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睡睡到日晒三杆才起床,刚一起床芷巧就拿了一封信过来,长平一瞧这字迹就知道是赵欢盈。果然年轻气盛,昨日刚撂下话,这会子便等不及了。
长平歪着头打量着上面写的话儿,但最后只是瞥了几眼便随手扔在一旁,道:“先帮我梳洗吧,随意点好。待会儿进宫的时候,你就把这封信亲自送给锦央宫去。”
“芷巧明白,不过为何郡主不直接约见六殿下呢?”
长平聊了一把耳边的鬓发,甜美的笑道:“这样不是太明显了吗?而且我不仅要他们争,也要这后宫也乱一乱。”更何况那样精明的男人,根本不需要她去操心。想必昨日赵欢盈的一番话也等于是下了战贴,他应该早就准备好迎战了吧。
赵欢盈约她在花亭相见,她着一身素白,略施胭脂,走在花间小道上款款身姿惹人爱怜。一直坐在花亭中等候的九皇子,毕竟正是春心荡漾的年纪,长平这番打扮,含羞远目而眺,令他浑身一个颤儿,仿佛电流窜入心坎。
长平见他这般模样,那少年英俊的脸庞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的青涩,三年军营中的历练令他褪却了少时的女气,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韵味。眼中情景一晃,眼底深处却掩藏着一股刻骨恨意,若你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世间没有如果,时光不会倒流,他的身份和她的身份,也不会改变。所以她的计谋也会一步步走下去,直到害她的人得到报应为止!
她走到赵欢盈面前,施施然落座,然后一挑眉娇笑着说道:“九哥哥今日寻长平来是要做什么呀?长平方才还在睡午觉呢。”
赵欢盈瞧着她双眼灿亮灿亮地盯着自己,不由地心中一动,咳嗽道:“这时候还睡午觉也不怕长肉?”别扭的语气里却透出一丝关心。
“不怕,若要长肉早就长了,本郡主天生丽质。”她得意地扬着眉头。
赵欢盈又愣了,他就是会被长平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吸引,仿佛最明媚的一道曙光。尽量让自己稳住心神,他道:“你这么大了还这般的没羞,也不怕被人笑话。”
长平用双手捧着脸,往桌上一搁,笑起来:“那你会笑话我?”
他这样的年纪和心性,最容易被逗弄耍玩在掌心。长平笑眯眯地瞧着他,但心里却满当当的算计。
“这么热的天儿,九哥哥到底想要说什么呢?”她见他许久不说话,做出不耐的模样。
赵欢盈从她的笑容中回过神来,忙道:“你上次到额娘宫里不是说喜欢虞美人吗?我差人去一些地方运了点,你要不要看?”
长平眼睛一亮,但旋即又皱起来:“虞美人怕暑,这大热天不会被晒坏吗?”
赵欢盈见她起了兴致,摇摇头道:“我保存的很好,绝对是新鲜的,没一点损坏。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就种在后花园里。”
“是吗?那好,带我去看看罢。”长平欣喜若然,从花亭往下走,赵欢盈赶紧让几个宫女上前为她举芭蕉扇遮挡阳光。而长平却摆了摆手道:“不用遮了,麻烦得很。对了,我还约了六哥哥呢,一起去吧。”
此话一出,赵欢盈的脸色立刻僵了。
他说话都有些打结巴:“你、你怎么还叫了他来?”
长平状似不明白地斜着头:“为什么不可以叫六哥哥来?”
他眼光深深地瞧着长平,被盯久了长平不觉有些哑然,愣愣的,倏而红了脸别过头道:“九哥哥这么看着长平,长平会很不习惯”
赵欢盈大概也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太过于热烈而肆无忌惮,虽然昨日他所说的话还斩钉截铁地在耳边回荡,但真的要他去抢去争,的确有些困难。他拧着俊眉,也别过了头去,僵硬地说道:“我专门差人送来虞美人是给你看得,不是给赵行彦看得。你让他来不是浪费了我的一番好心?”
听着他硬梆梆的回话,长平却是心中一笑,越是闹大她越是乐见,反正这火就算烧起来她也能够全身而退不留一丝痕迹。至于这烧尽的灰烬怎么处置,就让赵炎这个当父亲的去全权应付吧。
长平欲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芷巧带着两名宫女朝这边而来,她装作不禁意地回头,然后迎上前去,与芷巧一照面,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芷巧也先开了口:“郡主,六殿下似乎有什么事要找你,这个”赵欢盈也跟上前去,刚好听到芷巧所说的话,脸色一沉。
“是本皇子先约得长平,他若有事,改明儿再找个时辰便好。难道还硬要跟我抢不成?”
长平蹙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看向赵欢盈,故意说道:“九哥哥怎么能说这样子的话呢?毕竟六殿下也是九哥哥的兄长,九哥哥应该尊敬长辈。”
赵欢盈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心想才不过比他大了一岁而已,算什么长辈,但嘴上却道:“但毕竟事情有先有后,总之你得先陪着我,他那边又不是没时间。”
长平看向芷巧,面色有些为难,芷巧又道:“六殿下说是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郡主您过去。说什么九殿下那儿也没什么事,让郡主先过去一趟”
这话可把赵欢盈的心火给挑起来了!明摆着就是挑衅,对于一惯在沙场以蛮横霸道而著称的赵欢盈又怎么吞咽的下这口气?
他眼中冒火,便道:“真有什么大事吗?那好,那我也不妨去瞧一瞧!”
长平无奈,只好回过头对芷巧说:“可有详细说是什么事吗?”
