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碗葱香面，不要葱哦”段昱浪笑眯眯地跟面店老板开玩笑。老板已经习惯了，只是无言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后面有一个人发疯地叫着计程车，段昱浪刚准备骂是谁拦车这么神经，扭过头一看尹泽昊那家伙抱着安格不知所措地在街上来回跑着，夏天真一边打电话一边焦急地跟在他后面。
最刺眼的是顺着安格头发一点点缓慢滴落的红色血珠，在雪地上印上一小朵一小朵的梅花。
“我靠！”段昱浪丢下手中的零钱，面孤零零地在桌上晾着。他朝那边三人奔过去：“你傻吧现在哪有车，打了120没啊？”
“雪太大，救护车一小时后才能赶来！”夏天真回答。
“医务室呢？”
“门没开！”
“我靠，这些人都吃软饭的啊！”
“安格，安格！”尹泽昊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女生，女生闭着眼睛不说话，“喂！你醒醒啊，喂！”
一声迅疾的长啸，从学校里飞驰出一辆红色摩托，刹在三人面前。忌司推上面罩，露出微红的脸：“把她放上来。”
“可是……”尹泽昊皱着眉头，雪天骑车转弯非常危险，“哦，”一眼瞥到车轮上紧紧绑实的铁链，眉头一松，“安格就交给你了。”
天蓝色的床单，本该放在床头的维尼熊被摔在地上，埋着脸趴在地板上。白色床前柜上摆着一个相框，上面是两个女生相互拥抱、对着镜头摆出胜利姿势的笑容，背景是画着彩条的校车，不远处有顶红 色旗子，写着“北幽一中课外实践行”几个黄色大字。
短发少女额头上缠着纱布坐在床头，脸上的擦伤涂上了红色药水，右胳膊疼得无法动弹。一个中年模样的妇女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她试探地把它端到女生面前，可女 生看也不看一眼，左手用力把面一推，面汤很快洒了一地。
妇女叹着气把面放在柜子上，没有责备，用纸巾擦了擦手又擦干瓷碗周边的面汤，走出门去。
女生昂着脑袋，眼睛睁得出奇的大。
说什么好朋友，全都是骗人的。
有人跟我说，友情像沙，握太紧会漏，太松后会飞。
而那时我记得我笑，不服气，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我甚至在庆幸，还好我们都是彼此的影子。却忘了，因为我们都害怕影子会消失，便都努力地发光，像两个冲向极限的发光体，终于有一天我们真的光芒四射，却蓦然发觉影子消失了。
我在这，你在哪？
安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缠着纱布，她用胳膊将自己撑起来，靠在墙上。百叶窗射进的光芒将整个苍白洁净的房间刷上一层中黄，安格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望着忌司的残缺的背影，脑袋一根经蓦地抽 痛起来。
“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很难把话说清楚呢。”她小声地对自己说，从床上下来，脚落地是软绵绵的触感，眼前短暂地发了下黑，过了会才恢复过来。
明。突然在心里划过的字眼，让她一惊。那个同学说了什么来着，什么叫一个出事另一个马上就有反应了？安格慌张地往前迈出一步，头疼到不行，最后竟还踉跄地扑到墙上，她甚至觉得自己受到古代 车裂的酷刑。
忌司听到响动，冲进来把她扶稳：“怎么了？……尹泽昊他，马上回来。”
安格大脑一接收这句话就变了脸色，把少年扶住的手甩开，她冷淡地望着他：“不是说，我们不认识么？”少年被一推，向后连退了几步，若不是扶着墙他差点摔倒在地。
安格很意外，自己没用那么大力啊。不过，还是问正事的好。
忌司拧着眉头终于站稳，他猫着腰捂着膝盖骨，在旁边的等候椅上坐下，暗自庆幸安格没有看过来。
“算了，已经是一个队的了，不跟你扯这些……明，你知道明怎么样了么？”
“她？”忌司刚松开的眉头又重新拧起来，“她今天没来上学。”
“啊？发生什么了啊，你带我去她家！”安格瞪大眼睛，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咬咬牙，抓起坐在椅子上的忌司的手，要往楼梯那奔去——
