有些失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父母的身上,盼着可以将柳白鹭嫁回娘家不用再在边关受苦。
谁料当天下午,李家嫂子与王家嫂子亲自上门儿来为自家儿子提亲来了,这两人前后脚来的,每人都拎着四色糕点,几尺的衣料,柳苏氏还没问这两人来干什么的,这两个就先吵了起来。
先是相互揭短,后来就开始问候起了双方的祖宗十八代,到了最后更是大打出手。
柳苏氏也从这两人的话里知道了她们的来意,忙不迭的就叫了白氏与秦氏一同将这两个人轰了出去。
原本以为这就算完了,谁知道第二天这坊间就流传了柳家的女儿多么多么的矫情,多么多么的不懂礼数,饶是这样,李家嫂子与王家嫂子还是不约而同的前来提亲。
这次两人倒是错开了时间进门,手里更是什么东西都没带,只一个劲儿的夸自己的儿子多么多么的好,多么多么的聪明会照顾人,一双眼睛更是在屋子里瞄来瞄去的。
柳苏氏本不欲得罪街坊四邻,便耐着性子听人说,可是一次两次的柳苏氏还可以忍受,次数一多,她的耐性也随之耗尽,一日在王家嫂子上门之时,她反驳了几句话,王家嫂子讪讪的就走了,柳苏氏本以为她就此死心了,谁知道几天以后,这整个熊唐县的人都听说了柳家小姐能赚钱,一双巧手绣的绣品就值上百两的银子,争相上门来提亲来了。
柳家的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柳苏氏干脆让向伯关了门,那亲自上门来的,吃了闭门羹,许就回了,可是媒婆却是索性搬着凳子坐在了柳家门口。
这其中固然没有柳白鹭什么事儿,可是看着母亲如此被人打扰,她到底也是烦不胜烦。
“小姐,快快歇了吧。”霜降看了一眼身后的罗汉床,那是一万个想要躺上去睡觉,可是谁让自家小姐还在练字呢?
柳白鹭看了一眼天色,再看看一旁正在抄写的佛经,笔下不停的道:“还有两页了,一会儿再歇着吧。”
“是。”霜降无法,只得继续掩口打呵欠,然后去剪了灯花。在柳家如今别屋里用的都是油灯,只有有客的时候才点上蜡烛,偏生只有柳白鹭这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蜡烛。
秦氏吃味,以柳宗泽要念书为由也想在自己屋子里点上蜡烛,偏生被柳君阁以“罪臣之子不得出仕”为由驳回了,并告诉秦氏,柳宗泽只在白日里念书就可以了,横竖不参加科考,不必那般的劳心费神。
写下最后一个字,柳白鹭放下笔来活动活动手腕,霜降赶紧上前帮着柳白鹭捏捏肩膀,又出去打了洗脚水放到卧房。
自从上次在夜里沐浴被搜查之后,柳白鹭便将沐浴时间改在了午后,现在给柳君阁送饭回来,一路劳累,沐浴一下正好祛除疲劳,是以夜里她只需要洗脚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直觉还是被齐裴云给吓到了,今日一进到卧房,柳白鹭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转头对霜降说道:“你去睡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霜降是巴不得赶紧睡觉,闻言不疑有他的屈膝告退了。
柳白鹭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特别连房顶与浴室也看了,没有人才走到了床边坐下,她心中有些疑惑,难不成那人没来?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屋子里这股子若有似无的香气是从哪儿来的?
疑惑归疑惑,累了一天了,柳白鹭也想早些歇息,便弯了腰准备脱鞋,猛地,她后背汗毛竖了起来,她倏然转身,在看到藏在床帐之后的那个人时,除了些微的诧异,再无其它神情:“你怎么又来了?”
看着柳白鹭那皱眉厌恶的样子,齐裴云伤心的捧着心道:“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这般被人调戏,本应怒火中烧的柳白鹭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你闯入女子闺房,便这般的理直气壮不成?难不成你经常闯进女子闺房吗?”
这一句话似乎戳到了齐裴云的痛脚,他眼神闪烁道:“那个,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借几本书的。”
说着他从床上跳下,柳白鹭赶紧让开,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道:“这些书我都看完了,你再给我找几本。”
齐裴云快手快脚的打开包袱,将最上面的一张纸抖了抖,上面罗列了好几本的书,柳白鹭接过一瞧,皱眉道:“这些书我这里不大全,须得去哥哥与二弟还有父亲的书房去找。你且等一等可好?”
齐裴云点点头,道:“那我明日再来。”
柳白鹭下意识的点头,发觉不对,连忙开口道:“可别再躲在我床上了。”
说完这句话,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齐裴云已然转身一溜烟儿的蹿了,柳白鹭追过去,只看到浴室的窗户在那里晃动,她好半天呐呐道:“我本不应该让他来啊!怎么就答应了帮他找书呢?哎呀!还有银票没还给他呢!”
柳白鹭恨恨的跺脚,顺手就将那张纸撕了粉碎,转身洗脚去了,待洗完了脚,她思来想去又怕齐裴云明日里进来拿不到书了胡闹,这等流氓地痞无赖可是不管那许多的,万一真的闹将起来说什么都晚了。至于银票,她夹在书中给他就好,相信他一看便也明白了。
她将那些碎纸捡起来,一张一张拼好,记下上面写的书名,然后丢到炭盆里烧了。
正当柳白鹭想要宽衣解带休息之时,齐裴云竟然去而复返,他挠着头看着满面薄怒的柳白鹭,道:“那些人你们不必理会,也不过是一时好奇心罢了,过几日就会消停的。对了,那个康以邦不是个善于之辈,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说完,齐裴云不等柳白鹭回答就走了,柳白鹭反而纳闷儿起来,自己跟康以邦也没什么交往啊,为什么要离他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