“没,就说让您先过去。”
赵欢盈听在耳中,更加确定那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赵行彦的掩饰,就是要把长平抢过去,就是想要跟自己示威而已。心中怒火渐生,脸上极为愤慨!
长平心中却暗自发笑,若非赵欢盈有皇后这强劲的后台在,还有那日诞生时天兆吉祥的景象,他估计也不会这般受宠。顶多是做个武将的材料,镇国安邦的将军吧。但真真论当皇帝,估计还是赵行彦更懂得怎么在国事上讨得赵炎的信任和重用。所以那个人才会那么不甘吧因为天生疾病的缘故,受到无数排挤和轻蔑的眼光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手呢?
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做他人嫁衣呢?换作是她,也宁可一搏也不愿死于安乐。更何况,以他的野心
长平心中稍微一过滤,就抿唇含笑起来,接下去有好戏看了。
的确是一场好戏的开章,赵行彦和赵欢盈一照面,前者笑容清浅,温彬有礼,后者却是一触即发的怒态。
赵行彦看着他明显的不善目光,视线在长平似笑非笑的脸上掠过,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既然如此,他也会很配合的与她演这场戏。
他笑了下,上前来伸出手:“没想到九弟也会来。”
赵欢盈没有伸手去握,反而轻轻一侧身,然后自他身旁绕过去不咸不淡地说道:“不知道六哥这般着急要长平过来是所为何事啊?”
这话简直说得就像是身为长平的夫君一般,长平瞧了一眼他们之间弩拔张弓的气氛,不由地上前为赵行彦解围:“九哥哥,你怎么这么跟六哥哥说话呢?”
赵欢盈懵了,嘴巴大张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刚要反驳什么,却见赵行彦转过身,立刻收起了表情,不甘愿地讲道:“九弟失礼了,六哥还请见谅。”
赵行彦清淡一笑:“无碍,九弟毕竟年轻气盛,六哥怎么会怪你呢?”以长辈的身份压着赵欢盈,自然九皇子那骨子里的怒气又再度被挑起来。
“六哥如今也才不过比九弟长了一岁,反倒比父皇看起来还要有气派了。”
赵欢盈如此露骨的指明,连长平也不由地一惊,咳了一声将视线转到赵欢盈脸上:“九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
三番四次的偏袒庇护,他更是怒得口不择言:“人话。”
噗……长平笑出了声来:“原来九哥哥也知道说人话”娇俏的眉目间,有一丝揶揄之色,令赵欢盈顿时涨红满脸。
他上前一步拉住长平的衣袖,不满地瞪着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罪魁祸首,心道若非你硬要来,他才不愿来这儿找晦气呢!
赵欢盈一向从小到大,都看不惯这个装模作样的哥哥!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自小他读书就比不上赵行彦,所以只能在武艺上突显出来,但父皇毕竟还是重信文臣,也想把他培养成一个有治国之才的人。但那些帝王术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而赵行彦却恰恰相反,成日念书,上私塾老师夸得最多就是他,但他就是极不喜欢他的这个哥哥,装的一脸乖巧,骨子里却不知道攒了多少坏墨水。
有一次他还瞧见私下里赵行彦致使陪读侍从去欺负其他皇子的事情,但他并没有说,因为他不屑。直到一次意外落水后,他才渐渐收敛起来,没在做什么坏事儿。可赵欢盈还是看不惯他!
“好了,平儿如今也大了,不该总是这么捉弄九弟了。”赵行彦含笑瞧着她,平日里的清冷气质一下在此刻被推翻。
他对于赵行彦这看似无意,却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稚嫩般的举止,很是不满。心中憋着一口气,他骤然冷笑:“长平是个小丫头,身为哥哥的,总不能老是摆出一副架子来,是人都不愿意亲近吧。这说明长平还是与九弟亲近都说六哥性子寡淡清冷,如今看来的确是越发像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不好接近,脾性不好。
赵行彦却是无所谓地一撇嘴:“早也听说过九弟在军中的不拘小节,想必也早已尝过不寻常的滋味了吧?”
一开始赵欢盈还没品味过来这话中的意思,等琢磨出味道时赵行彦已经拉着长平走下台阶,朝着庭中而去。他羞恼地等着赵行彦的背影,尽量压抑着怒火,赶紧也跟上前去。
见凉亭中央的桌上早已摆放好茶具和点心,还有一盘精心准备的棋局,似乎看样子是下了一半。但这种文邹邹的玩意儿是赵欢盈最不屑的,自然一瞧就是满脸的不耐。
可长平见了,却是满心欢喜,这比跟她谈及虞美人的事儿还要欣然。他看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撇撇嘴,满含醋意地道:“这下棋有什么好玩的?”
长平抬起头,不悦地瞥了他一眼,道:“这九哥哥就不懂了,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很多方面。人生就如同棋局。”最后一句,她说得意味深长,却是带笑说得,这让赵欢盈以为她在故弄玄虚,不由地轻嗤一声。
“你这小丫头,哪里雪来得这样的话?”
“是皇叔说的!”长平驳了一句,旋即抬眼瞧着他,“怎么,难道皇叔说的话也是一个小丫头胡乱说的话吗?”
赵欢盈再一次被长平给噎到了,只能恨恨睨她一眼,便快速地收回视线,心中暗道这丫头怎么老是说这种让自己下不来台面的话儿,特别……还是在赵行彦的面前!
赵行彦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只是清雅一笑,手中执白子,已经在棋局上落下一颗:“父皇所说的话,总是有他的道理所在。九弟虽然常年在外,但如今也已经回来了。那么以后也该好好铭记父皇所说的每一句话,这都是父皇多年磨砺而积攒的经验。毕竟将来九弟是要掌管这个国家的人。”