可是忌司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立刻站起来，他的动作太过迟钝加上安格急急地一拉，居然跪到地上。他另一只手本能地紧捂住右腿的膝盖骨，只是艰难地说了声“抱歉”，然后背靠着墙吃力地撑起来，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安格看着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样了啊？”
“你不是担心明可舜么，她没什么大碍……只是额头和身上有些擦伤。”
“怎么会这样！”
“她……昨天晚上，好像是被打了。”
忌司还来不及看清安格脸上的神色，她已尽可能飞快地朝扶手电梯跑去，头发向后飞舞，模样逐渐模糊。
“喂，你小心点啊！”忌司冲她喊道，女生消失在电梯顶端，他叹了口气，靠着墙，然后一跛一跛地朝外科走去。
厚厚的牛仔裤，膝盖骨的地方，有一个深色的点一点点的向外扩散，最后深蓝色的牛仔裤被浸湿下一大片，暗红色继续向上下两边侵蚀。
黄昏时分。街道早已被清理干净，只是黑色的泥水四处流淌。车辆陆续缓慢地通过，安格站在路边拦的士，不停地搓着手。来往的大多数都是私家车，好不容易看到几辆红色计程车却坐着人，最可恶的 是那些车都不把“空车”给摁下来，害得她白高兴半天。
算了，走吧。安格撇撇嘴走回人行道，前面走来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人，拎着一大袋子的东西，厚厚的围巾把脖子围得严实。安格这才觉得无比的冷……外套掉在病房里了。
“哎？”那人发出疑问的一声，赶紧小跑过来，安格这才看清楚对方的脸——昊。
“怎么出来了？”
安格脸红扑扑地，缩着脖子，环抱着胳膊，冷得直发抖。
“真晕，忌司是怎么照顾你的？”
安格只感到脖子上一团热乎乎的暖流扑上来，对方正把围巾一圈圈地缠上来，“啊，外套就不必了！”
“你别跟我哼唧。”尹泽昊把风衣套在安格身上，风呼呼地刮来热度迅速散开。他把安格拉到自己怀里，掏出手机，隔了会说：“阿灿，我现在在人民医院门口……哦，我没事，你把车开来吧，嗯，快 点。”
安格微昂着脸望着尹泽昊的眼睛，把围巾松下两三圈，边往他脖子上套去边问：“你知道明被打的事情么？”
“啊，不是很清楚，学校正在查，好像是职校的人。”
“我靠，谁啊！”安格激动起来，“找死！我要找他们算账，太过分了！”
“别激动……对方应该是女生，叫的人全都是在外面混的女的。”尹泽昊叹了口气，微微低下脸看到她头顶上缠着的纱布，想起什么，“，忌司他还好吧？”
“嗯？”安格莫明地仰起脸，“你提他干什么？”
“他不是腿伤了么？”
“啊？你说什么？”
“是他骑摩托送你到医院来的，到医院时转弯太急车速太快，车胎的铁链那时已经磨得差不多了，车翻了。他怕把你伤到，腿一直撑着摩托，所有的重量全都压在膝盖骨上……幸好当时你们摔在雪地上 。”
“那么刚才他……”
“护士，快点，我还有事。”忌司急急地催促着，安格的手机掉在床上了，外面雪虽然停了，但找一个空的士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本以为她可以打电话叫段昱浪送她去的——她现在不会还在门口等着吧 ？连外套都忘了穿。
“你这样还是在家休息下吧，伤口要是再裂开就会溃烂的。”护士小姐正从推车上拿下一瓶朱红色的瓶子，用酒精棉沾上药水给他擦上，忌司“咝”地倒抽口凉气，护士小姐下手轻了点：“很疼吧，忍 着点。”
“你别管我，速度快点就是了，谢谢了啊。”
“刚才那个女生是你朋友？”
“啊？”
“是女朋友吧，长得挺可爱的。唉，我朋友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也许吧。可她不是我的……相当于学妹吧，照顾下罢了。”忌司看着白色纱布一道道往膝盖骨上缠去，嘴里莫名地涌出苦涩的味道，“这是刚才她用的那卷？”护士小姐笑了笑，忌司隐约听见她小声 地说“现在的小孩啊”，于是忍不住解释：“我才不是小孩，我可成年了啊，十九岁十九岁了。”
“好了，要去找她就快点去吧，她的头可经不起寒风长时间的吹。”
“你不早说？”忌司站起来就想跑，可腿仍然隐隐作痛，只好把力量用到左腿上来，一跛一拐地往电梯走去。
“我说啊，别以为青春的路那么好走，”护士小姐边收拾东西边对他说，亦或可能自言自语，“喜欢就去追吧，管它什么的，有些东西失去了，以后可能就连相似品都找不到了。”
明家就在区检察院旁一个大院子里，3号楼4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