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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张元幹

贺新郎送胡邦衡①待制赴新州

梦绕神州②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shǔ)③。底事④昆仑倾砥(dǐ)柱⑤,九地⑥黄流乱注⑦?聚万落⑧、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⑨。更南浦,送君去!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⑩、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注释

①胡邦衡:胡铨,字邦衡。见胡铨简介。②神州:见前胡世将《酹江月》词注。③故宫离黍:《诗经·黍离》篇,写周朝志士看到古都宫殿里尽是禾黍,悼念国家的覆灭而赋诗,后人以此寄寓哀叹亡国之情。④底事:何事,为什么。⑤砥柱:原意指支撑昆仑的天柱,此处指耿介大臣。《神异经》:“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⑥九地:遍地。⑦黄流乱注:黄河水乱流,泛滥成灾。⑧落:村落。⑨“天意”二句:化用杜甫《暮春江陵送马大卿》:“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⑩耿:明亮。斜河:银河斜转,表示夜深。“万里”二句:倒装句。回想以前同胡铨对床夜语时,曾谈到万里江山不知哪去了。肯:岂肯。大白:大酒杯。《金缕》:金缕曲,即本调“贺新郎”的别名。

经典赏析

绍兴八年,胡铨因谏议和而被贬至福州,并遭秦桧迫害,移新州(今广东新兴)编管。张元幹不顾个人安危,作此词为胡铨壮行,后因此词而被捕下狱,并被削职为民。

词的上片写时事。开篇四句形象地概括了北宋灭亡的历史事实,有尺幅千里之势。接着以一句“底事昆仑倾砥柱”,严词质问北宋王朝沦亡的根源。质问过后,作者悲叹中原地区经金兵铁蹄践踏后的荒凉景象,大有曹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境。“天意从来高难问”、“人情老易悲难诉”等句,为作者顿挫之笔,其言外之意为:天高固然难测,而衣冠华族沦于异族之手,实乃人事使然。既然“悲难诉”,作者便笔锋一转,“更南浦,送君去”。词人的悲愤之情,愈转愈深沉。

下片道别情。作者依次展开别时景物和时令,设想别后的心情,遣愁致送别意,离愁别恨通过层次井然的多次转折,达到最高潮——“举大白,听《金缕》”。以豪情排遣极痛,恨恨悲壮,余音缭绕。

词作慷慨激昂,音调激越,忠义之气溢于字里行间。作者敢于开风气之先,用长短句来抒发爱国激情,揭露和谴责投降派,对促进南宋词风的变化起了推动作用。

蝶恋花

燕去莺来春又到。花落花开,几度池塘草①?歌舞筵中人易老,闭门打坐安闲好。败意②常多如意少。著甚来由③,入闹寻烦恼。千古是非浑忘了,有时独自掀髯笑。

注释

①“几度”句:几度春回大地。②败意:失意。③著甚来由:到底是什么原因。

经典赏析

张元幹本来是一位主张抗金的爱国志士,因对抗战派李纲、胡铨表示同情和支持,受到秦桧的排斥和打击,对当时黑暗的现实深表不满。

这首词叙述作者由于有志难申,“败意”多“如意”少,因而产生了闭门家中坐,忘却千古是非,何必自寻烦恼的消极思想,反映了南宋初年特别是秦桧专权时期,正直的知识分子对人生感到的迷惘和苦闷。

贺新郎寄李伯纪丞相①

曳(yè)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②,正人间鼻息鸣鼍(tuó)鼓③。谁伴我,醉中舞④。十年一梦扬州路⑤。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要斩楼兰⑥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⑦。谩暗涩、铜华⑧尘土。唤取谪仙平章看⑨,过苕(tiáo)溪、尚许垂纶(lún)否⑩?风浩荡,欲飞举。

注释

①李伯纪丞相:李纲,字伯纪。

②吊影:形影相吊,表示孤独的意思。③鼻息:鼾声。鼍鼓:鼍皮所做的鼓。鼍,一种爬行动物,俗称猪婆龙。④“谁伴我”二句:用东晋初祖逖和刘琨闻鸡起舞的故事。说除了李纲,还有谁同我情投意合。⑤“十年”句:指1129年金兵又大举南侵,到1138年扬州失陷,近十年时间。⑥斩楼兰:西汉傅介子出使西域,斩楼兰王。楼兰,又称鄯善,都城在今新疆若羌县。⑦琵琶旧语:用王昭君出塞和亲故事,对当时统治者向金屈膝求和表示不满。⑧铜华:指剑上的铜锈。⑨谪仙:李白。此处代指李纲。平章:评论。⑩“过苕溪”句:李白《行路难》:“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化用其意,表示时势不容许隐退。苕溪,水名,在今浙江省北部。垂纶,垂钓。

经典赏析

此词作于绍兴八年。李纲被罢免后,张元幹满怀义愤地写了这首词,鼓励李纲继续为反对“骄虏”、光复“故国”而斗争。

词的上片写词人登高眺望江上夜景,并引发出孤单无侣、众醉独醒的感慨。下片则运用典故,以暗示手法表明对当朝屈膝议和的强烈不满,并表达了自己对李纲的敬仰之情。词的结尾振起,表示自己坚决不能消沉下去,而是怀着气冲云霄的壮志雄心,对李纲坚持主战、反对和议的主张表示最大的支持。

词的意境阔大,慷慨悲壮,标志着词从酒筵歌舞、啼香怨粉的樊篱中挣脱出来,开始进入政治斗争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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